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知道你作为舰长来说,并不信任我。现在,我更知道,你宁愿带着我一齐去用生命去做着豪赌,将一切交给渺茫的希望,都不愿意相信身边的我。”
“不过,没关系。
------------艾斯克里斯托夫.多普洛斯里奥.帕斯塔可夫.艾米莉亚.华伦蒂,海军列兵
第44章
短暂的犹豫
4049年,3月23日,17 : 06,斯克芬斯航道,质量奇点(26147)L-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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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一次因为自以为是犯下了错误。
而明白这一点的时间也很慢,足足在下意识的发号施令之后的,闭眼等待结果的数秒。
并不是为铁流号,和其上朝夕相处的战友们,毕竟,我们都是军人,早有觉悟。
更不是为我自己......
好吧,说实在话还是有一点。
但和求生欲没有半点关系。在至今为止的人生中,我已经在生死的边界线上徘徊过很多次,甚至在我还未出世前就开始了。对此也算是有了些许习惯性的淡定与麻木。
印象最深的也就三次。都和我本人的求生欲没有半点关系。
客船走廊,最后的逃生舱门前,听着不断的疏散警报声中夹杂着狞笑和沉重脚步,越来越近。
而就这一小会儿时间,右小腿上,那个创口旁又积了一小滩血泊,从受伤那时开始,她的生命精力就不停在此处流逝。
在逃命路上经过的应急救助箱全都被人打开过,空无一物。
仅靠临时撕下的纤维布条,我止不住。
于是瘫坐在地面的年轻女孩知道,诀别的时刻到了。
扶着门,勉强站起身,露出微笑,仿佛平日正捉弄着我似的,透过舷窗,对着气密舱门后涕泪满面的我,一字一句的说着,而我正大声吼着,拼命挣扎,试图挣脱双手手腕上捆实的皮带和身上的安全扣,
妻子捂住了女儿同样恐惧的双眼,看着对面,旁边的男人再次将我的头猛推向内壁,对直砸了上去。
痛觉已经没有了,
失去了对四肢和身体的感觉,像是一对内耳半规管被扔进了疯狂旋转的洗衣机滚筒,视线里满是不存在实体的光点。
当时我是怎么强撑着没晕过去的呢?
不记得了。
“哥,别再这样了。”
我只记得她的话语,连着声音,刻在自己记忆的最深处。
“答应我,请好好活下去。如果,要是,实在没办法了,必须死的话,那就尽可能死的有意义吧。”
“朝颜......”
“还有,请记住我以前的样子,记住我现在的样子。其它的,不要去看,更不要记住,好么?”
“朝颜!”
她转过身——
砰。
子弹击碎了她的前额骨,也被打乱了膛线自旋的稳定姿态,以每秒数十次的翻滚搅碎途经的一切,再从后脑掀起一个碗大的洞,撕扯开那用深蓝色发带束起的运动马尾,镶在舱门舷窗上,留下一片龟裂。
和一并从洞里涌出的内容物,染满了整个视线。
射击还在继续。
然而之后的事情都和已经弹射的逃生舱无关了。更和她无关了。对于她来说,她的存在早已经永远定格在了回身的那一刻,物质被摧毁,所承载的意识自然也就瞬间消失了,不会有任何痛苦。
痛苦的只会是还活着的人。
这是第二次。
我因此活了下来。尽管随后收到了军务部为母亲发的讣告,却连伤心都没有表现的余地。
故作坚强,表面振作,貌似上进。
因为参军是当时我认为最可能获得“有意义”机会的事情,所以不能继续刺激父亲了,他同样悲痛欲绝。
于是,准备就绪,借口之后,毫不犹豫接受了忠嗣学院的入学邀请,被强行分配进了海军。
后面就是第三次了。
......
我是否已经尽力做到最好了呢?作为铁流号的舰长。
让整船在冒险跃迁途中被彻底毁灭,这种结束,算得上是“有意义”么?
还有......
幸好我意识到,这些尖锐的问题暂时不用思考作答了。既然我的奇葩意识还能播放完这段过往后,响起另一个声音,那我应该还活着,承载我身体的战舰也定然还保持着宏观存在。
还有大衣袖上,两根手指夹着的轻轻拉扯。
“你哭了。”
“不是哭,只是流泪。因为眼皮闭太紧导致的眼压升高反应。”
“你每次想掩饰时,就会说这些听不懂的话。但应该也不是害怕。能告诉我原因么?”
“好吧。我想起了我妹妹。”
少女的声音不见了。
吸气,睁眼。
舰长位前,全息指挥图像上,天蓝色舰船前,一根警示红线标识着相对距离。
<┥————1173.3KM————┝>
主舷窗外,乳白色星云依然微微发亮,平静依然,仿佛只是错觉,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不过引力场感应器揭示了隐藏的陷阱,大概0.43秒的差距,一段落差明显的断层,延伸至显示的极限边界之外,是肉眼看不见的维度悬崖。在这里,模拟着引力场的正方体线条展现着最为狂野的变折和扭曲,毫无规律可言的锯齿状裂痕分开了两个空间,各自执行着不同的空间曲率条例。
只有光速下的通行是被允许的,
否则,违者死刑,立即执行,一律平等,
哪怕是神,只要还有着物质上的依存,都将从宏观状态化为宇宙最基础的微观结构构造。
更何况只是一条弱小的幼龙。
不动声色的擦掉两边的淡淡泪痕,从同那双淡蓝色双眸的对视中,我不能确定她是否明白自己刚刚和最为“细致”的死亡擦肩而过,对此又有多少感触。
她的眼神很奇怪。
随后的例行报告让我得以转回头,
“跃迁状态结束,于11秒时提前脱出跃迁,主体聚变炉运转负荷率41%,重新充填燃料,引擎待机。未核定灵能目标点,未知地点。但应该,呸,什么应该,肯定还在斯克芬斯航道!一路平安!哇哦~~~!我们竟然真成功啦!舰长!给你一万个赞啊!”
“谢谢。翔子,你还好么?你感觉如何?”
“没有大碍,您需要我继续定位扎哈瑞尔么?”
从头盔遮挡的脸上淌下几道汗水,在下颌汇聚成滴,打湿了巫女服的胸前一片。
“不,暂时不,我们现在应该很安全,不要说话了,你先休息。”
到现在,我才将刚才那口气长长的吐了出来,“黎塞留,还有,突击队的情况呢?”
“还在医务室,都没啥大事,应该快了。诶,话说,舰长你是怎么判断出“11秒”这个时间的啊?”
“......”
额,
苦笑。
“难道不是瞎猜么?”
理所当然的回答。
“嗯,不。”
黎塞留很肯定。
“你很少会瞎猜的呢,舰长。你遇上事情习惯先找到个突破口去分析一番利害关系,所以如果你真遇上了这种没缝可钻的情况,就总是抓耳挠腮,瞻前顾后,婆婆妈妈......但你刚才那个明显是下了判断的,就和你平时一样。”
“然而我的确是在瞎猜,大副同志。”
这是实话。
该怎么说呢?
“......打个比方,类似于盲视症吧。”
星际船员中间较多发病的一种病症。起因多是长期在狭小不变的舱内环境生活,在大脑内形成了定势。以至于患者在太空行走作业时,或者其他操作时意外受伤,失去视力,却仍坚称自己能看见,而且也确实仿佛能看见似得,在船舱里自由行走,上厕所,甚至自然的走到冰箱前,取出一瓶啤酒。
然而那其实是他最讨厌的,相似瓶装的格瓦斯,如果在患者脚前放置个障碍物,他也会直接摔倒。别人在他面前讲话,他会将其当做语音通讯,还会责怪为什么不和他当面对话。因为他的大脑虽然无法收集到视觉信号,但依然能从成定势的记忆中抽出画面,以视觉的形式呈现给主观意识。
“所以我也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何做这个决定。”
有一半是实话。
“现在想来,明明没有任何依据,我为什么会觉得这个数是对的呢?难道我当时预测了未来?不,我不是神棍。所以这只能是瞎猜,只是竟然真猜对了。”
“那,那头儿你——哦,我是说,舰长你当时有没有那个......就是那个,看见人影啊,金色光芒啊之类的,手心出血什么的,有么?”
“没有。很可惜让你白期待了。”
“但这简直就是神迹啊!”
“不正好么?你可是连着三个神都拜了,你怎么知道是哪个显的灵呢?”
“我——”
“δ?,好了,闭嘴,枪炮长。λ?γω,不过那种头痛,还是有的,是么?”
面对政委,顿了顿,我叹口气,
“对。”
“προσ?ρχομαι,注意身体。”
“我会的,谢谢。”
“乌斯。那么,”
从眼神里收起些许担忧,万胜鸟人看向随着金属轻微摩擦咬合的声响,开启的升降仓门。爱丽丝走了进来,没有缎带,银色卷发披在身后,仍然穿着一次性医疗无袖衬衫和短裤,双臂有着显眼的两圈,是刚修复的肌腱和皮肤,颜色是新生的半透明粉白,也是血族皮肤少数能透着血色的时候。
包括脸颊,她看着很是羞愧,但也鼓起了勇气。
立正,敬礼。
回礼。
“辛苦了,爱丽丝。”
她垂下的胳膊都还未做黑色素美化。
“吾首先必须向你汇报,吾所耽误的五分钟是做了何事。”
“在吾等搜索货仓部分时,发现了一个临时搭建的停尸间,里面只有两具遗体,被装进两个粗陋焊接成的铁箱,里面灌满了液氮。”
“工党号的导航员和星语者,是么?”
“是。而且其中一人,耳边留着用红线束起的发辩,和白音幽雪是同样的样式。于是——于是吾便自作主张,决定将她们尽量完整的带了回来,现存放于医疗室里的遗体柜内。抱歉,处理液氮用了过多时间,以上。”
鸟人抬起头,冷冷的看着她,上下喙磕了两下,
“是我同意的,政委。”
挑起的眉毛瞬间转了朝向,电子眼的红光略微晃到了我看向爱丽丝站得笔直身影的眼睛。
“我现在确认了这五分钟的原因。我首先也得说,这不在我的命令范围内,属于擅自行动,对此我不能认可。”
银色卷发梢抖了一下。
“但,好吧,至少我能理解,”
抓了抓后脑勺,“毕竟我喜欢擅自行动这在极东舰队里也是出了名的......为此也挨过提督不少锤,啊,当然,政委你也帮我背了不少锅......不过因为这些事儿的结局都还算不错,咱们俩才能安然无事到今天......那这次也差不多……”
回应那对有些竖起的耳羽,我又耸了耸肩,
“而且,说实话,我想了想,要换做是我,应该也会忍不住这么做......所以,”
轻叹一声,“等白音小妹妹起来后,让她来辨认一下吧。若是真像爱丽丝你估计的那样......不,就算不是,那也是她熟识的前辈和亲人。到时候,翔子,还有政委,这孩子就拜托你们了。”
导航员默默点了点头。
“另外,没考虑到雾状星云里可能的埋伏,也是我身为舰长的失职,你现在可以骂我了,政委,我保证在听。”
政委默默点了根烟。
“φημí,如果你真没考虑,就不会在敌人堆里搅上一圈了。没有这五分钟的一去一番,那些负责截后路的伏兵本应连我们的尾迹都截不到。”
“诶,政委同志你进步——”
“φημí,别嬉皮笑脸,舰长。”
“——那,我已经说了,是我同意的。”
“所以,πλανη,我本应该至少给爱丽丝军士长一个留职察看,”
他还是忍不住又冷冷盯了衣着单薄的爱丽丝一眼,温度低到能让我正襟危坐的程度。只是军士长不知什么时候低下了头,不知道她的神情和反应。
“不过,λ?γω,你说得对,舰长,这件事你同样有责任,某种意义上,你的责任更大。但现在处理你们明显不合时宜。”
我正襟危坐的认真听着。
于是吐出一口烟气,
“因此,我必须向你们,φημí,特别是你,强调两点。一,这件事还没完,二,在现在的情况下,每一艘联邦战舰都是宝贵的,你明白么?”
“明白,政委同志。”
正襟危坐的回应,终于换回了眼神温度的微微回暖。
“乌斯。那么,鉴于目前敌人实力远在事先预估之上,我建议铁流号现在暂停原定护航任务,撤回扎哈瑞尔,并在汇报具体情况后等待上级进一步指示。我会给予你授权,并承担一切责任。”
政委没有指挥权,他们对具体指挥事项所能做的,是对指挥官施加影响。
而我承认其内容合情合理。
虽然只有一半是实话。
也虽然绝大部分情况下,政委要求的都是继续执行任务。
只是如我先前所言,铁流号上都是奇葩。
“私人频道,我会尽量简短。”
短暂的对视,他点点头,
“政委,我在犹豫。”
犹豫,呵,仿佛先前那个因为本能的恐惧在潜意识里回想起自己妹妹死去的场面并又因此联想起可能的悲剧重演而忍不住流泪的男人从来不存在于世上一样。
暂停,现在在说正事。
“我知道你没说出口的另一半意思——”
咬下舌尖,忍下突然想将视线移向身旁的冲动,继续着对视,
“所以请相信我要比你更想这么做,同时在内心的阴暗处感到自私的满足。这也本是我的原计划:铁流号冲出奇点引力圈,跃迁回扎哈瑞尔,上报情况,将爱丽丝找到的线索交给莱昂舰队,咱们就可以拍拍屁股回极东了。说不定还能剩两天休整时间。”
“但这事情是越来越奇怪了。如果先前我还认为是恩希尔自导自演,那么这支卫戍舰队的惨状就足以证明这伙海盗的凶残,但为什么不留下这几百号人质,作为和政?府谈判的优质筹码?又为何要单独留下两位灵能者的遗体?我只能结合铁流号的遭遇,猜想第一个问题的回答:不留人质,是因为他们没有安全的收容条件。他们在竭尽所能的希望将自己藏在暗处,见不到光。而我们却在他们的视线下,刚出航,一个陷阱就布置完毕。敌暗,我明。因此,或许,现在是我们唯一的机会,去看看他们到底藏着什么。”
“δ?σκω,原因?”
“原因很简单。那就是铁流号在没有脉冲星光定位的条件下,直接紧急跃迁到引力圈边界的几率小的可怜......而排除这个小概率事件的话,铁流号现在要么已经化为宇宙基本粒子,要么,就只跃迁了五秒以内,和他们相当接近,现在正躲在某个地方重新装填燃料,引擎熄火待机,就像只躲在矮树丛里躲避追猎的鸡,毫无反抗能力。想必,那些海盗船正在刚才的伏击场附近当猎人呢。也就是说,因祸得福,现在我们反而在了暗处。至于敌人在不在明处,就看爱丽丝带回来什么了。”
私人通讯暂归平静。
她整理了一下语言,重新抬起头,
“是。按命令,吾等兵分三路,对工党号残骸的通讯中心,引擎主控室和货仓进行了搜索。不过敌人事先已经将通讯记录进行了物理删除,只有引擎主控室的数据记录还未被完全格式化,吾已经上传给黎塞留了。另外在货仓,除了那两具遗体外,吾等还发现了许多预生产件,以及武器和炮弹。”
“没有基料存储么?”
“没有。舰长。”
爱丽丝看着思索的我。片刻,
“如果吾等的发现未有太多价值的话,向你致歉,舰长。如果吾先前抵达了舰桥的话,本就不会有这么多麻烦。”
“不,不不,你们的发现很有价值,爱丽丝。谢谢你们那时的坚持。”
从我的神情确认这并不是安慰,她指间**着发梢,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
“保证完成任务。”
我也很欣慰,我熟悉的那位血族军士长回来了。
“辛苦了,现在去休息吧。”
“是。”
敬礼,回礼。目送升降梯的门缓缓合上。
“δ?σκω,我不明白。”
“那么,还记得我跟你提过吗?这支卫戍舰队出港时带上了星港所有的基料,但现在货仓里只剩有零件和弹药。还有,刚才那些海盗向我们射来的,都是联邦的制式炮弹,但民用舰载STC标准建造系统是不可能制造出军用品的。”
“也就是说,无论是工党号,或者他们还有别的什么生产设备,在没有综合补给舰的条件下,要做到将这些基料加工成炮弹并集中分发,都需要一个停靠点。至于引擎数据,实际上只需要四条记录就行了。分别为,最近两次工党号引擎的高功率运转开始时间,和之后的两次待机重启开始时间,有么,黎塞留?”
“恩,正在找,有!”
“这就是他们在伏击场和老巢间的一次往返。用跃迁时间换算出实际距离,然后以刚才的伏击场为圆心,以这段长度为半径,画一个圆。”
全息图像的显示比例尺瞬间缩小了数十倍,将天蓝色舰船微缩成个只得特别标识出的像素。雾状星云的全景内,一个绿色的巨大圆圈,在小行星带上形成了两个交点。
“而最后的判断,我打算留给你,政委。我们现在的位置,也是我们最先抵达这里的位置,乃是这条航道最密集的提前越出地,也本应是最繁忙的航段。基于最大限度隐藏自己的前提,你觉得可能性最大的,是较远的点么?还是较近的这个?”
“较远的那个。乌斯,该死,我想我明白了。”
万胜鸟人侧过了脸,盯着那个剩下的交点。
我等着他开口,在私人通讯再次被联通之后。
“但你应该也明白,如果我们再次被包围的话,那就决不能再指望什么奇迹。δ?σκω,你更明白,我在意的并不是你我的生死。”
“是的。我明白,我比你更在意。所以我在犹豫——”
......
现在换做他等着我说下去了,
但我一时没有开口说下去的意思。
“......”
我总是让人事与愿违。
老舰长希望我能尽力做个好舰长,我却总是带着属下冲锋冒险。
妹妹希望我好好活下去,我却在一直等待着那让自己能“最有价值”的牺牲。
妹妹希望我只记住她美丽的时刻,我却将她最狼狈的样子刻进自己的回忆最深处。
......或许是该听一句别人的话了。
然而和这个虚弱的想法一起冒出的,是那张悬浮在真空中绝望挣扎的脸,被内压炸开肺部,活活溺死在自己的血液中的场景,重重叠叠。
......
这样的事不能再发生了......而现在正有一个机会——
然后那张脸说话了。不,变成了另一个人。
“自以为是。”
诺瓦人舔舔嘴唇,黑色的小眼里满是无奈和不屑,“小子,你为什么总是这样?你凭什么总觉得只要自己出手,就能救下所有人?你以为你是什么?你又救起过谁?”
我......
重重叠叠的脸都换了模样,都是曾经朝夕相处的容貌,沾满血污的军装间,修女无言转身,默默离去。厚重石门缓缓合紧,随之是一团身着女生校服的血肉模糊,步步接近,
“哥,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她啜泣着,“为什么?为什么门外的是我?为什么不是你?!为什么你还活着?!!”
我......
我也......
“看来三长她说的没错。你一旦没找到取舍点,就开始瞻前顾后,婆婆妈妈了。”
“——!......”
传入意识的话语让胸膛里冒出一股奇妙的温热。
“不过你并没有抓耳挠腮,只是闭着眼睛,像块石头。所以想问问你。而你暂时就保持这个样子,行么?”
一切想象出的画面都消失了,只剩黑暗里凭空出现的话语。
“......好。”
“我其实都听见了,你和你的政委之间的私下讨论。”
“啥?什——”
“我并不是故意,也试着不去注意过。”
少女的语气很是诚恳。
“但我的确能听见。而且,也做不到不去注意。听上去,你打算继续冒险,政委试图阻止你,原因却不是因为这很危险。所以你经常这么做么?”
“算是吧。因为我一直是个自以为是的人,总觉得自己能为别人排忧解难,不是吗?就和长子殿原来一样。”
在心底无声的嘲讽着自己。
“于是你现在为什么在犹豫呢?因为我,是么?”
“是。”
我承认了。
“因为你害怕我会死去,是么?”
“是的,而且是真的害怕了。”
“......”
我能感觉得到华伦蒂就安静的站在舰长指挥位旁的原地,看着我紧闭双眼的脸。
“之前,在你决定跃迁时,我有扯过你的袖子。”
“恩。但当时情况紧急,我没有理。”
“不是。不过没关系。”
她在我的心里叹了口气。
“我已经知道你作为舰长来说,并不信任我。现在,我更知道,你宁愿带着我一齐去用生命去做着豪赌,将一切交给渺茫的希望,都不愿意相信身边的我。”
一言不发。
“不过,没关系。”
她缓慢的重复着。
“你不是不喜欢重复说话么?”
“因为,曾经那个更自以为是的那个人,是我。”
“......”
“还因为,我接下来想请求你。”
“你觉得我会同意么?”
“应该是会的。这是你曾经用来说服我的方法,而且你现在也还在这么做。”
好吧,我知道她的意思了。
““磨合期”。”
她说,“既然你害怕我的安危,那么,我记得这艘船上所有逃生舱的路线,我知道它们的设备都是全自动的,”
“还有,我不怕子弹。”
“——!”
瞬间,连带着舌尖,咬紧了牙关。
“请相信我能保护好自己,好么?”
顿了顿,松开了下意识攥紧的拳头,把身体完全交给了身下并不舒适的指挥座椅。
“然而我并不觉得你能把我磨平多少,华伦蒂。”
胸中的温暖,是意识被灵能所连接的幻感。
“至少现在,就算不能成为你的助力,我也不愿成为你的累赘。”
睁开眼,视线扫过与那双淡蓝色眼眸里的火焰,
“答应我,好么?”
............
犹豫。
不再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