围城已是三日。
伊若风一直在营帐中,寸步不离地“照顾”刘砻,刘砻在他的照料下,外伤倒是愈合得很快,神智恢复了清醒,但是手足动弹不得,张口无法发声。
伊若风一边悠闲地看书,一边得意地瞥着自己的杰作,直到秋池走了进来,他才放下书,微微一笑:“这几天外面战事怎么样?”
秋池微微一笑:“一切都在你的掌握之中,外困于我们凌厉的攻势,内缺粮草,我想他们支持不了几天的。”
伊若风点点头,邪恶的目光掠向一直恶狠狠地瞪着他们的刘砻,微笑道:“刘将军,你听到了没?戎城快被我们攻下了,你说在这个时候你受伤是不是有点得不偿失呢。”
刘砻只能用加粗的气息和暴突的青筋来表达他的愤怒。
伊若风笑眯眯地看着他,他眼睛很大很亮,此刻夸张地眯起来,只剩两条平行线,嘴角翘起来,看起来就好象一个无害的孩子,可是这孩子却邪恶地主宰着无数的人的性命,但他却不知道自己真正在做什么,仿佛天地之间,这权利之争只是一场他手心之间的小游戏.
这已经注定了他的失败。
秋池提醒他道:“若风,你别忘记了,刘砻也是靠自己真刀实枪拼出来的,他在军中的威信并不低,我们虽然制服得了他一时,可是我怕这样下去迟早会被人怀疑,我看你还是要采取一些措施。”
伊若风眉头一轩,他倒没有仔细考虑过这个问题,人心是一件很奥妙的东西,如果一个控制不善,很可能是覆顶之灾,“那你觉得,如果现在你和刘砻反目,有多少人会站在你这边?”
秋池不假思索地说:“这些将士中有一批是齐彬的人,也有是中立的,齐晋毕竟是防了刘砻一手,这一次他带出来的兵恐怕不全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如果我和他反目,可能有三成会站在我这边。”
“三成?”伊若风若有所思,秋池在军中时间不长,获得这个支持率已经是个不错的成绩,他双目炯炯地盯着秋池,“那么这一仗,一定要漂亮,只有胜利才能为你赢得军心。”
秋池点点头,翘起嘴角一笑:“放心,这么好玩的游戏,我不会错过。”他相貌本很平凡,可是这样坏坏一笑时,却让平乏的五官都充满了活力。
“所以现在,你还是要尊师重道的。”伊若风也配合地邪恶地一笑。
伊若风和秋池同时瞥了一眼躺在病榻上的刘砻,他青筋暴突,张口咬牙切齿,却是无法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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阙清戎城。
齐国军队的进攻犹如海浪般汹涌,在内缺粮草、外无增援的情况下,戎城将士被拖入了疲惫的崩溃边缘,吕远山也旧疾复发卧倒在床。
是夜,又是一番车轮进攻,戎城的弓箭手用密集的箭羽飞射,在半空中划出零碎的弧度,却被举着盾牌的齐兵阻挡,箭矢力竭凋落,白纷纷的羽毛被污泥沾污。
吕方身先士卒,将箭矢搭在弓弦上,“嗖”地一声,飞射而出,正中当先齐国将士的门面,齐兵仰面倒下,在洒出一道血珠后,跌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好!”戎城中爆发出喝彩之声。
“将军,我们的箭所剩不多了!”库存部的将士在吕方耳边报告。
吕方眉头一皱,下令道:“二线的将士听令,将戎城所有油煮沸,端到城头上来!”说话间,他飞快地搭箭,拉弦射击,箭矢力道劲霸,射穿一个齐兵的胸膛后,又没入了了一个随后齐兵的额头。
戎城将士苦守之间,热油也已端上,沸腾的气泡,城墙的温度顷刻升高几度。
“将热油倒下!”吕方下令道。
热油倒下,乌黑的雾气袅袅升起,焦臭立即弥漫开来,随着无数声惨叫,无数齐兵浑身带火,从云梯上滚落下来。
一直在高坡上观战的秋池看到如此场景,当机立断,“众将士听令,立刻撤退回营!”
这一夜攻击过后,齐兵死伤较为惨重,伊若风看着那些烫得浑身起泡、伤重却一时不得死的将士,不禁长长叹了口气。
而在戎城一边,为了阻止这一夜的进攻,不仅箭矢消耗殆尽,连煮饭的菜油亦已用尽,一时陷入绝境。
被病痛折磨得昏迷的吕远山以他惊人的意志苏醒过来,他在很短的时间里弄明白了城里现在面临的情况,将吕方叫至塌前,低语吩咐,最后长长叹了口气,“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吕方点头,却见吕远山又再次昏迷过去,心中忧虑,不敢宣于表,只得吩咐左右照顾好吕老将军。
“吕将军,刚才老将军吩咐的事,也让我参加可以吗?”
吕方一怔,赫然看见是一直照顾老父的药生余吟丰,之所以如此称呼是因为他虽学医,却还没有出师,他平时倒也对这个小伙子有几分注意,他总在看医书煎药同时偷偷翻阅自己的兵书,还模仿自己练武,倒也有几分天赋,他听得药生言,脸色凝重,“吟丰,你要知道,这次任务凶险无比,你可能还没出城就已被乱箭射死。”
余吟丰眸子锃亮,坦然无惧,“能为戎城做点事是我的荣幸。”
也许是被她眸子里的执著和炙热感染,吕方答应了让他参加这次任务,却不知道自己这个决定改变了一个人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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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夜三更。
这片被战火萦绕的地方,夜似乎特别漫长和黑暗,在窒息的宁静中,等待的是第二天的又一场杀戮,可是这样的等待却更让人无法忍受,仿佛是在寂静中等待着命运最后的宣判,而那场宣判却是一场灰飞湮灭。
阙清戎城的城头却有异动,守夜的齐军终是警觉,可是火把光线甚暗,终究看不到城头黑黝黝晃动的是什么。
秋池也在巡夜,他的体力实在是好得异于常人, 这几天几夜,他几乎不眠不休,却始终没有倦怠之态,他也注意到了城头的异常,抱着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百的心态,他立刻下令放箭。
箭羽飕飕,尽数钉在城墙之上,冷风拂过,飘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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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晨,秋池赫然看见城头挂着的竟是一排排稻草人,上面插满了他们射过去的箭羽,他不禁为之气结,却听阙清之人齐声大叫:“多谢齐军赠箭!”更是把一张脸气得发黑,正要挥剑对骂,手臂却被伊若风拉住,他轻轻说道:“别动气。你告诉他们,我们箭羽充沛,即使送给他们一些,也比他们存的多上数倍!”
秋池瞥了一眼伊若风,会意点头,将伊若风刚才所嘱咐之话以内力传送,远远地在这戎城回荡开来。
士气登时改变,齐军喧嚣,嘲笑阙清将士不已;阙清也不认输,登时两军开骂,壮观无比。
伊若风淡淡地说道:“秋池,不用动怒。”
秋池愤怒地说道:“居然用这么卑鄙的手段去骗箭,我能不生气吗?”
伊若风一怔,秋池从来不是那么易怒的人,他仿佛应该是那个嘴角永远带着讥嘲的微笑、对什么事都无所谓的男孩,他终于意识到一个人在试图承担起责任、背负过多压力时思维的会失去常态,他微微一笑:“这又不是什么新鲜的计策了,我想肯定是吕远山授予的,重点是让我们放松警惕,他们好有人从城中逃下,你看着吧,今夜绝对依旧是稻草人,我们不要射箭,让他们知道我们早已看穿他们的企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