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夫，你说诊不出来是怎么回事？”
暖烟阁偏院房内，柳枝兰昏在床上，脸色苍白得近似她身上的雪白中衣；柳枝绵和柳执潇守在床边，畏惧柳执潇难看的脸色，柳枝绵只敢握着柳枝兰的手闷声落泪；而柳正乾看着面前写方子的老大夫，今日他自从回府后便一直拧着眉，现在这脑门上的青筋几乎都要拧出来了，“难道说小女是得了什么难治的怪症？”
“不是不是，是、是……”老大夫写完方子奉给柳正乾，“这是暂缓出血的方子。草民医术不精，实在诊断不出令嫒咯血的原因，柳卫公您还是找太医院的人来看看吧。”刘大夫眼神飘忽，明显有什么话没有说。柳正乾瞪着他，看刘大夫颤颤巍巍的样儿，他只得摆摆手，叫长松把人送出去了。
“庸医！”柳正乾将药方揉成一团砸到地上，他一手叉腰一手掐着眉心，片刻后扯下自己腰牌唤了下人来，“你去，拿着这个腰牌去太医院把怀子世怀太医请过来，要快！”
那下人腿脚麻利的领牌子跑后，柳枝绵抹了把眼泪，她瞅了瞅身后来回走动的柳正乾，转回头悄声问柳执潇：“大哥哥，二姐姐会有事吗？”
“不会。”柳执潇瞟了眼柳枝绵那泪水洗过不知多少遍的小脸蛋，嫌弃道：“别哭了，这又不是在哭丧。”
柳枝绵撇着嘴擦干了眼泪，屋里顿时只剩下柳正乾的脚步声。下人办事利索，一炷香的工夫就背着药箱领了个衣衫不太规整的男子回来了。
“下官、下官怀子世……”房门一开，一件墨绿披风率先“呼”地掉在柳正乾脚边，领人的小厮眼疾手快的将披风拾起来，并药箱一起放在了桌上便交了牌子退了出去。怀子世尴尬地理了理领口半敞的艾青衣，柳正乾看他鸡窝似的头发只插了根木簪苦苦撑着，甚至还有几绺发散在两边，这般不规矩的打扮看得他心里虽不舒服但也顾不得许多了，“怀太医莫再客套了，快来看看小女是怎的回事吧！”
“好好好，柳卫公莫急，莫急啊。”怀子世猛喘几口气，他是在梦约周公时硬被人从床上给拽起来，稀里糊涂的穿戴好后拉上马车的。好在方才在奔来的路上夜风清凉，没一会儿便吹醒了神儿。守着柳枝兰的柳枝绵和柳执潇让到两边，看着架子床边坐下诊脉的怀子世，柳枝绵紧张地问：“怀太医，我二姐姐她……”
“嘘——”怀子世示意柳枝绵噤声，在细细望闻问切后他急急起身，向柳正乾揖了一礼，从桌上抱起药箱和披风就要跑，“柳卫公，令嫒五脏受损，出血不止，非下官之力所能救。依下官看您还是去姒家请医吧，再晚了就算是大罗金仙也难救令嫒了！”
“等等！”柳正乾向前一扑，飞快地拽住了怀子世的披风，“五脏受损？我女儿回府时还好好的，也没磕没碰的怎么就……”话没说完，柳正乾突然想起白日柳枝兰遭遇车祸一事，登时脸色巨变气得破口大骂起来：“陌云臣这个腌臜泼才，杀千刀的！要是我闺女有什么事，老子定剥了他的皮！”
“哎呦，我说柳卫公，您有工夫揪着下官骂，还不如赶紧的去姒家请人呢！”怀子世费力的想从柳正乾手中把披风拽出来，陌云臣？这事儿跟陌云臣有何关系？啧，现在不是八卦的时候。别看柳正乾平时文质彬彬的，一发起火来那武夫的里子可吓人得很！
“怀太医，姒家是专为皇上治病的。我就算去了，那也请不到人啊！”柳正乾还在为车祸的事气得咬牙切齿，看在怀子世眼里那就是要生吞活剥了他，“那那那那那下官也没法子了。”
姒家，乃天秦王室供养的谪世仙家，其族分本分两脉：本系司占卜、祭司、驱邪；分家司行医、仙魔战事。姒家自天秦建国以来便一直追随天秦皇室，有仙家相助也是天秦发展为强国的原因之一。
“怀太医，你是太医院医术最高明的首席太医，难道你真的治不了吗？”柳正乾不甘心地问。
“柳卫公，医者仁心，但凡有一丝希望下官都会尽力救治。但……”怀子世摇摇头，长叹道：“令嫒的希望在下官身上是求不得了，若是姒家不肯治，那您，那您……”还是趁早准备后事吧。
听出怀子世是什么意思，柳正乾一晃神，怀子世趁机抢过披风，怜悯的看了床上昏迷的柳枝兰一眼，拱手一礼倒退了出去。
“爹，二姐姐是没救了吗？”柳枝绵跪在床边，握着柳枝兰的手哭道。
“不许说这些不吉利的！”柳执潇的羽灰眸子寒得吓人，他转着轮椅向外面去，柳正乾把住轮椅，问他：“执潇，你要去哪儿？”
“去姒家。”柳执潇冷答。他偏头仰面和柳正乾对视，那眼里的不容置喙看得柳正乾愣是脑子空白片刻。这小子，可从来没见他对什么事这么上心，这才和柳枝兰见了连一天都没到竟这么关心她，到底是一胎生的双生兄妹吗？
柳正乾转头望着床上的柳枝兰，柳枝兰睡颜柔和，阖住的眼上那纤长的睫毛似鸟绒一般浓密松软，那一头乌黑的发墨一般的泼在身侧，若不是她脸色白得跟抹了十数层脂粉似的，柳正乾真的会以为柳枝兰只是在安静熟睡。
“唉……一回来就这般让人头疼，是来替……人讨债的么？”柳正乾沉沉地叹口气，拍拍柳执潇的肩道：“你在这儿陪绵儿守着，我去姒家看看。”
“柳团！”待柳正乾离开，柳执潇便立即唤了人，“推我去书房！”
“大哥哥，你要去哪儿？”柳枝绵见柳执潇要走，慌得赶忙扑到他身侧，跌在地上抓着轮椅不放，“爹说了，要你和我一起守着二姐姐。”
“柳团，扯开她！”柳执潇语气冰冷，柳团为难地缩了缩手，见柳团迟迟不动作，柳执潇瞪了他一眼，自个儿上手扒开柳枝绵的手推开了她，“别碍着我！”
“呀！好疼啊！”柳执潇动作粗暴，柳枝绵的手猝不及防就被木轮椅划破了皮，“大哥哥，别走……呜呜……”
“姑娘！”听着自个儿主子在房里哭，一直候在外头的繁星和孤月箭一样的冲进房里。二人跪在柳枝绵两侧，孤月捧着柳枝绵受伤的手仔细瞧，“呀！出血了！”
繁星将柳枝绵抱在怀里，掏出帕子给她擦泪，嘴里埋怨道：“大公子也真是，对咱姑娘也忒刻薄了些！明明以前对三姑娘千般万般的好，怎的现在成这样了！”
“你们，不许说大哥哥的坏话，呜……”柳枝绵今日一直哭，此时已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两个侍女见了，心疼道：“姑娘别哭了，奴婢们不说了。奴婢们扶姑娘回房里，寻个大夫来给姑娘把这手包扎一下吧。”
“不要，我要守着二姐姐。”柳枝绵拨浪鼓似的摇摇头，繁星孤月对视一眼，“可是……”
“我就要守着二姐姐，二姐姐不醒我是不会走的。”柳枝绵从柳执潇处受了委屈，现在便开始耍起了小脾气。她挣出两人的包围，一溜小跑到架子床边抱膝坐了起来，两个侍女看她气鼓鼓的腮帮子，也知她是断不肯离开的，于是道：“那姑娘在这儿守着，奴婢们去给姑娘拿些吃食过来，姑娘没用晚膳，现下定是饿了。”
繁星孤月这么一说，柳枝绵才想起早就饿得咕咕叫的肚子，她咽咽口水，补充道：“带两份，二姐姐醒了也要吃的。”
“好，姑娘且等着，奴婢们马上回来。”话毕，繁星孤月退出了房。出了房门，两个人便小声交谈起来，繁星道：“咱这二姑娘真是命苦，这才第一天回府便重创在床。”
“唉，谁说不是呢。”孤月道。
两个人说了没两句，便被一直候在偏院口的祯茶琈琴叫住，“两位姐姐等一下。”
繁星孤月站住脚步，打量一番祯茶琈琴，“你们……是二姑娘的侍女？”
“两位姐姐好记性。”琈琴恭维一句，随即打探道：“敢问姐姐，我们姑娘她情况如何？”
繁星道：“你们想知道，自个儿进去看不就知道了。”
“这不是主子们在里头，妹妹这个做奴婢的不好进去，这才来打扰姐姐的嘛。”琈琴狐眸扫了扫繁星孤月周围，“咦，这老爷和大公子都走了，三姑娘还不回房歇息吗？”
“我们姑娘心思忒善，手都受伤了还不愿走。这不，还让我们姐妹给你们二姑娘也带一份吃食呢。”两人眉眼间含着些鄙夷的味道，琈琴看出来两人这是在暗讽她和祯茶，主子都卧床了还无动于衷，但她没心思计较这个，只是和祯茶对望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焦心。
“两位姐姐，祯茶她略懂些医术，不如就让她来给三姑娘治伤吧。”琈琴说完，繁星孤月顿时睁大了眼看向祯茶，“你会医术？”
“不过皮毛，但治小伤还是可以的。”祯茶婉笑道，琈琴接着道：“两位姐姐且安心去给姑娘们拿吃的，三姑娘就让妹妹们来帮着照顾吧。眼下我们姑娘还在床上不省人事，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也帮不上忙，只能和三姑娘一起守着了。”
繁星孤月半信半疑地看着两人，最后点点头，“好，那就劳烦你们替我们照顾下三姑娘了。”说完，两人便加快脚步朝东厨赶去了。
“琈琴，三姑娘不走，我怎么给姑娘诊脉？”走到偏房外，祯茶拉住琈琴悄声问。回皇都之前，柳枝兰再三叮嘱她们不可在人前暴露身手，现在柳枝绵守着柳枝兰，除非两人想法子让柳枝绵离开，不然就只能让她暴露医术了，但这会让柳枝兰有暴露身份的风险。这个柳枝绵，心是好的，但这个时候着实是碍事儿了。
“实在不行，你就让三姑娘睡会儿吧。”琈琴倒不怎么在意柳枝绵，只是心里头对柳枝兰现在的情况十分担忧。
祯茶点点头，二人便推门而入，“三姑娘，奴婢们担心二姑娘的伤便擅自进来了，顺便再来给您看看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