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旭一身白纱,神色端严,便如一个大家闺秀,施施然来到吴府,她来之前就打探清楚,今日吴庭不在,吴烨将她带到院中,神情还是有点紧张,“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听说若风要去戎城了,我很担心他。”
吴烨一脸尴尬,实在不知道如何处理与她的关系,却见她明眸含泪,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犹如梨花带雨,格外令人垂怜,他心中一动,想起二人露水情缘,叹了口气,“你是阙清的人,现在大家都明了你的身份,你还是快点离开京安吧,何必还要担心这些事情?”
雨旭叹了口气,默默垂泪,却是不言。
吴烨心中不忍,反转了无数念头后,终于长叹了口气,“既然如此,我便带你去见他吧。”
雨旭泪痕未干,却已展露笑颜,眸子里是说不出的感激,“如此……多谢了。”
吴烨带着雨旭去见伊若风,伊若风本是整装待发,看到二人不禁一怔。
吴烨道:“若风,雨旭听说你要去戎城,很担心你。”
伊若风不语,他深知直至今日自己对于雨旭还是有情,但是他不能让情感盖过理智,于是他淡淡地说道:“你放心,我此行有多人保护,不会有危险的。”
雨旭拽住他的衣袖,两眼水汪汪地露出恳求之色,“就让雨旭陪你去吧。”
伊若风又是楞住,他善于揣测人心,可是对于雨旭此刻的一举一动却是无法猜度得出,时至今日,他当然已不相信她对自己曾有那么一丝情意,可是她为何甘于抛弃京安的一切跟随自己去戎城?难道是打算在路上刺杀自己?一想到此,他背上冷汗暗出,“嘿嘿”笑道:“我可不想把京安最璀璨的明珠摘走,雨旭,戎城冰雪肃杀,不适合你这只江南的小燕子。”他边说边向吴烨使眼色。
吴烨会意,微揽她的肩:“雨旭,我们走吧。”
雨旭泪眼迷蒙,深深地叹了口气,转身往回去的路上走去,却兀自不住回首,脸上流露出深深的乞盼和哀怜。
“你——”,伊若风终于按捺不住,开口道,“你和吴烨都随我去吧。”
吴烨一怔,但他一想到如果违背伊若风的心意,那个家伙不知道会使出什么恶毒的手段对付自己时,只好默然答应。
雨旭泪痕未干,却已展颜微笑,只是她眸子深处,却有一抹深刻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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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若风匆匆离城,他知道一旦张斯吾知道自己做出这样荒诞不羁的决定,一定会强烈反对,甚至连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在那一瞬间改变主意做出那样的决定,雨旭这样的女人也许真是男人的克星,明明知道她有着蛇蝎的心肠,却总是无可抗拒地沦陷。
从京安来到戎城,便如从温暖的春天来到肃杀的寒冬,凛冽的大风呼啸而过,便如最烈的烧刀子酒,辣口却又充满了豪迈之气,伊若风还是非常有自知之明地穿上了厚厚的狐裘大衣,将自己裹得象粽子一般,偶尔探出脑袋看看这越来越苍凉的风景,不禁诗兴大发。
“独倚城楼,空凭吊,忆前世战火,征鞍少歇。惜垅西城外,匈奴弛逞。笑往来,待长戈踏破、贺兰山缺,重拾山河。
遂笑江湖,行路难,难于上青天,血洒满空。怜燕赵古士,纵死骨香。莫回首,到白首时分,深藏身名、闲过信陵。”
他吟完之后,看见一路上沉默的雨旭眼神特别异样地看着他,看得他心里发虚,于是微微一笑(笑容是掩饰惊惶的最有力武器),“怎么了,只是随兴而作,可能会有失水准吧?”
雨旭不语,半天才启朱唇,悠悠道:“怜燕赵古士,纵死骨香。当真如是么?”
伊若风一怔,这一路上雨旭的表现都有点反常,穿着白色狐裘的她,脸上总是带着若有所思的凝重神情,面对这猎猎寒风,她似乎总是无所畏惧,眼神里反而有种越来越清澈的感情,此刻的她,离烟雨楼上那个颠倒众生的绝世尤物似乎越来越远了。
她蓦然下车,微微向我颔首,“多谢你带雨旭一程,现下雨旭要告辞了。”
“你要到哪里去?”伊若风脱口而出问道。
雨旭微微一笑:“你又为何要如此关心我?莫忘记了,我是阙清的密探,我与你,一开始就是对立的,更何况,雨旭不过是个青楼**,承受不起你的感情。”她笑得很洒脱,可是眉宇之间却有悠悠之意。
然后她转过身,一步步向前,戎城一带俱是高山险壑,她清瘦的背影很快消失在伊若风的视线之中,他只觉内心怅然若失。
伊若风忽然苦笑,他自负看透人心,对于这个女子却是一直什么也不了解,他以为她跟随他出来是想暗杀他,可是她却偏偏走得如此洒脱;他曾以为她爱他,她却背叛得如此决绝,他叹了口气,重返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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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辚辚,继续向戎城行进。
戎城此时寒冷干燥,但暖春持续时间也是甚长,尤其靠近齐国一带,平壤较多,适合种植珍惜植物,商人往往通过此地种植在朔方走私,乌鸦当然也是其中最大的受益方。而阙清戎城一带则是茂密丛林,因此两国对抗,阙清是易守难攻,占据绝对的上风。
伊若风对此地十分熟悉,因此马车多走羊肠小道,避免与大批灾民冲突。
及至戎城之时,伊若风等人还是遇到了一批难民,看打扮神态多为平民,连日奔波加之缺少干粮,已是筋疲力尽。
吴烨看得他们可怜,便想将自己所带干粮分与他们,伊若风却拉住了他,他眼神冰冷,“财不可外露,你此时一旦分粮,那么必引人哄抢。”
吴烨一怔,万料不到伊若风文弱的外表下心却如此刚硬,甚至可以说无情。
马车绕开难民,继续颠簸着上路。
伊若风却挑开窗帘,向后望去,他看到在仓皇奔逃的人群中,有一个**岁的孩子,他瘦骨嶙峋,眼神狰狞,犹如一只饥饿小兽,除了食物,所有的欲望都是奢侈。
伊若风内心一痛,但是很快又复刚硬,他想到了何阳,为了一人心软一定会引起全局的覆灭,既然这一切是自己策划,那么自己也必须为此负责。
“吧嗒”在他们身后,那个孩子终因为体力不支倒地,于是有很多双贪婪的眼睛望向他,那里已经没有了人性,只有人对食物最原始的愿望。
天色苍茫,四野寂寥,鲜血汩汩弥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