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楚霖所料不错,为了皇位的继承,弘夏羿恪的确对他唯一的弟弟起了杀心。
在短短半月里,弘夏羿铭就已经遭遇了三次杀招,第一次被青柠化解,第二次弘夏羿铭自己躲过,而这一次,确是她疏忽了。
青柠将弘夏羿铭的手放回被子中,凝眉思量,这病来的委实蹊跷,脉象无异,通体冰凉,这不像普通的病,却像是中了毒。
抚了抚孩子冰凉的额头,青柠突然想到什么,立即向侍女要来晚膳时弘夏羿铭吃剩下的冰糖莲子羹,细细的检查过一遍,青柠心中便是一阵深深地内疚,是寒蝉散。
这可是至寒之毒,下在七岁的孩子身上,其心委实恶毒。
青柠派人请来九皇子的母妃,又派人分别去请太医和告知皇帝。
皇子中毒是大事,她万不能隐瞒不报,且这毒很是棘手,她一个人很难将毒逼出体外,好在师父在这里,可以帮她给九皇子排毒。
弘夏左枫带着卓霁恒来到玉宁宫时,太医跪成一片,青柠正为九皇子施针护住心脉,而九皇子的母妃郑贵妃一边哭喊一边拉扯捶打着青柠,“是你害了本宫的皇儿!本宫不准你再碰铭儿,你立刻将那些针给本宫撤下来,本宫让皇上杀了你!”
“怎么回事?”弘夏左枫看着这跪了满地的太医问道。
“回皇上,臣等医术浅薄,都看不出九皇子到底患了何病。”医术最为高明的钱太医颤颤巍巍的回答道。
“皇上,救救皇儿,救救皇儿啊!”郑贵妃闻声跑过来,拉住弘夏左枫的衣袖,哭喊道,“是那个女人害了皇儿!皇上你一定要治她的罪给皇儿报仇!”
“废物!要你们何用!”弘夏左枫厉声道,他并没有理会郑贵妃,而是将视线转到身旁的卓霁恒,语气也温和起来,“白神医,还得劳烦您替皇儿看看。”
卓霁恒点了点头,越过弘夏左枫来到九皇子的床边,见青柠正施针,他仔细看了半天,才开口问道,“姑娘可诊出了病症?”
“像是寒蝉散。”青柠并未停下手上的动作,直到施完最后一针,她才起身将剩下的冰糖莲子粥递给卓霁恒,“神医请看,这是九皇子的晚膳。”
卓霁恒接过碗,在鼻子底下一嗅,当即就皱起了眉,他将那碗放在一旁,转身对弘夏左枫道,“这晚膳中被人下了毒,待会儿我为九皇子驱毒,仅留下这位姑娘和一位太医即可,皇上和其他人都回去吧。此外还请皇上下严令,驱毒期间任何人不得擅闯!”
弘夏左枫立刻说道,“都听见白神医的话了吗?钱太医留下,其他人都散了吧。九皇子康复之前,任何人不得擅闯,包括九皇子的母妃,违者杀无赦。”
“皇上,臣妾要留下,是那个女人下毒害了皇儿,臣妾不能让她再接近皇儿!”郑贵妃哭嚎道。
“愚昧!若不是这位姑娘施针,你儿子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卓霁恒突然发起火来道,“还不赶紧滚!耽误一刻他都有性命之危!”
“神医息怒,朕这就带人走。”弘夏左枫赶紧安抚,随即立刻命人拉着被吓傻的郑贵妃离开玉宁宫。
片刻之后,殿内只剩下了卓霁恒与青柠,连钱太医都退到了殿外,“师父怎么这么凶?将那郑贵妃都吓傻了,连我也都被你吓了一跳。”青柠笑道。
“我都舍不得说你半句,怎么能让别人骂了去!”卓霁恒气哄哄的说着,随即便将战火引到了青柠这处,“你这孩子,一走就是两年,连个音信都没有,莫不是把师父给忘了!”
“师父,瞧您这话说得!”青柠赶紧上前讨好,“我哪能把您忘了,我可是日日都惦记着您呢!”
卓霁恒冷哼一声,转头走到桌案前,提起笔来写字,青柠赶紧跟上,站在一旁为他磨墨,“说起来,我也有一件事正要问师父呢,师父可听说过‘凤血檀木’?还有‘檀凤香’?”
卓霁恒一愣,手中的笔也停顿了片刻,还未等他说话,青柠便了然道,“看师父的样子,不用说我也知道了。师父既然早就知道,为何不告知我?”
“既然你都知道了,为师也不瞒你了。”卓霁恒放下笔,将刚写好的宣纸拿在手中轻轻吹干墨迹,“残留着凤血檀木药性的人血被称为檀凤血,檀凤血算得上是一味举世难寻的药材,可入药治百疾,这也是你几次在繁花引发作的情况下吊回一口气的原因,这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我怕你知道了这其中的因果,跑到朔楚来寻你母亲,这万一让有心人知道了,你的处境就会很危险。不过知道这秘密的人很少,而且基本上都是不出世的老东西了,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心中一直记着师父的嘱托,‘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无论如何都不叫自己受伤,特别是外伤。’但人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有那么两次没躲过去,受了些许外伤,流了血,便叫人察觉了。不过那人并没有恶意,师父不必担心。”青柠接过卓霁恒手中的方子,拿给了殿外候着的钱太医,并吩咐他按照方子准备药材。
“师父,你怎么来朔楚了,还揭了皇榜?还有那弘夏左枫是怎么回事?当真让你给医好了?”青柠收拾着桌上的笔墨,问道。
“你皇叔听说你在朔楚,怕你出事,便一人来了初安,在这儿等了许久也不见你,不巧西漠那边又出了事,你皇叔传信给我,叫我接替他来照看你,这会儿他已经赶回去了。”卓霁恒一边为弘夏羿铭诊脉,一边说道,“弘夏左枫所中之毒乃是西域第一奇毒,在他体内缠延近二十年,身体早已是强弩之末,无论如何都救不活了,为师只是受他所托,看在你的面子上,强行给他续了几个月的命,让他最后为他儿子铺一铺路,不过现在他的身体越来越不稳定,还能坚持多久,为师也不好说。”
“这么说我就明白了。”青柠思索一番道,“我说之前为什么下令让仇楚霖退兵,定是和哥哥达成了协议。那时哥哥需要停战清缴张建逆党,而弘夏左枫命不久矣,他需要在他百年之后,借哥哥这处强援支持弘夏羿恪以对抗严弃阳顺利继位。”
“唉,你们年轻人就是麻烦。”卓霁恒起身,点了点青柠的额头,“去准备浴桶,让他泡泡药浴或许能将毒逼出来些。”
“已经命人准备了。”青柠道,“若能在药浴中加上些我的血,或许会有奇效。”
“不可胡闹!”卓霁恒立刻拒绝,“这是在朔楚皇宫之中,万不可冒险。”
“好,那便先试试师父的法子,若是这毒实在难驱,那就只能听我的了。”青柠道。
几日之后,毒素渐清,弘夏羿铭也终于醒来,虽然身体虚弱,但终究捡回一条命。
内务府那边迟迟没有查出投毒案的凶手,青柠虽知晓此事必是弘夏羿恪所为,但没有证据,也只能佯装不知,时时守在九皇子左右,避免再次遭人暗算,以确保他的安全。
青柠就这般守了九皇子一个月,九皇子的病情才有些起色。
这一个月里,青柠也时常疑惑,虽说九皇子年纪尚轻,体质不比成人,但并不羸弱,可这寒蝉散排出的时间未免太长了些。
师父也为此犯愁了许久,检查过几次也都未发现纰漏,最后只得不了了之,耐心休养。
就在九皇子恢复的差不多,又开始围着青柠喊“师娘”的时候,皇帝才得以带着郑贵妃来玉宁宫看望九皇子。
九皇子活泼,病方恢复了些就吵着要到练武场打木桩给他父皇看,皇帝自是欣喜,便允了他的请求。
九皇子在练武场打桩,皇帝和郑贵妃坐于一旁观看,青柠侍候在皇帝身侧,瞧见皇帝满面的慈爱,秀眉不觉间微微蹙起。
前些时候她得到消息,尚有一位知晓当年事情始末的老嬷嬷在世,已在皇陵中守陵十余年。
她借着给九皇子驱毒的机会,求了师父替她做掩护,趁夜离开皇宫,赶去了皇陵。
这位老嬷嬷是当年太后身边的女官,如今虽已年过古稀,却依旧坚持着每日诵经礼佛,为太后、为长公主祈福。
老嬷嬷古稀之年,难免泛起糊涂,她初见青柠,便将青柠认作了长公主弘夏若离,青柠也不辩解,凭着与母妃八分相像,从老嬷嬷口中套出了当年事情的始末。
确与仇楚霖所说的别无二致。
老嬷嬷紧紧握着青柠的手,声泪俱下,说不尽的苦楚,道不尽的怨恨。青柠认真的听着老嬷嬷的讲述,泪水亦是无法控制。
青柠缓缓回神,目光自弘夏左枫面上移开,眸中阴翳,或许他是个好父亲,但他绝不是一个好兄长。
“青柠啊。”弘夏左枫回了回头,满目慈爱,此时九皇子已经打完了一整套拳,郑贵妃迎过去。正为他擦汗,“这些日子照顾铭儿,辛苦你了。”
“青柠惶恐。”青柠福了福身,掩去眼中的冷漠与厌恶,“照顾九皇子本就是青柠分内之事,皇上不追究青柠照顾不周之罪,青柠感激还来不及,怎会觉得辛苦。”
青柠的话让弘夏左枫甚是受用,他侧了侧身,看着青柠的眸中充满着慈爱,仿佛要溢出眼眶一般。
他这模样,让青柠想起当年她随朔楚军一同退守麦城时,他和弘夏羿恪深夜来找她打感情牌的那一次,他也是这般,眸中的慈爱能将人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