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柠醒来时,仇楚霖正倚在床边看书。他半握着她的手,而她却紧紧的攥着他的。
“醒了?”感受到掌中的纤手松了些力道,仇楚霖赶紧放下书,转过头查看她的情况,“感觉如何?可还疼?”
青柠摇了摇头,将手自他的大掌中抽了回来,“这是哪?”
“这里是玉琼阁,我们还在璃城。”纤手抽离,掌中顿感空落,仇楚霖摒去心中那种失落之感,起身为她拿来水。
“你应在南林关守着,怎么来璃城了?”水温刚好,青柠正口渴得厉害,接过水杯便尽数喝了,“万一修弈有动作,岂不是让朔楚处于被动?”
“江离传来消息,说修弈对你动了手,我不放心,便立刻赶来了。”仇楚霖看着她,心中泛起深深的自责,“都怪我,不该让你来的……”
“仇楚霖。”青柠开口打断他的话,她实在不愿再去回忆那些令她痛苦不堪的人和事,“我决定,接受严弃阳的提议,与他合作。”
她本以为自己可以突出重围,逃出太子府,随后潜入朔楚,利用朔楚皇帝的驾崩,加剧朔楚党争,浑水摸鱼,救出父王母妃。
但现在,她的身体已经无法支撑她的计划,她必须尽快救出父王母妃,她已经没有时间了。即使她不相信严弃阳,也必须与他合作。
“柠儿,皇帝驾崩,现在并不是好时机,此事怕是要推迟了。”仇楚霖道。
“不,不能再等了,天池三十年一现,错过这一次便要再等三十年。”青柠攥住他的衣袖,急切的说道,“此事必须尽快。”
“好,我马上给义父传信,叫他早做准备。”仇楚霖顿了顿,问道,“沐王爷一直在等你醒来,你打算何时启程?”
“替我传信给沐王爷,即刻启程。”青柠道。
青柠沐浴更衣,换了身青色衣裙,她犹豫片刻,还是画了浓妆,掩去了面上的苍白。
玉琼阁,账房。
家主查账,向来不喜有人在旁,众人皆安静的候在账房外,提心吊胆地听着账房里面的动静。
“言寺!”沈江离查阅账册许久,不觉间已过晌午,他只觉腹中饥渴,便下意识的喊出了这个名字。
账房外一阵骚动,众人皆知言寺姑娘是家主身边的红人,因犯下错事惹怒家主才被派到瑾南。
这会儿家主唤言寺姑娘,不知是喜是忧?
言寺身躯微颤,眸中湿润,她跟了他这么久,自然知道他此刻唤她是为何。
“言姐姐,你不在时,家主时常这般唤你。”卫玖将手中托盘递给言寺,劝说道,“你莫固执了,进去跟家主认个错,家主定不会再怪你。”
“阿玖,你不明白,是我对不住家主,我不敢再有奢求。”言寺摇头,将托盘推了回去,“你快去吧,茶温正好,莫耽误了。”
卫玖轻叹一声,端着托盘进了账房,将准备好的饭菜一一摆放在桌上,这才来到书案旁,轻声道,“家主,饭菜备好了。”
“嗯。”沈江离头也没抬,眼睛正忙着在账册上浏览。
若在平时她定不会多舌,只是今日言姐姐那落寞的模样委实让她心疼,她咬咬牙,壮起胆子道,“家主,言姐姐就在门外,可要她进来伺候?”
沈江离闻言,手中动作微僵,他皱了皱眉,冷声道,“出去。”
“是。”卫玖身形微颤,赶紧退出了账房。
沈江离看完了一本厚厚的账册之后,这才起身来到餐桌旁准备用饭。
茶香氤氲,饭香袭人,今日的饭菜十分合他胃口。清茶入口,温度适中,看来是算好了他用饭的时间。
此时他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一个身影,柔若无骨,三分病态,举手投足之间透着优雅,惹人怜惜。
可就是这般温婉的她,固执的为一个不值得的人守护着令人作呕的秘密,宁愿被他放逐也不愿向他低头认错!
沈江离看着那饭菜,顿时没了胃口,她不是不愿向他低头么?为何还要做这饭菜来招惹他!
房门一声轻响,沈江离心中正是烦躁之际,他头也没抬,径直将茶盏丢了过去,怒气冲冲的吼道,“给我滚出去!”
“沈家主今日脾气不小啊!”仇楚霖稳稳的接过茶盏,又放回了沈江离手边,他坐在一旁,扫了一眼餐桌上的饭菜,笑道,“是谁将你娇惯成这般模样?如此可口的饭菜都难以下咽了么?我记得以前,你可从不挑剔。”
沈江离微怔,以前他的确从不挑剔,山珍海味他吃得惯,粗茶淡饭他也吃得惯,绫罗绸缎与粗布麻衣于他来说无甚差别。
只是后来有一女子,为他素手调羹,为他烹雪煮茶,为他缝制衣衫,不知从何时起,他只吃得惯她调的羹汤,只喝的惯她煮的香茗,只穿的惯她缝的绫罗绸缎。
她不在的时候,他吃不好,喝不好,睡不好,他浑身都不自在。
他无法否认,他已经离不开她了。
可正因如此,他才更加恼怒,明明是一个背叛了他的人,为何还能让他夜不能寐,辗转反侧?
“江离,柯诗楹的手段你我都清楚,她连你都骗过了,言寺被她控制也不稀奇。”仇楚霖道,“言寺是个好姑娘,你再给她一次机会。”
“不守着卓青柠,你来我这儿做什么?”沈江离不愿再听下去,他拂袖起身,回到书案前,饭菜全然未动。
仇楚霖随着他起身,来到书案前,“柠儿醒了,我们今日便启程回国,瑾南这边的动静还得劳烦你替我看着。”
“沐王爷此程就是为了接卓青柠还朝,若不是她昏迷前死拉着你的手,昨日他便将她带走了。”沈江离拿起账册,随意翻看着,漫不经心的问道,“他会让你带着卓青柠走?”
“不,柠儿会随他回去。”仇楚霖道,他见沈江离如此心不在焉的,便也不想再打扰,他思虑片刻,决定劝上一句,“江离,任谁都看得出,言寺那一颗心全都系在你身上,你莫端着你沈家家主的架子了,珍惜眼前人罢。”
仇楚霖留下的这一句话让沈江离很是不舒服,他丢了账册,心中一阵郁结。
“家主……”卫玖小心翼翼的靠近书案,心中惴惴不安,“饭菜若是不合您胃口,卫玖马上吩咐膳房重做。”
方才仇大将军叫她进来收拾碗筷,她以为是家主的吩咐,没多想便进来了,进门才发现那饭菜竟分毫未动,她一向摸不准家主的脾气,又不敢擅自撤了,只得硬着头皮问道。
“不必,撤了吧。”沈江离向后靠了靠,将双腿搭在书案上,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气,试图缓解心中郁结。
去年七月发生了许多蹊跷之事,叫他看清楚了她的真面目,也叫他看清楚了自己这段感情。
他从未想到自己仰慕多年的女子会有如此深沉的心机,竟连自己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都不自知。
查清真相的那一刻,他懊恼过后,更多的是平静坦然。他恼于自己看走了眼,恼于自己为人作利用,却唯独没有气恼她欺骗了自己,因为一切本就如此,她的破绽早已露出,只是他一直视而不见,庸人自扰,最后误了自己。
他那时才知道,这一场明知没有结果的逐心之战,早已让他疲惫不堪。原来他对于这段感情早已释然,对她的关心,也只剩下了习惯。
而那时他发现,唯一让他耿耿于怀的,是言寺对他的欺骗。
像是一瞬间,她的离开对他造成的影响被无限的放大,他变得烦躁易怒,做什么都无法让他沉下心,仿佛只有见到了她,才能让他好受些,可她却偏偏不让自己如意,偏不肯主动来向他认错!
“门主。”言寺端着托盘进门,止步在书案前,看着沈江离紧锁着眉,心中只觉一阵心疼。
期待已久的声音让沈江离瞬间回神,她终于肯来见他了么?
他偏了偏头,将她纳入视线中,紫衣罗裙,温婉娴静,一别半年,她还是原来的模样,分毫没有变化。不知为何,刚刚才因她而变好的心情突然别扭起来,他闭口不言,只看着她,像是故意为难一般。
“门主,是言寺的疏忽,方才的饭菜不合您胃口。”言寺福身道,“言寺又重新做了些,请门主移步用饭。”
“放下吧。”沈江离扫一了眼她手中端着的托盘,上有三层食盒,一煲鲜汤,他竟担心起她是否能端得动。
“是。”言寺应声,端着托盘来到餐桌前,将饭菜一一摆好,却见沈江离原地未动,像是并不打算用饭一般,“门主,请移步用饭。”
饭香诱人,沈江离的肚子不争气的“咕噜”一声,他扁了扁嘴,起身来到餐桌前,言寺随着他一起,跪坐在他对面,为他布菜盛汤。
沈江离许久没吃到她做的饭菜,本就想念,饭菜一入口,便更觉得是人间美味,一时大快朵颐,也不顾及沈家家主的形象了。
“咕噜~”
沈江离惊愕的抬起头,见言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羞红了脸,他从未见过她这般窘迫的模样,心情顿时好了起来,他慢吞吞的咽下口中饭菜,唇角轻扬,“你还没吃饭?”
“门主不用饭,下面的人谁敢吃。”言寺低着头,感受到自己烧热的面颊,心中更是窘迫。
“你是为了下人,才来伺候我用饭?”沈江离皱眉,放下了碗筷。
“言寺是担心门主的身体,下面的人吃饭向来不规律,饿上一顿两顿也没关系。”言寺咬了咬下唇,面上更加烧灼。
这个答案还算叫他满意,沈江离拿起食盒最底层备着的那一碗米饭放在言寺面前,“吃吧。”
“言寺不敢。”言寺垂头道。
“你要违抗命令?”沈江离威胁道。
“言寺不敢。”言寺赶紧摇头,她艰难的捧起米饭,随即又放了回去,“门主,这太多了,言寺吃不完。”
沈江离拿起她面前的米饭,分了大半到自己的碗中,随后与她一起捧起饭碗,道,“快吃吧,你身子本就弱,别再饿出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