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接到传唤时,天还未亮,世界一片寂静,灰蒙蒙的。穆宫隐大人向来都很体贴人,这样发布紧急通知的情况真的很少见。冬韵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坐车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穆宫隐的别墅中参加他紧急召开的会议。
当他赶到的时候,基本上大家都已经来到现场了。穆宫大人让他的管家不知道从哪里拖出来数把椅子,让与会人员坐下。当冬韵看见还有两把空椅子的时候,知道除了自己,还有一个人也没来。他直视前方,没有理会那些投射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快步挑了一把椅子坐下,自己的身旁紧挨着那张空座位。穆宫隐就坐在他的正前方,笑着朝他挥了挥手。快有一个多月没见了,冬韵发现穆宫大人的笑容还是这么疲倦,一点没变。
“哟,冬韵,你来了。”穆宫大人轻声说道,冬韵点头致意。他已经算是到得比较晚的人了,因此被这么多人的目光盯着,让他觉得非常不自在。不过,在他之后还有一个人没来——“我们再等等吧,”就在他疑惑究竟是谁比自己还晚的时候,穆宫隐开口了,“稻妻大人还没来。”冬韵扫视了一遍人群,这才发现那人确实没来。
被他们称作“稻妻大人”的席俊哲,是穆宫隐大人的旧友,因此在组织中总是享受着一些特权。虽然穆宫大人没有明确表示过自己给予过他这种特权,但这已经是组织内部公认的事实了。冬韵不知道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在组织中混得这么好,恐怕只有他受到了穆宫大人的庇护这个理由才能说明。据他所知,稻妻席俊哲为人残忍,冷酷暴戾,和他的老朋友穆宫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稻妻大人在美国的时候,冬韵曾经亲眼目睹了他杀害一名部下的情形。那个部下违抗了稻妻大人的命令,触犯了他,结果他让手下的亚魔士兵将那人绑在了椅子上,手脚无法动弹。然后席俊哲本人从一旁的垃圾桶中将垃圾袋给拿了起来,套在了那人的头上,活生生地让他窒息而死了。至今冬韵还记得那人在临死前双腿是如何乱蹬,眼球暴突,时间过去了这么久,那一幕惨状仍然让他不寒而栗。
席俊哲是何时得到“稻妻大人”这个称号的,冬韵已经不记得了。仿佛在他刚刚进入这个组织的时候,席俊哲就已经被组织中的人们称为“稻妻大人”。和一直谦虚地说不必称自己为“大人”的穆宫隐不同,席俊哲似乎非常享受这种被别人用这种说法称呼的感觉,仿佛觉得那是什么对他的无上荣耀。不过或许那可能真的是赞美他的言辞吧,但个中缘由冬韵并不知道。而正是席俊哲,带领他进入了这个组织,才让他走上了这条无法回头的路……
经过漫长的等待,稻妻大人姗姗来迟。当他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的那一刹那,冬韵知道大家都松了口气。不过显然,席俊哲非常喜欢这种被所有人等待的感觉,好像只有这样才能体现出他有多么重要似的。席俊哲潇洒地朝穆宫大人挥了挥手,穆宫隐点头报以微笑。然后席俊哲径自走到了冬韵的身旁坐了下来。冬韵知道在场只有这一个位置了,稻妻大人会坐这儿也不奇怪,但看到这样的一个人坐在自己的身边,他的心中还是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别扭。
“那好,人都到齐了,”穆宫隐大人用他那苍老而疲惫的嗓音开口说道,“这次发生的事情真的发生重要,所以我无法在所有人都没到齐之前就开始评论这件事。”说着,他朝席俊哲这边开了一眼,冬韵觉得自己也感受到了他目光的凝视,因为他也是来得晚的人,然而身旁的稻妻大人仿佛根本就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他淡淡地笑了一下,穆宫隐也没追究,进入了今天的主题:“上次亚魔爆发出的叛乱,我们投入了许多兵力,却忽略了造乌船那边的防守。现在不知何人入侵了停放造乌船的基地,更改了它的程序,让它现在违背了原来的命令,不受控制地上街随意杀人。”
这是非常严重的事态,在场的所有人都屏气凝神,默不作声,唯独只有稻妻席俊哲发出了一阵短促的笑声:“造乌船杀掉的那些人,只能怪他们运气不好,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放任不管的话,迟早会失控,”穆宫隐严肃地说,“到时候无差别杀人,甚至连你我都不例外。”席俊哲收回笑容,脸上出现了一种莫名的表情,那双小黑眼睛中释放着可怕的光。“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席俊哲眯着眼睛问,“看守的亚魔都干什么去了?”
“我觉得我们可能太信任亚魔了。”穆宫隐评论道,这点冬韵完全赞同。“被我们派去看守造乌船的是亚魔,甚至在内部操纵造乌船的也是亚魔,”穆宫大人说,“当我们的人赶过去的时候,守卫已经全部被杀,那些操纵人员和维修人员也都已经失踪,剩下的人现在都已经抢救无效断了气。造乌船从仓库中离开,现在正在街上不知道什么地方。”
“它开始抹杀行人的时间,现在还无法确定吗?”冬韵问道。穆宫隐遗憾地摇了摇头:“无法确定……关于这一点,我更倾向于它是被人为更改了程序,正是那些闯入仓库的人干的。而既然它们有更改程序的能力,恐怕现在已经是不可逆的状态,它们肯定已经采取了永久保存这条程序的手段,到时候就算我们夺回造乌船的控制权,恐怕也无法阻止它继续杀人,只能施加束缚的条件。”
“冒昧的问一句,关于嫌疑人,你心里有什么想法吗?”席俊哲问,脸上又重新出现了他的招牌笑容。穆宫大人默默地点了点头:“有的。而且答案也显而易见,正是那些叛乱的亚魔所为……它们用了调虎离山之计,将我们的兵力移开,然后趁虚而入,控制了造乌船。”
“当时居然没有想到这一层,我们这个组织的脑袋瓜子真是有集体退化的趋势。”稻妻席俊哲一脸嘲讽,穆宫隐静静地看着他,说道:“说来惭愧,想到这一层的并非我们人类,而是亚魔。断掌部落的鬼攸曾经跟我提起过,它觉得敌人可能会对造乌船下手,因此特意安排了它麾下的亚魔士兵看守造乌船,以防万一。”
“可即便如此,造乌船还是被别人给夺走了。”席俊哲说,“不得不说,断掌的亚魔可真是脆啊……不过或许本来就不该用它们,看看它们部落的首领,就知道它们这个部落有多少真本事了吧。”他所说的每一个字都针对着那个侏儒亚魔,竟然让冬韵的心中产生了一丝对鬼攸的同情,不过这样的同情很快转瞬即逝,他想到了更复杂的一点,向穆宫隐开口道:“大人,你不觉得这其中很蹊跷吗?敌人是叛军加平民,就算断掌部落的士兵再怎么弱小,怎么可能连它们也战胜不了?”
“你是说,那些看守里面有叛军的内应?”穆宫隐沉思起来,冬韵见他也想到了这一层,便没有再说下去。全场再次陷入沉默,冬韵在不同的人的脸上看见了不同的神色。许久之后,穆宫大人自己打破了沉默,重新说道:“造乌船可能会被设置成无法人工停止的状态,这点我们必须提防。但这还不是最糟的……”
“亚魔叛乱。”席俊哲道出了四个字,穆宫隐点了点头:“没错,亚魔叛乱。造成这一切事件的罪魁祸首都是那些叛乱的亚魔,它们以原断掌部落的寒鸦为首,在短时间内迅速组建出了一支被它们自称为‘义军’的叛乱部队。根据牙狐和鬼攸的说法,它们的目的就是为了从人类手中夺权。就在几星期前,它们还配合着街上失控的造乌船进行了一场屠杀,手段极其残忍,简直是人神共愤。”
冬韵作为当事人之一,自然知道穆宫隐大人说的是什么。不过那场起义很快就被随之感到的本方亚魔军队给平息了,对方也有很大的伤亡,然而首领寒鸦却依然逃脱了,现在依旧下落不明,也没能查到那些叛军现在的潜伏点在哪里。
“加入战斗的主要是霜雪部落的牙狐所率领的军队,”穆宫隐说道,“并且在那场战斗之后,不仅击退了叛乱的亚魔,而且还俘获了从前一直和我们组织做对的银色铠甲人银夏。”冬韵闻言当场愣住。银夏……怎么可能?那一刻他有一种冲动,想要大喊出来否定穆宫大人说的这一切,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可是他无法接受自己过去的老朋友被他们的人抓起来这件事……然而他终究还是得屈服于现实,穆宫隐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牙狐后来将它的计划跟我说了,先借助铠甲人的力量击退叛军,然而那时候因为情势所逼,它才不得不出此下策,让人逮捕了银夏。现在他正被关在国内本部的牢房中。”
冬韵强迫自己不再去想银夏的事,并环顾四周,发现这次出席会议的人员中,没有一个是亚魔。果然穆宫大人也已经不信任这群怪胎了……冬韵这么想。穆宫隐顿了顿,继续说道:“考虑到鬼攸以及它的部落在这场叛乱中的特殊性,今后的行动如果没有特殊情况,都不会再让它以及它的部下参与。”就是说鬼攸已经彻底失宠了吧。冬韵想道,毕竟这些叛军中的人大多数都曾经是断掌部落的士兵,这支义军能发展起来,和鬼攸有很大的关系,它犯了非常严重的失职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