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八点,赖于杨美雪的帮助,杜和给李家厂的一户殷食人家打了电话,托人带话给连魁班言明自己晚上不回,杜和才算是一身轻松的陪着四位女士去了南京路。
华懋饭店,就位于南京路和外滩的交接点上,高高的矗立着,成为上海滩上一座醒目的地标,杜和曾经数次经过这里,但是从来没有进入过。
“华懋饭店的主人是不列颠的沙逊爵士,还是你的半个老乡呢。”杨美雪的话比杨美淑母女多,一路上不停地叽叽喳喳的,仗着自己的“长辈”身份,霸占着杜和的左边臂膀,虽然只是淑女的挽着,但是仍然让在杜和右边的南风十分重视,时不时地就朝着杨美雪看几眼。
瞥到南风又在暗暗的看自己,杨美雪艳丽一笑,大大方方的朝着南风一笑,南风轻轻的嘟了嘟嘴,转过了头。
而脱掉和服,随着母亲换回一身旗袍的高桥海羽则有一点似有似无的幽怨,从下午到现在,杨美淑和杨美雪一直在忙着给杜和和南风寻找合适的礼服,两人甚至只顾得上打了个招呼。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一般的礼服都要提前数个月预定,量身打样裁衣系列程序下来,还有一些紧张,不过杜和既然紧急要穿,则只好事急从权,在相熟的成衣店和裁缝店找合适的成衣。
好在杜和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身材十分合乎裁缝们的审美,并没有花费什么时间就置办了一身礼服,黑色丝绒材质,年轻人穿起来一身的富贵气派,很是出众。
问题出在南风身上,三十岁的女人爱萝莉,二十岁的女人爱娃娃,南风那无辜的眼睛、巴掌大的小脸,五头身的小小个头,自从换上了一身泡泡袖的洋装之后,就让三个女人移不开眼,直折腾了一下午,把店里面所有的小洋装都试了一遍才罢休。
现在南风身上的这一套粉白相间的收腰小洋装就是三个女人折腾了一下午的成果,四人都很满意,但是似乎南风并不太买账,虽然乖巧的穿着,但是走几步路就要向下扯一扯那并不短的裙摆。
杜和没有注意到女士们之中的暗潮涌动,反而被杨美雪的话吸引了注意力,差异的问,“这座酒店居然是私产么,我还以为是哪个国家支持的,或是什么家族建立的,这样大的规模,在不列颠也是罕见的。”
高桥海羽的嘴巴动了动,还是没有开口,杨美雪便乐呵呵的给杜和介绍了一下沙逊爵士的惊人事迹,让杜和啧啧称奇。
华懋饭店居然还不是沙逊爵士的唯一产业,上海滩上几乎所有的高层建筑,竟然都是沙逊爵士所建的?
杜和看着长廊上陈列着的沙逊家族的成员油画,对油画上那个看着意气风发的中年人肃然起敬。
不过更加让杜和敬佩的是,杨家的先辈们,无他,这些先辈们实在是太能给家族开枝散叶了!
整个一个金碧辉煌的大厅里头,已经充斥着高矮胖瘦的人,杜和一眼看去,少说也有几百人了,去掉接受邀请来的访客,那也是让人瞠目结舌的成员数量了。
杜家在苏州算是人丁稀少的人家,但是也是见识过百年传承的家族的,大多家族成员二三十位,了不起到五六十人,团年饭的时候就是可以成为美谈的盛景了,谁料到杨家居然直接过了几百?
杜和有些疑惑的看了看周围四位女士,两位杨女士都是司空见惯的样子,不过高桥海羽也是有些不适应的情况,跟杜和的眼神交错后,忽然靠近了杜和一点。
“人口很多吧,杜和君,据我母亲讲,杨家虽然说是五代同堂,不过人口还是近几十年才暴增起来的……那几位舅公们,似乎娶了很多位夫人……每日里光是请安,就要花费很久很久。”
杜和恍然。
杨美雪的父母虽然是寿星公,但是并不是杨家辈分最高的两位,而是几桌行将就木的老人,没错,是几桌。
几位古稀老公公身边,还陪着数量不等的老妪,看着进来的杨家子孙纷纷先去拜见过他们,才去给杨美雪的父母祝寿,杜和忽然对杨家两姐妹不喜欢家族的原因有了一点理解。
家嘛,如果不能给人温馨,反而带来的是臃肿、喧闹、束缚和尴尬,那还真的不如多在外滩的公寓里头住几晚来的舒坦。
杨美雪很快就同几个相熟的女士聊开了,杨美淑带着高桥海羽拜见了父母,就让杜和不动声色的领着高桥海羽远离那个圈子,她自己靠在父母身边说话,二十几年没有亲近,本来应该是感动人心的场面,但是父母子女之间都显得很克制,似乎并没有什么激动的情绪。
杜和带着高桥海羽和南风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了,杨家虽然租了最为时髦的华懋饭店,但是依旧是用了传统的祝寿方式,摆了几十桌酒席,款待来祝贺的来宾。
杜和有些不适应同不认识的人坐在一起,因此脸色不佳,高桥海羽和南风紧紧的挨着杜和,高桥海羽还维持着淑女的形象,南风则完全不顾形象的靠在杜和的怀里,看起来羞怯怯的,惹人怜爱的紧,因而过了一阵,这一桌还是他们三人。
过了一会儿,大门一开,又进来了一拨人,似乎人群有些骚动,杜和无意间瞥过去一眼,眉头一皱,就站了起来。
居然是高桥鹤。
原本就哄哄乱乱的环境,一下子声音大了几倍不止。
高桥鹤显然是匆匆过来的,一身的背带西装,外套的扣子却没有扣住,但是依旧是入乡随俗的换了西服,并没有穿和服。
但是当年杨美淑嫁人,在杨家可以说是引起了轩然大波,所以不少人都是认识这位姑爷的,很快,在几个老人的授意下,几个年轻人就阻住了高桥鹤的去路。
“这位先生,我们是家宴,您似乎不在邀请之列,所以还是请回吧。”
一个翩翩有礼的年轻人貌似礼貌,实则毫不客气的对高桥鹤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