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想必柳卫公已知晓真相如何了。”陌云臣看戏看到兴头上,把敌人心里刺的越难受他便越高兴,“可怜呐可怜,柳二小姐怎么说也是柳夫人你的生女,柳夫人如此所为是为何故?虎毒尚且不食子啊。”
此话一说,就算柳枝绵再傻她也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她不可置信地看看陌云臣再看看明玥岚,“娘……”
柳枝兰拉住柳枝绵要冲过去的身子,无声地摇摇头。柳枝绵见她神色平静,羽灰色的眸子一滩死水样的毫无波澜。她想到自己的姐姐在外十几年,回来就被娘亲这般对待,顿时觉得柳枝兰就仿佛被父母抛弃后,孤身面对狂风骤雨的雏鸟一般惹人心疼,“二姐姐……”
明明该难过的是自己,可现在却是柳枝绵的小脸皱起来,明亮的大眼睛登时便蓄满了水雾。柳枝兰无奈地强笑着揽过柳枝绵,将她抱在怀里轻声安抚道:“绵儿不哭,姐姐没事。”确实没事,早在前世她就已被明玥岚伤透了心,这一世这一次回府明玥岚的算计,从呓书送信的开始便是她设的一个局。是她告诉呓书面对明玥岚的打听该如何回话,是她暗地里遥遥牵引着明玥岚起心思害她,上辈子她因明玥岚名声尽毁,是明玥岚宣扬她粗野刁蛮,是明玥岚宣扬她草莽无知,若不是她在朝堂上的步步为营众目所睹,若不是她在战场上以命相搏换来了个巾帼战神的名头,只怕她不知还要被皇都里的那些贵门子女指着脊梁骨笑话多久!是明玥岚亲手毁了她们的母女情分,这一世就休要怪她先发制人!
感受到那刺在身上的灼灼眼刀,柳枝兰仍对着柳枝绵慈爱笑着,一滴泪率先冲破防线落在柳枝绵发上,紧接着一颗又一颗接连不断的泪珠砸了下去。娘,您不会假哭,女儿教您。她本不是个会做戏的人,但前朝后宫危机四伏,再加上后来多了个云珮汐令她的处境更加险恶,她就算再厌恶也不得不做的惟妙惟肖,不然等不到玉谨墨下令行刑她就早成了后宫里养花的尸肥了。
厅中的所有人看着柳枝兰饮泣吞声,明玥岚不消说,心里定是怨毒得很;柳正乾看着她心中倒是腾起一丝愧疚;陌云臣看着她,却是难得表里如一的面如三九寒冬。从头至尾柳枝兰都在牵话头引他发难明玥岚,他乐意见柳家内乱也就不在乎被利用了,但她现在哭的真假难分,想到这样一个真做起戏来连他都看不出的人如果有一天将暗刃指向他……陌云臣握扇的手忍不住颤上一颤,微微眯起的酒红色桃花眼中,柳枝兰的剪影瞬间被血色的巨浪打碎。
“咳咳、咳咳咳、咳……”柳枝兰突然毫无预兆的咳嗽起来,她袖掩着唇,不知怎的总觉得袖子有些湿漉漉的,她定睛一看,然她穿的黑裙哪里能看出什么东西。就在她犹疑时,几声惊呼同时在厅中翻起,“姑娘,你怎的咯血了!”
柳枝绵听到柳枝兰有事,立马停了哭泣抬起小脑袋,眼瞅着柳枝兰嘴角挂着两三道血线还在往下滴着血,她好歹是将门女儿没有吓得大哭,只是心急的眼眶又盛了泪花,“二姐姐!找大夫!孤月、繁星,快去找大夫来!”
柳枝绵的两个贴身侍婢本被突发状况吓得站如木桩,被自家姑娘又催了一声才回过神来溜出去办事儿去了。
“二姐姐,你这是怎的了呀!呜哇……”柳枝绵抬袖给柳枝兰胡乱擦着,她今天穿的身鹅黄裙,柳枝兰忍不出又吐出一口血,直接将她这一身好裙子给彻底糟蹋了。柳枝绵也愣了,到底年纪小,还是吓得嗷嗷大哭起来,“二姐姐,你不要有事!呜呜……”
柳枝兰烦她哭得聒噪,但知她是关心自己才耐住性子没发作。她眼神制住凑到身边要给她把脉的祯茶,一句话似在安慰柳枝绵却也是告诫自个儿的三个属下,“绵儿别怕,大夫一会儿就来了……咳,不用担心姐姐。”
“你看你做的好事!”柳正乾被柳枝兰突来的意外震的愣神,回过神后一把茶盏摔到地上,明玥岚的胆子便如那碎裂的茶盏一样四散的无影无踪。她着实没想到事情会到这个地步,柳枝兰现在这个样子,想来脱身是不可能了,她只能求饶乞求宽恕,“老爷,妾身知错了!妾身再也不敢了,求老爷饶恕,妾身真的知错了!”说罢她真哭了起来,但再怎么哭在柳正乾眼里也刺眼讨厌得很,“待大夫给兰儿看过后,雀舌杖三十棍,你禁足清风苑一月!”
“老爷不要啊!”雀舌吓得膝盖一软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求饶,可柳正乾哪还理她们主仆,起身就往外疾走而去。长松急急地跟着柳正乾,却在到厅口时被人叫住。
“长松,你等一下。”说话的是个声音里稚气未脱干净的十四岁少年,他一身竹绿锦衣衬他肤色苍白,少年不良于行,坐在轮椅上由下人推到长松面前,长松着急却也不敢跟这个久病孱弱的瘦骨架子计较,“大公子有何事吩咐?”
柳执潇形容枯槁,全身上下一点少年人的模样都没有。方才厅内几方明枪暗箭的来往他一直冷眼旁观不做声,现在他到了长松面前淡笑着微提唇角,长松只觉得那笑容在那样一张削瘦的脸上着实怪异的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柳执潇不拖着长松,直截了当道:“一会儿你跟父亲通禀一声,我将二妹妹带回暖烟阁去诊治。暖烟阁还有空房,若父亲答应,我这两日便着人将屋子收拾出来给二妹妹。”
“是,小的定一字不差的转达给老爷。”长松急揖离去,柳执潇转头冷眼瞥着跪地抽泣的明玥岚主仆,转动轮椅行到柳枝兰身边后,想将哭得抽抽搭搭的柳枝绵往旁边扯开,可他瘦的跟麻杆似的,力气也不大,见扯不动柳枝绵只得冷面命令道:“你去正门等大夫去,我将她带回暖烟阁,一会儿大夫来了直接把他领到暖烟阁。”
柳枝绵一向很听柳执潇的话,见柳枝绵二话没说就奔出去后,柳执潇看着已然吐血昏过去的柳枝兰,眉眼间一抹厉色悄然闪过,他对呓书吩咐道:“你抱着她,跟我来。”倏尔,他想起了什么,于是跟身后的贴身护卫秦篆低语了几句,秦篆便走到被遗忘的陌云臣面前歉道:“今日府上怠慢了王爷,还请王爷恕罪。府上杂事繁多,不便留客,不如让小的送王爷出府,我们公子说了,日后定当差人奉礼到翊忺王府赔罪。”
陌云臣盯着柳执潇几人离去的模糊身影,他脸色也不大好,秦篆不疑有他,只当他是受了慢待心生不悦。见自己主子盯得出了神,归雁在一旁提醒道:“王爷,时候不早了,快一更天了。”
“奉礼就不用了,只是下次本王登门拜访,还望你们柳卫公别将本王拒之门外就好。”陌云臣回神,半垂眸子以扇掩面道:“本王叨扰多时,劳你送本王了。”
“王爷言重了。”秦篆走前头,陌云臣往旁伸出手,归雁心领神会跟宫中的公公搀娘娘似的将胳膊垫在陌云臣手下,陌云臣这才抬脚不紧不慢的走了。
其他人一走,这厅里空荡荡的只剩下明玥岚主仆三人,雀舌还在嘤嘤哭着,明玥岚的另一个贴身姑姑——一直吓得手足无措的云雾等人走了才敢跪下来给雀舌擦泪,雀舌一把推开她,可早止了泪的明玥岚听着她哭压不住火气呵斥道:“哭哭哭,哭什么哭,哭个没完了还!没用的东西,不会找个粗使的丫头送人出府吗?”
被明玥岚一骂,雀舌紧闭住嘴不敢再出声,跟洪水似的眼泪一下子被堤坝拦住一般停了下来。云雾又凑到她身边一边给她擦泪,一边向明玥岚怯生生的劝道:“夫人,那日是您要雀舌送那个呓书出府的,雀舌她只是……”云雾看到明玥岚恶鬼吃人般的眼神,赶忙把剩下的半句“谨遵您吩咐办事”给咽了下去。
“说啊,怎么不说了,你接着说啊!”明玥岚怒极反笑,云雾连忙俯下身子额头贴地,“夫人饶命,奴婢知错了。”接着,她直起身子,抬手就在脸上狠狠招呼,没两下两边脸便红肿起来。
“行了。”听着清脆的巴掌声,明玥岚心里莫名的舒坦了一点,只是想到自己头一回被柳正乾怒火烧身,她便忍不住气得面目狰狞,“柳枝兰那个小贱人,竟联合陌云臣来挤兑我,真是心思不少啊!”风风火火?那个呓书讲的也是鬼话连篇,柳枝兰身上除了工于心计哪有半点急躁的性子?难不成她是被设计了?不可能,柳枝兰什么都不知道,她根本不可能有心思害她,可呓书为何要骗她呢?明玥岚绞尽脑汁也想不通,于是只能把落败的原因归结于柳枝兰心机深沉再加上有陌云臣在一旁助攻配合。
“夫人,您可不能轻易放过她啊。”想到自己要挨三十棍,雀舌身子就抖得跟筛糠似的,但都这样了她还不忘记传风搧火,“您看今日二小姐的作为,她定是存心要害您啊!等她害了您,下一个便是三小姐,到时候柳府……”
“住嘴!”明玥岚起身扇了雀舌一耳光,“看来是我平日太纵你了,连柳府的规矩都不记得了!”
雀舌捂着脸,冷静下来想到自己刚才的话背上便起了一层冷汗,她磕着头,哭求道:“夫人,奴婢知错了,奴婢不敢再乱说话了!”
“哼!老爷打你这三十棍,正好替我给你醒醒神,让你好好记住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明玥岚狼狈的甩袖回院,身后的两个姑姑也起身灰溜溜的跟了上去。柳枝兰,这一次我栽在你手里,日后我定要把这账连本带利的讨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