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孩子就是懂事,与你母亲一般无二。”弘夏左枫笑道,“你母亲在时,最喜欢抚琴,昭阳殿每日都琴声悠扬,绕耳不绝。”
弘夏左枫顿了顿,眸中黯然了些,“是朕的错,是朕太无能,不能保护好她,朕明知她不愿嫁严弃阳那匹夫,却不能替她做主,取消了婚事……朕初知她嫁与你父王时,很是为她高兴,想着她终于能逃脱了严弃阳的摆布,却没想到,严弃阳他竟然使出手段将她逼了回来……朕无能,朕无能啊……护不住她……”
弘夏左枫越说越激动,紧握着的拳头不断的颤抖,很是懊悔一般。
青柠立于一旁,垂着眼眸,并未答话,她可不想破坏他的独角戏。
弘夏左枫见青柠许久未答话,不放心的回过头,却见她蹙眉垂目,满面哀思,这才放心了些,他问道,“青柠,你可想看看你母亲的昭阳殿?这么多年来,昭阳殿还是你母亲离开时的样子,分毫都没变化。”
“青柠真的可以去看看么?”青柠抬眸,眸中泪水徘徊,轻声问道。
“自然可以。”弘夏左枫终于松了一口气,“朕也许久没去昭阳殿了,朕随你同去。昭阳殿中还存着你母亲的琴,你若能为舅舅弹上一曲,舅舅死也无憾了…”
弘夏左枫起身,这便要带着青柠去昭阳殿。
“皇上言重了。”青柠福身,跟随在弘夏左枫身侧。
弘夏左枫跟郑贵妃交代了几句之后,只带着青柠离开了玉宁宫。
昭阳殿离着玉宁宫不远,弘夏左枫未叫步辇,与青柠一道步行。这一路上他说了许多她母妃幼时的事情,青柠都未接话,只静静地听着。
弘夏左枫不停地说着他妹妹的优秀,语气中充满着作为一个兄长的骄傲和无尽的追思。
他时不时地回过头观察青柠的反应,见她正沉浸在自己的故事中,时而疑惑蹙眉,时而抿唇轻笑,如此他便知道自己这感情牌打得还不错。
昭阳殿内一尘不染,物品齐全,连桌上摆放的水果都是最新鲜的。
一缕酒香萦绕殿内,无故叫人心安。
青柠一进这殿内,心中便觉灌了铅一般沉重,这是母妃的闺房,母妃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
“这便是你母亲闺房,二十年了,这里还是你母亲出嫁那日的样子。”弘夏左枫道,“朕每次来到这里,都感觉你母亲从未离开。”
“青柠,这是你母亲最喜爱的绿倚琴,你可否为舅舅弹上一曲?”弘夏左枫轻抚着绿倚琴,恳求般问道。
青柠点了点头,坐于琴前,抚了抚琴弦,手指拨动,悠扬的琴声缓缓于指尖流出。
弘夏左枫听得很是入神。
“你抚琴的样子,像极了你母亲。”一曲终,弘夏左枫睁开眼,眸中几分湿润。
青柠也不答话,只管抚着琴弦,一遍又一遍。
“你可知严弃阳为何要逼回你母亲?”弘夏左枫见青柠沉默,便又问道,相处这半日,他也算摸清楚她的性子,她虽从不插话,却句句都听在心里,“是因为你母亲的血,能治他的病!”
青柠听到这话,果然愕然抬头,满目疑惑,“什么?”
“青柠,你可曾发现自己的血中伴有异香?”弘夏左枫很是满意青柠的反应,循循诱导。
青柠微愣,随即点了点头,“嗯,确有异香伴于血中,却不知这是何故。”
“是你母亲年幼时误食了一味难得的灵药,药效入血,故血有异香。你是你母亲怀胎十月生下的,自然传承了这药效。”弘夏左枫道,“当年严弃阳身染恶疾,只有你母亲的血能治他的病,所以他才想方设法,使出卑鄙的手段,逼迫你母亲回来!”
“啊!”青柠掩嘴轻呼,显得十分诧异,“那母妃她岂不是……”
眸中泪水泉涌,青柠声音哽咽,再也无法说下去。
“舅舅知道,你来朔楚是为了调查你父王母妃的下落。”弘夏左枫亦掩泪道,“舅舅本不想将真相告知你,舅舅怕你做出傻事来,但事到如今,舅舅再不能瞒你了,严弃阳饮血已过了十余年,药效退去,这几日他恶疾复发,痛苦难耐,怕是要对你不利!”
青柠错愕抬头,眉宇之间掩不住的惊慌。
“舅舅无用!”弘夏左枫捶胸顿足,懊悔不已,“舅舅大限将至,护不了你啊!”
“怎么会?白神医医术高明,一定能治好舅舅的病。”青柠带着哭音说道。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白神医虽医术精湛,却也回天乏术。”弘夏左枫摇了摇头,道,“如今只有一味药能救朕,但那药早已无处可寻。”
“舅舅,你当才说母亲的血能治病,那我的血呢,能否救你?”青柠急切的问道。
“能是能。”弘夏左枫十分为难的问道,“只是对你的身体会有所损害,你……真的愿意?”
“青柠自然……”青柠自绿倚前起身,向弘夏左枫这处缓步走来,她秀眉微蹙,眸中晶莹,掩着嘴的手缓缓放下,唇角逐渐扬起诡异的弧度,眸中亦由无害徐徐转为凌厉,“自然是……不愿意了。难道你的好儿子没有告诉你,我并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你……你……是装的……”弘夏左枫突然明白起来,不可思议的指着她,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弘夏左枫,你对我母亲做的事我一清二楚,你该庆幸我没有杀你。”青柠步步逼近,眸中泠然,道,“我不杀你,自然也不会救你,你受病痛折磨这么多年,勉强算是还了些对我母亲的亏欠,你放心,剩下的,我会一分不少的向你那好儿子,讨回来!”
“来人!来人!”弘夏左枫暴怒,他死盯着青柠,阴毒、凶恶暴露无余。
片刻之后,御林军一拥而进,围住了青柠,此刻青柠就站在弘夏左枫面前,手中无寸铁,却足以震慑了众人,御林军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只要你束手就擒,朕保证不会伤你。”弘夏左枫道。
“束手就擒?以己身为药,给你续命?”青柠笑道,“绿倚是张好琴,只可惜被毒物玷污了。”
弘夏左枫闻言面色变得十分难看,他本还想拖延时间等迷.药发作,但没想到她竟察觉到了琴弦有异。
“你可知神医白术是何人?”视线扫过持着兵刃对着自己的御林军,青柠毫无惧色道,“他是渊谷鬼医,我的师父。你这条命是他续下来的,你可想清楚了再动手。”
“不可能!”弘夏左枫反驳道,“渊谷谷主从不出世,你休想骗朕!”
“你大可一试!”青柠讥笑道,“拿你那条苟延残喘的命赌上一赌,看看白神医是会用我的血为你治病,还是拿你的命祭奠我流的血。”
“给朕拿下!”弘夏左枫被青柠激怒,已顾不得自身安危,下令捉拿青柠。
青柠抬手,抚了抚发间的月牙,浅笑安然,“师父,你再不下来,柠儿就要大开杀戒了。”
“嗝……”房梁上突然垂下一只手,手中还拎了个酒葫芦,卓霁恒探出头,瞧见这殿中众多的御林军,很是不耐烦,“朔楚的宫中就没一处安静的地方容我睡上一觉吗?”
“师父,是柠儿不懂事,打扰师父了。”青柠抬头,笑意盈盈。
“无妨。”卓霁恒翻身跳下房梁于青柠面前站定,夸赞道,“我家小柠儿的琴技随我,随我!”
“神医,你真的是……渊谷的谷主?”弘夏左枫大惊,他委实没想到事态会如此发展,白术手中握着他的命,万一惹怒了白术,后果不堪设想。
“当日若不是看在柠儿的面子上,老夫才不会为你续这几个月的命。”卓霁恒吹胡子瞪眼的骂道,“好你个狼心狗肺的皇帝老儿,竟敢把主意打到我家小柠儿身上了!真当我渊谷是好欺负的不成!”
“神医息怒,息怒!”弘夏左枫见状赶紧道,“朕是一时情急,鬼迷心窍,朕不知青柠是你的弟子,冒犯之处,还请神医息怒!”
“我渊谷虽人丁稀少,但都是些心高气傲的,受不得如此侮辱,皇上既然不欢迎我渊谷之人,我们还是离开为好。”卓霁恒拂了拂衣袖,作势要带着青柠离开。
“神医留步,神医!”弘夏左枫急忙追来,拱手作揖道,“朕的身体多亏了神医救治才能多活这些时日,朕本不该再奢求过多,是朕被鬼迷了心窍,猪油蒙了心,朕在此郑重起誓,绝不会再打青柠姑娘的主意,否则必当人神共愤,不得好死!望神医宽宏大量,不计前嫌!”
卓霁恒不做声,很是不领情一般,这下便急坏了弘夏左枫。
“青柠姑娘,是朕的过错,让姑娘受惊了,朕以后绝不再犯,还请姑娘劝劝令师。”弘夏左枫突然想起神医方才提到他是看在青柠的面子上才为自己续命,这便一咬牙,转身求了青柠。
“师父,这次的事既然全因柠儿而起,可否容许由柠儿来解决这事?”青柠柔声问道。
卓霁恒并不知青柠又在谋划什么,但还是点了点头,“嗯。”
“多谢师父。”青柠笑着道谢,随即转过头看着弘夏左枫,“九皇子聪明伶俐,深得我心。只要你不再招惹我,我和我师父全可以当今日的事没发生过,如何?”
“此话当真?”弘夏左枫微愣,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自然。”青柠道。
“好,朕答应你!”弘夏左枫信誓旦旦的回答道。
仇楚霖尚未回京,此时若突出变故,却是一件棘手的事,所以她只能尽力让这宫中风平浪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