阙清重召吕之远山,守阙清,坚如磐石,礼亲王数度攻之无果,九月初,彬攻城,箭伤之,齐军遭重创,礼亲王败退。
——《齐国史?齐彬传》
王怒,阵前易将,刘砻对阵吕之远山,后可谓阙清栋梁之臣。
——《齐国史?齐舆王本纪》
日子过得似乎真是快,马上就是立秋了。
齐彬久战未果的消息传来,齐晋本对此次戎城之战寄寓极大的希望,闻之不由大怒。
而伊若风早于七日前收到消息,此刻正一边吃着朔方走私的一种奇异水果——红红的带着酸酸的汁水、圆圆的类似苹果(其实就是西红柿),一边翻阅着资料。
张斯吾看伊若风一副悠闲自在的模样,眉毛轩起,“齐彬战而不得,难道就是你事先所期许的吗?”
伊若风咬了一口西红柿,汁水四溅,滴到他的资料上,他叹了口气,拿起绸缎将汁水擦去,这才慢条斯理地说道:“当然,难道你希望看到齐彬军功显赫,势力独大?”
“吕远山。”张斯吾念了两遍他的名字,“听说他已经六十岁了,前些年被贬到荒蛮之地督军,染了皮肤恶疾,需要经常泡在热水里以治疗疾病,想不到在这样恶劣的情况下他还可以坚持那么久。”
伊若风冷笑道:“齐彬自披上战甲以来,从没有遇到败仗,此次对他的打击一定很大,但是我不会给他报仇的机会,我要这一次失败成为他永远的烙印。”
“你打算怎么办?”
伊若风站起身,何阳将披风给他披上,他淡淡地说道:“我打算去戎城一次。”
“你疯了?那里正在打仗!”张斯吾强烈反对。
伊若风笑了笑,特无赖地看着他,“所以我才要去啊,那才好玩嘛。”
伊若风走到窗口,凝视着黑沉沉的夜,生命究竟是什么,有时候他经常在想这个问题,会不会只是个诡异的梦境,在这短暂而又漫长的人生中,自己除了为伊成而殚精竭虑,他还能做什么呢?
何阳紧跟上他,“主上,我要跟着你。”
伊若风笑眯眯地打量着他,“跟着我?”
何阳猛力点头。
伊若风奸笑道:“别忘记了你现在还是通缉犯身份,难道你要我带着你大摇大摆跑到戎城?”
何阳一听就泄了气,腮帮鼓得跟包子似的,嘟囔道:“那我怎么办?”
张斯吾忍不住微笑道:“若风他耍你的呢,他和董文斌交情那么好,只要说你什么也不知情,你就脱罪了,否则你怎么还能这么安全得待在这里?”
孩子就是孩子,前一刻还乌云密布,马上就笑得灿烂得跟朵向日葵似的,“那现在可以带我去了?”
伊若风依旧笑眯眯的——捉弄身边的人一向是他最大的乐趣,“当然不行。”
“为什么?”何阳急得几乎要跳了起来,就跟伊若风每次叫他“小矮子”一样,他都激动得立马跳起来,“我才不是小矮子!”不过每次他跳着脚叫嚣时,总有伊若风的侍女走过去,微微笑着伊若风说:“若风,人家孩子以后总会长个子的嘛,现在矮点不要紧。”他就跟泄气的皮球似地特郁闷地瞪着他。
“因为我有更重要的事要你做。”
何阳马上又雀跃了,“什么事?”
“你师傅有没有告诉你刘晶现在在我们手里?”
何阳一呆,“他不是被刘砻杀死了么?”
“刘砻怎么舍得杀死他的宝贝弟弟,他只是想来一招金蝉脱壳,可还是那句老话,‘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没想到刘晶刚逃出了囚牢,就落在我手里了呢?”
“那主上要我做什么?”何阳眼睛亮晶晶的。
“你之前处理刘晶这件事上,已经和朔方那群海盗处得不错了吧?”
何阳犹豫了片刻道:“只是不知道那日冯彦会不会认为是我出卖了他。”
“他当然会这么认为,而这也是事实不是吗?”伊若风微笑道。
“每次都是他单线联系的我,现在……恐怕很难……再联系得他了。”何阳生怕失去这次任务,说得吞吞吐吐,十分犹豫。
伊若风倒回椅子上,拣起个葡萄塞进嘴里,“你放心,他就在我们这里。”
“怎么……怎么会?”何阳又惊又喜。
伊若风微笑道:“那天他逃脱了官兵的追捕,可是他船上的人全被我们的人替代了,师峰把匕首抵在他的后心,你说他还能不乖乖听我们话吗?”
“哈——原来是这么回事,主上,你要我假装去救了他,然后带着他和刘晶去朔方?”
伊若风微笑着摇摇头,“你别看他才十九岁,其实精得很,如果不是上次一时大意,未必会给我们抓住,你贸然去救他,那只小狐狸一定会假装相信你,等逃出去后再想着办法把你杀死。所以我决定让你以乌鸦的身份与他交谈,把我们的计划告诉他。”
“我们的计划?”
“不错,其实他要做的很简单,就是让刘晶在他的海盗窝里醉生梦死,让他在朔方逍遥的消息不再成为个秘密。”伊若风笑得很欢愉,每当又有一场游戏开始玩了的时候,他总有这样的表情。
“是!”何阳兴奋得眼睛贼亮贼亮。
伊若风看着这个孩子,微微一笑,“你现在就去处理我告诉你的事吧。”
何阳点点头,特欢快地跑出了他们的暗室。
房间里只剩下了伊若风和张斯吾时,似乎就变得阴霾起来。
“那么你呢?你还是要去戎城吗?”
伊若风点点头。
“你不觉得你这个决定太任性吗?”
伊若风看到了张斯吾平静外表下隐忍的愤怒,伊若风低下头展开扇子,“可是那又如何?我已经二十岁了,我从小就想游历四海,登扩苍山上观日升日落,去渤海之滨看潮起潮落,赴沙漠赏那沧桑的辽阔,可是现在的我却只能一遍一遍看别人的案宗,布置一个又又一个的阴谋,张斯吾,你知道的,这不是我要的人生。”
“你以为这又是我要的人生吗?”张斯吾苦笑道,“人生无常,而我们只是乌鸦,永远只是黑暗里的影子。”
“对于我来说,我哥是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为了他,我可以放弃我的自由,”伊若风悠悠地说道,“只是在这个游戏里,我还想给予自己一点快乐。”
张斯吾不语,半晌才道:“如果这是你的选择,那我尊重你的决定。”
这句话,伊若风没有想到很多年后他也会对张斯吾说起,而那一次就是他们的诀别,从此人生少了一个亦师亦友的影子,岂非又是一种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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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类似烟雨楼这样的妓馆才真正的热闹起来。
雨旭与一青年男子裸身相缠,直至深夜,她才将他推起,坐到梳妆台前,握起一把桃木梳子,将一头乌丝轻轻梳齐,微笑道:“曹大人,你背着刘将军来找我,胆子倒是不小啊。”
那男子正是曹晔,他放荡着笑着坐起,“这京安中的男子,又有谁逃得过雨旭的魅力呢,正所谓‘牡丹床上死,做鬼也风流’。我即使因此赴死,又有什么呢?”
雨旭似嗔非嗔地瞥了他一眼,坐到他的身边,将一双雪白的胳臂搂在曹晔脖子上,“你既然知道了我真实的身份,真的什么也不怕?”她深深叹了口气,“我其实早已厌倦了斥候的身份,只想跟着晔郎你远走高飞,可是你为什么一直不答应雨旭呢?是因为你不舍得现在的身份和富贵吗?”
“一个副将的位置,我又有什么舍不得的?”曹晔轻蔑地说道,“只是——哎,伊若风那阴毒的家伙让我服下了致命的毒药,我现在是根本离不开京安啊!”
“伊若风——他——”雨旭的眸子微微一黯,随即却是一脸的关切地凝视着曹晔,那一副表情,任何人看了都不会怀疑她的真心,“这可如何是好?”
“雨旭,你能不能帮我从伊若风手里拿到解药?”曹晔的大手轻轻抚摩着雨旭柔嫩的脸庞,“如果说还有人对付得了他,我想那个人就是你了。”
“可是——我说过,我不想再和其他男人在一起了。”雨旭猛地一脸寒霜,离开他的怀抱坐起。
“雨旭,你不是早和我说过吗?让那些世家阀门斗去吧,胜利的永远是我们这些小人物。”曹晔抱住她,笑得厚颜无耻,“你不是想我现在就没命享受这一切吧。”
“那好吧。”雨旭犹豫了很久,才答应道,但她樱唇一翘,“可我不想整天陪着那个半死不活的短命鬼,你说,你拿什么补偿我?”
曹晔大笑着抱住她,咬着她小巧的耳垂,“伊若风要去戎城了,雨旭肯不肯为了我抛下这京安的繁华,跟着那个短命鬼一趟吗?”
雨旭媚眼如丝,“你说呢?”
可是当她转过脸,眸子里却掠过一丝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