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一度的海上会议。
海上停泊着大大小小无数的船舶,而中央最大的船只上就是议会之处。
冯彦早早地出席,坐在他父亲曾坐的位置上,神色阴郁,食指不断地扣着桌面,其他海帮也渐渐出席,惟独不见章八郎的章鱼帮。
已是傍晚时分,众人都已等得不耐烦,冯彦却还是纹丝不动,姿势和早上进来时无异。
何阳气愤地一拍桌面,“这章八郎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视这所有海帮为无物吗?”
这时,只听海面上一声尖锐的鸣香,烟花四放,一艘艘小艇飞驰而至,每只艇都是八只船桨,齐齐滑动,远看与八脚章鱼无异。
何阳与冯彦交换了一个眼色,何阳冷笑道:“好大的架子,好大的派头,不知道做给谁看呢?!”
冯彦淡淡地说:“如今章鱼帮是朔方最大的海帮,他要我们等我们自然只有等,何阳你就不要多说了。”
何阳这才气鼓鼓地坐下,“如今这海上生意都让章鱼帮控了去,把商家利益压得那么低,倒把我们的价格越抬越高,这样下去,我们还怎么活!”
说话间,当先一艘最豪华的小艇已到大船边,一个胖子从艇中走出,他身高不足五尺,体重却起码有三百斤,头上偏偏扎了两根小辫,脸上似乎还砌粉,偏偏他是多汗之人,虽然已是深秋,可是他还是满脸都是汗,将那粉摧残了大半。
何阳一见他,登时就联想到自己师傅秋笛,只觉师傅和他一比,实是苗条和英俊得多。
难道这样一个人竟然是大名鼎鼎的章八郎?
那胖子一脚踏在船上,按船似乎都抖了两抖,他却故做风雅地摇摇扇子,“哈哈,是谁在说老夫坏话呢?”
他目光如电,扫在何阳和冯彦身上,叹息道:“彦儿,你坐这儿倒让我想起你父亲,想当年我总是早早地在这儿等他——”
冯彦脸涨得通红,这分明是在说如今他的海帮自他父亲死后一蹶不振,可是造成这种情况的人居然站在面前公然讥嘲他!
何阳见到他脸色,连忙出面打圆场,“章先生,我们今天来是来讨论是否该涨阙清在的运费,这些旧事你就不要多提了。”
“这位是?”章八郎饶有兴趣地盯着何阳,那眼神就跟看见了裸女似的,让何阳浑身寒毛直立。
“我是乌鸦的代表。”何阳连忙把脸别到一边去,不再和章八郎令人胆寒的目光对视。
此言一出,却是满座皆惊,刚开始他们都没有注意到冯彦身边那个稚齿少年,却不料他是近几年崛起最快的乌鸦组织的人。
何阳倒也没有想到乌鸦这个身份震慑力如此之高,惊讶之余也是暗暗自傲。
“你是乌鸦的人?”章八郎脸色一下沉了下来。
何阳从怀里摸出了伊若风给他的乌鸦的标志,浑身忽然好象增添了某种勇气,他别过头,与章八郎对视,“不错,我们乌鸦一向是你们海帮最大的利益来源,你们做什么事之前不该听听我们的意见吗?”
冯彦瞥了一眼何阳,面对章八郎很少有几个可以不害怕,他这个瘦小的孩子居然还敢咄咄逼人地诘问,他不禁对他有刮目相看之感。
“哦?你这么说倒有趣得很,你说说,乌鸦倒有什么意见?”章八郎搬了把椅子,坐在何阳面前。
何阳挺起胸膛,努力模仿伊若风说话的样子,在嘴角溢出一丝万事在握的笑容,可是还是有些底气不足,将目光晃到了其他地方,“我们不在乎任何政治立场,只是站在商人的立场上说话,你们之所以冒险在这海上走私,还不是谋取了利字,战事爆发一向是我们牟利最佳的时刻,这个时候我们为什么要遵循不涨价的原则?”
章八郎轻轻鼓掌,就一个轻微的动作却引得浑身上下肥肉乱晃,“小兄弟,我佩服你的口才,不过,众位!”他顿了顿,锐利的目光扫了在座的众人,“我们能在这乱世之中谋取暴利,是因为什么,因为天下四分,齐国势强,如果我们此刻不帮阙清却落井下石,那么试问一旦齐国灭了阙清,我们又何利可取?”
众人一听章八郎言,又觉得他说得颇为有理,纷纷点头。
冯彦斜睨着章八郎,轻轻地“哼”了一声。
“冯彦,你可是对我的话有什么意见?”
冯彦站了起来,淡淡地说道:“各位干这行都是拿命赌的玩意,谁不想等老了之后把钱存起来养老,当然是有一票赚一票了。”
章八郎依旧在微笑,语气却已冰冷,“你们是想和我干上了?”
“章八郎,看在我父亲的辈分上,我尊称你一声叔叔,可是!”冯彦搬来一把椅子,一脚踩在上面,“谁不知道朝廷保你为海上第一大帮,而条件就是你做他们走狗!谁不知道如果阙清败退,对朔方朝廷有影响!可是——”
他跳上椅子,扫视大众,“我们是什么?我们是海盗!难道我们还要考虑什么政治?钱才是最重要的,我们不涨价,对我们有什么好处?便宜的不过是这个胖子!”
“放肆!”章八郎横行水上十几年,除了冯彦父亲活着时对他构成一定威胁,他哪儿容一个晚辈对自己如此讲话?
冯彦和何阳虽被他的气势所震,但彼此对视一眼,又找到了某种默契和勇气,冯彦淡淡地说道:“按照惯例,是否要执行要所有商家举决表示。现在就来表决吧!举左手代表支持章八郎,举右手代表支持我冯彦。”
许久的沉寂,仿佛是在为这两股势力在斟酌。
何阳看出他们是在惧怕章八郎的势力,于是淡淡地说道:“章帮主,你们海帮是不是有一条规矩,就是只能管海上的生意,岸上的生意你们是不能插手的呢?”
“是。”章八郎似乎察觉出了他这么问的用意何在,胖胖的脸上汗流得更多了,脂粉大片大片地下落。
何阳嘴角溢出一丝笑意,正如伊若风每次吃准了对手时的表情,他此刻才真正找到了自信,“我想各位应该懂得谁才是你们真正获利的来源吧。如果你们怕举手会被某些人睚眦必报的话,我建议不如来个匿名投票,如何?”
他与冯彦对视了一眼,两个少年,同一次生出“同仇敌忾”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