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了。”青柠在他怀中艰难的点了点头。
“记住了么?”仇楚霖向来知道她的把戏,随即又威胁感十足的问道。
“记住了。”青柠扯了扯他的衣角,挣扎了几下,委屈的说道,“你能不能轻些,我要喘不过气了。”
青柠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句话说完,迎来的是仇楚霖更为沉重的力道,她这会儿甚至觉得自己已经被他揉碎了,融进了他的胸膛。
仇楚霖的唇擦着她的耳廓低低的说道,“我最后再问你一遍,以后还敢不敢将自己置于险境了?”
青柠赶忙摇头,忙不迭的说道,“不敢了,真的不敢了。公子你再不松手,我的骨头就要被你勒断了。”
仇楚霖终于放开了手,青柠退出他的怀抱,活动着自己被勒得发麻的关节,甚为忧怨的看了他一眼。
方谨玥看起来并没有追究今日之事的打算,只等轩南俊安置好了漠王,便打道回府了,这让青柠和轩南俊都松了一口气。
梦雅一直睡着,青柠便没再打扰,与轩南俊打了一声招呼便随着哥哥登上了另一艘船。
哥哥乘坐的不是游船,而是一艘快船,故船上的桌椅摆设都皆极为简单,青柠跟着哥哥进了船舱,寻了最近的一个椅子坐了下来,屁股方才沾了椅子,便听哥哥温声细语的说了句,“朕准你坐了吗?”
青柠一惊,赶紧扶着椅子站了起来,她悄悄地抬起眼皮看了哥哥一眼,只见哥哥背对着她,心中这便又紧了些,看来哥哥并没有打算轻易放过此事。她愣了愣,上前扯了扯方谨玥的衣袖,面带委屈的说道,“哥哥,你不会生纤纤的气了吧。”
“少来这一套。”方谨玥的身子随着青柠的动作一僵,片刻后他偏头瞄了她一眼,扯回了自己的袖子,很是嫌弃的掸了掸袖子上本不存在的灰尘,“今日到底怎么回事?”
“今日的事,哥哥能不能不要追究了。”青柠咬了咬下唇,请求道。
“那你总得告诉朕,今日到底发生了何事?”方谨玥轻叹一声,语气软了下来,算是默许了青柠的请求。
“也没什么。不过是漠王陛下喝多了酒,来向我此行的时候有些激动,与我拉扯了几下,一时腿软无力,不小心被我给推了下去。”青柠半真半假的解释着,眼神不经意间瞟了瞟荆楚楚。
荆楚楚垂下了头,全当什么都没看见。
“如此说来,朕还得替你去向漠王道歉了。”方谨玥也是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瞟了一眼荆楚楚后,将视线转向了仇楚霖,“尚衣监呈上来的喜服小样,朕已命人送到了长乐宫,劳烦仇大将军陪纤纤回去挑上一套合心意的,最好今日就答复尚衣监,好让他们加紧赶制。”
仇楚霖作为旁观者,早已经将这三人之间的眼神交流看在了眼中,他自然知晓方谨玥支开青柠的意图,十分爽快地便答应了。
下了船,荆楚楚眼看着她的公主被仇楚霖扶上马车,随即马车缓缓驶离她的视线,这才转过身,胆战心惊的唤了声,“皇上。”
“这些日子,你有没有觉得纤纤她,改变了许多?”方谨玥盯着马车驶离的方向,眉间尽显担忧。
“公主的确变了很多。”荆楚楚没想到皇上竟没有追问游船上发生的事,提着的心终于放松了些,“属下跟了公主这么多年,公主向来都是心思缜密,布局精巧,手段独到,性格虽不算冰冷,却始终很严肃,不苟言笑。很多时候就算是笑了,也并非随心。”
荆楚楚见方谨玥一声不发,不由得抬起头看了一眼,见他眉峰不展,面上几分阴郁,顿了顿,继续说道,“自公主从瑾南回来,就变了许多,记忆虽逐渐模糊,可她面上的笑容却比往日多了些。但就公主这些日子与漠王的周旋来看,无论是心思的缜密,还是布局、手段的精妙,都大不如以前了。她好像……“
荆楚楚闭了嘴,剩下的话,她不敢说。
“好像怎么了?”方谨玥将带着些许寒意的视线转向她,声音却温和得叫人心惊,“说吧,朕不怪罪你。”
“公主的心智,好像有所减退。”荆楚楚说出这句话时,额头已布满了细汗,“性格虽不如以前强硬,却更好相处了。”
“你觉得这是好事还是坏事?”方谨玥问道。
“这……”荆楚楚额头的细汗终于凝聚成了汗珠,顺着面颊流过,滴落在黑色衣襟上,消失了踪影,“若心智持续减退,这绝不是好事!”
“可朕从未见她过得如这段时间这般开心、自在过。”方谨玥迟疑片刻,温声道。
“可是,若公主的心智持续减退,那么她终会失了意识,变成她绝对不想变成的样子,变成……”荆楚楚察觉到了方谨玥心中的动摇,心中大惊,一时也顾不得尊卑,只想着如何打消方谨玥荒唐的念头,于是她重重的说出了那令人头皮发麻却一针见血的三个字,“活死人。”
“活死人”三个字果真刺痛了方谨玥的神经,他恍惚了片刻,低声自语道,“看来,天池之行,无论如何都避不过去了。”
荆楚楚立于一旁,将方谨玥自语的话一字不差的听进了耳中。
“属下不明白,皇上为何要一再阻止公主去天池?”荆楚楚问道,“天池中生着灵药,可以救长公主啊!”
“那就试一试吧。”方谨玥忽略了荆楚楚的问题,径自说道。
青柠回到长乐宫时,尚衣监的婢子们已经在此等候多时,见青柠与其仇楚霖二人回来,赶紧行礼上前,恭敬地递上图纸和刺绣小样,并侍立于一旁解说。
可怜青柠自幼长于渊谷,只将师父的本事学了七八分,她精通武学医术、律吕宫调,连排兵布阵也自学了不少,唯独这女红师父不曾教她,但这也怪不得师父,实在是师父也不会。
故那婢子在她耳边讲解了许久,她也愣是没听明白,拿着手中几份绣样翻来覆去看了许久,最后将目光投向了仇楚霖。
仇楚霖将手中绣样翻看了几遍,依次摆在桌案上,此刻正对比着绣样之间的异同。见青柠投过目光来,他也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挑好了?”
“嗯。”青柠眼珠微转,身子向前倾了一些,将头探向了仇楚霖摆在桌上的绣样上看了几眼,又抬起头看着仇楚霖问道,“公子觉得哪个好?”
“那个吧,我觉得很好看。”仇楚霖向后靠在椅背上,抬手揉捏着左肩,左臂微抬,指了指放在边上的那个绣样。
“好啊!”青柠顺着他的手势瞧了一眼,立即点头同意道,“我也很喜欢这个呢。”
仇楚霖抬眼,将她眸中的狡黠全部看在眼中,心中不禁暗叹,她这演技较以前差得可不只是一星半点。
“公主和驸马可是选定了?若选定了,奴婢这就回尚衣监,命人及早赶制。”侍立于一旁的婢子适时问道。
“嗯,选定了,就这个了。”青柠立即道。
“是。”那婢子福身,却并没有退走,而是继续说道,“公主,肃燕的习俗,大婚时的喜帕须新人亲手缝制。奴婢将布料一并带过来了,您可要过目?”
青柠盯着那婢子,一时语塞。
倒是仇楚霖在一旁幽幽的说了句,“你们公主从不碰女红,你们便替她做了吧。”
青柠的脸倏然一红,他怎么会知晓自己从不碰女红?
“可这……不合规矩啊。”婢子为难道。
“女红非一日之功,她现在学也来不及了。”仇楚霖活动了一下左肩,瞧着青柠,语气溺宠,“更何况,她不喜欢的东西,不学也罢。”
“奴婢想起,肃燕曾有过这样的先例,新人不懂女红,是新人的亲近之人替她做的。”那婢子道,“公主可让懂女红的亲近之人,替公主缝制。”
“那你放下吧,我知道找谁了。”青柠说着,唇角浮起一抹坏笑。
“是。”那婢子福了福身,带着小样退出了长乐宫。
仇楚霖看着她这算计人的样子,不由得有些恍惚,像这般将什么都写在脸上,委实不像她。
待尚衣监的婢子们离开,青柠便起身,来到了仇楚霖身后,扶着了他的肩膀,替他按了按。
“你的肩膀怎么了?”青柠问道。
他自回到长乐宫,就一直揉捏着肩膀,像是很不舒服,左臂抬起时也受到些许限制,这让青柠想起择婿比试最后一场武斗时,乌龙就是由他这左肩闹出来的。
“昨夜下雨,可能着了凉,过几日便好了,不碍事的。”仇楚霖握住了她搭在自己肩上的纤手,偏过头时却看到了她锁紧了的眉。
“是那一次,你落下了伤病……”对上仇楚霖的视线,青柠眸中尽是自责。
是她的错,若不是她为了一己之私,佯装迷药未解,受制于敌,他也不会因为怕弘夏羿恪伤了她,而将刀锋对准自己。
她犹记得匕首抽离的那一瞬间,鲜血如泉涌一般殷红了他半边的衣衫,可那时的他,仿佛感受不到痛似的,再次举起匕首没入肩膀……
视线逐渐模糊,可那一片殷红却愈加清晰,再开口时,声音中是她未察觉到的哽咽与沙哑,“对不起……对不起……”
“你莫哭,我不疼,真的不疼。”仇楚霖怎么也没想到她竟会因此掉了金豆子,他手足无措站在她面前,只顾的着急,不知该如何安慰。
仇楚霖将她向自己这处拉近了些,抬手为她抹去眼泪,却不想金豆子越抹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