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柠在他怀里睡着了,面上还带着泪痕。
仇楚霖将她抱在床上,照例在她额头上印下一吻,随即便上了屋顶。
他已经在这住了许久了,虽然她再也没有伤害自己的举动,但他依旧雷打不动的住在了这处,风雨无阻。
与其说是担心她,不如说是他舍不得离开,因为在这里,她有任何动作,他都能第一时间知晓。
比如那一晚,她做了噩梦,夜半梦呓,他及时顺窗而入,握住了她满是冷汗的手掌,驱走了她的梦魇。他不知她后来又做了怎样的梦,但她唇角微扬,睡得香甜。
仅是如此,对他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他向来睡得浅,稍有些动静便能醒来,只是今日他因青柠落泪,心中莫名不安,久久不能入睡,困意袭来时已过子时,这一睡,便睡的沉了些。
青柠爬上屋顶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仇楚霖的右腿支起,左脚搭在右膝上,枕着右臂平稳的躺在了屋顶唯一的一条窄窄的横梁上。
青柠一下子便明白了他的左肩为何会疼,那夜下了雨,怕是他淋雨着了凉,又沾了湿气,这才会犯了伤病。
他左肩受伤后不久就便奉旨返回初安城,一路奔波,肩伤本就没休养利落,又去参加了围猎,猎场中数次被围,肩伤崩裂,加剧了伤势,落下了阴天下雨便会疼的病根。
青柠轻手轻脚的返回了大殿,拿了一件披风后又爬上了屋顶。
不过这一回,仇楚霖醒了。
就在她给他盖披风的时候,他猝不及防的睁开了眼,吓得青柠浑身一个激灵。
“你……你醒了。”青柠的手还攥着披风的一角,显得有些局促。
“你怎么上来了?”仇楚霖一睁眼见到她,也是一个激灵。
他先是看了一眼身上多了的那件披风,又看看了她穿着的单薄的衣衫,不由分说地将披风扯了下来,包住了蹲在他身侧的青柠。
然后抱着她,运起轻功跳下屋顶,回到了殿内。
“你是不是一直都住在那里?”青柠被他放回了床上,见他又要走,赶紧扯住了他的衣角。
“嗯。”她既然都知道了,他便也瞒不住了。
原来每日落在她额头上的温软,并不是错觉。
“你以后,别守在这儿了,回馆驿住吧,你的肩伤不能再这么折腾了。”青柠扯着他的衣角道。
“住不惯。”仇楚霖愣了愣,道。
住不惯馆驿的床,住得惯她的屋顶?
青柠并不理解他的逻辑,但她知道他是担心自己再做出上次那样的事来。
“我既然已经答应你了,就不会再做傻事了,你放心回去吧。”青柠道。
“我住不惯。”仇楚霖拉住了她正扯着自己衣角的手,放回了被子里,“时间还早,你再睡一会吧。”
“那你呢,还要回到屋顶上去吗?”青柠撇了撇嘴。
“嗯。”仇楚霖如实道。
说完,他便转过身,走向平日里进出的窗子。
“外间有睡榻……”就在仇楚霖打开窗子准备翻窗而出的时候,青柠的声音追了上来。
仇楚霖明显没有反应过来青柠的意思,他狐疑的看向她,却发现她已经缩回了薄被里,正背对着他。
天刚蒙蒙亮,他自然没有看清她烧红了的耳根。
青柠僵着身子挺了许久,才听到仇楚霖关窗、缓步走向外间的声音。
接下来的三天,青柠每晚都能在自己的屋顶上,捡到睡不惯驿馆的仇楚霖。
青柠收留了他三个晚上后,终于在第四天的早上对他信誓旦旦的说,“你今晚不准来了,来了我也不管你!任你的肩伤疼着!”
果不其然,在第四天的晚上,仇楚霖准时躺在了她的房顶的横梁上。
青柠又一次把他捡了回来,看着他熟练地铺好外间睡榻,舒服地躺了上去后,青柠红着耳根说道,“你回去收拾收拾,搬过来住吧。外间这睡榻虽不比床,但总好得过房梁,我看你睡得也习惯,干脆就住这里吧。”
“好。”这几天一提房梁就摆出一副臭脸的仇大将军,终于露出了一张笑脸。
果然还是苦肉计好用些。
今年七月初十是国公的三周年祭,青柠本该亲赴桐城祭奠,但大婚在即,她又不能离开京城,只能先随哥哥到国公祭祠祭奠,待大婚后回朔楚时,绕路到桐城,再行祭奠。
从祭祠回宫的第二天,青柠就听到了无痕公子回到皇城的消息,打听到无痕公子现在人在善清阁,青柠便赶了过来。
许久未见弦思,她也委实想念。
善清阁外的大太监奉旨守门,任何人不得擅入。
他并不清楚皇上所说的“任何人”是否包括长公主,毕竟长公主是皇上放在心尖上宠的皇妹,进出善清阁从来也没用通报过。
故长公主风风火火的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心中是犹豫着是否要拦下通报,想拦又不敢,想通报又怕打扰了皇上与无痕公子议事。
这犹豫的功夫,长公主已经推门进去了,他能做的,只剩把门关上了。
“哥哥,我听说弦思回来了!”青柠风风火火的推门而入,语气中轻快无比。
下一个瞬间便犹如被九天神雷劈过一般立在了原地,她瞪大了眼睛,死也不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幕。
弦思的双手被哥哥只手紧攥着,高举过头顶,连同整个人被按在了御案上,衣襟不整,哥哥剩下的一只手正伸入弦思的衣襟中摸索,而他的吻,正落在弦思裸.露的皮肤上。
二人听到青柠的声音猛然一惊,迅速分开了缠.绵在一起的身体。
身体上的压制消失,柳无痕赶紧起身,拢了拢衣衫,发丝凌乱,他背对着青柠,手足无措。
方谨玥倒没有柳无痕那般狼狈,他只手将柳无痕护在了身后,看向青柠的眸中极罕见的添了些怒气,“朕不是说任何人不得擅入吗?公羊是活腻了吗?”
守门的大太监公羊莫名觉得后颈一凉。
“我……我听说……弦思……回来了,就想……过来看看……我没想到会……打扰你们……”青柠在哥哥不算犀利的眼神下,连句完整的话都说得十分困难。
“你怕什么?这事你早晚都是要知道的。”方谨玥看见青柠这话都说不清楚的样子,突然笑了,他一把揽过了柳无痕,十分郑重的向青柠介绍道,“给你重新介绍,这位是你皇嫂,无痕公子,柳弦思。”
柳无痕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他挣扎了几下,推开了方谨玥,“谨玥,你别闹了。”
青柠一直觉得自己虽算不上见多识广,但也算不是孤落寡闻,龙阳断袖她听过也见过,甚至还在义诊时,受人之托,替人看过这病。
她是医者,检查不出身体上的问题便也无能为力。
其实青柠一直也觉得这不是病,最起码不是身体上的病,世间之大无奇不有,不同的人对同一件事的看法尚有千百种,龙阳之好也不过就是对婚事姻缘的取向与大多数人不同罢了,与喜好茶味的清淡与浓郁或是饮食的酸辣选择所差无几,谈不上对与错。
只是这事突发在自己身边,一时震惊,有些缓不过神来。
跟青柠同样没缓过神来的,还有肃燕的臣子们,尤其是为皇帝的家事操碎了心的老臣。
自新帝登基,肃燕的大臣们就想方设法的劝新帝选秀,千方百计的想将自家闺女送到宫里。
新帝先以方路张建之祸挡灾,说民生凋敝,百废待兴,黎民尚在疾苦,当以国事为重,不该贪图享乐。
新帝有经天纬地之才,又有励精图治之心,大臣们自然欣喜,便没再提选秀之事。
随后新帝也没叫肃燕的朝臣百姓失望,躬勤政事、广纳谏言,任贤革新、整饬纲纪,抚定内外、睦邻安边,不过半年的光景,就使肃燕便换了一番样貌。
于是选秀之事,便又被重新提起,老臣谏言说肃燕已步正途,应循序渐进,不可过于冒进,当务之急应选秀以充后宫,立后为皇帝分忧解劳。
新帝面露难色,说自己一直将萧国公看作生父,自国公薨逝,就以守孝之礼约束己身,如今国公三年孝期未满,实在不可破了孝礼,选秀娶妻。
众臣回想起他们的皇上平日白衣素冠,从不诏舞乐,不饮酒不食荤,即便是在招待外宾的国宴上也只是酒杯沾唇即止,沾女色更是无从谈起。
如此重情重义的好皇帝,众臣皆是心生敬佩,就连一直对新帝颇有微词的护国公孙老将军也因此事对新帝另眼相看。
如今国公孝期已满,皇帝除服,大臣们又开始惦记起皇帝的后宫了。但谏言选秀的折子还未递到御前,宫中就传出了一个流言。
皇帝与无痕公子,每日同食同寝,携手同游,颇有几分夫唱夫随、琴瑟和鸣的架势。
朝堂哗然,百官震惊。
多位重臣全然不信此事,相约一起进宫,将皇帝堵在了善清阁,并奏请皇帝选秀充实后宫。
善清阁门大开,皇帝携无痕公子同出,坐实了宫中的流言。
“选秀?诸位大臣对朕的家事委实上心,朕没记错,这已经是第三次了吧。”方谨玥负手而立,眸光瞟了瞟身侧面色僵硬的柳无痕,对众臣道,“那便选吧,凡适龄男子,五官端正,人品贵重,皆可入选。”
“皇上!”年逾古稀的老太傅怒然起身道,“身为一国之君,怎可如此离经叛道!枉顾天理人伦!你这般,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
“祖制可没说,立后必须是女子。”方谨玥也懒得与他们费口舌,只丢下这句冷意袭人的话,扯着柳无痕离开了善清阁。
留下跪了一地的大臣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