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柠醒来时,日头西移,竟已近黄昏。
房中弥漫着淡淡的香气,青柠深深地呼吸了几次,顿感周身轻松。
昨夜中的那迷香的药效果真强劲,若没有房中昼夜燃着的醒神香,怕是她要几日之后才能醒来。
“姑娘,您醒了。”候在一旁的侍者见青柠转醒,赶紧上前服侍,“沈公子吩咐过,姑娘转醒后,就为姑娘沐浴更衣,下楼用膳。姑娘,热水已经备好了,婢子伺候您沐浴。”
“多谢。”青柠道谢起身,对那侍者道,“我不习惯别人伺候,你去门外候着吧。”
“是,婢子就在门外,姑娘若有需要,喊一声便可。”侍者福了福身,退出了房门。
青柠来到梳妆台前,准备散下头发,却发现隐于发间的月牙竟不见了,这才想起昨夜刺伤了黑衣人后,头痛欲裂,月牙也就此脱了手。
青柠找遍整个房间也未寻到月牙的踪影,想来此刻月牙定是落入了仇楚霖或沈江离的手中。
青柠沐浴过后,唤来侍者梳妆,那侍者的手甚是灵巧,让青柠不禁赞叹,“你这双手生的很是灵巧,只不过饰物多了些,你将那流苏撤了吧,我瞧着累赘。对了,你有没有看见我一直带着的那支发簪?”
“是。”侍者取下流苏,换上了一支简单的步摇,“沈公子吩咐过,姑娘若少了些什么,可去向他讨要。”
“好。”青柠淡淡答道,心中已起波澜。
月牙是昔日苍狼门主的随身佩剑,是排在兵器谱第三位的利器,人皆谓之神兵,苍狼没落之后,月牙一度成为江湖人互相争夺的中心。
青柠自得到月牙,便一直将其隐藏于发间,少有示人,就是怕引人争夺,平添麻烦。而今日,麻烦终于找上门来了。
“美人儿,感觉如何?可还眩晕?”沈江离热情招待,向着侍者招了招手,示意上菜。
“公子。”青柠先向仇楚霖行了一礼,这才转过身笑对沈江离,“一切都好,多谢沈公子关心。不过青柠还需提醒沈公子一句,青柠有名字,请沈公子不要再以美人相称。”
“那我该唤你什么呢?”沈江离煞有介事的说道,“柠儿,卓姑娘,还是门主大人?”
“沈公子慎言!”青柠冷声打断道,“月牙只是家师赠与我的防身利器,与沈公子所指无半点关联,还请沈公子归还与我。”
“美人儿莫急,我也只是好奇。”沈江离笑着,自袖中将月牙拿出,于手中把玩,“当年苍狼门主凭这一把月牙可纵横天下,苍狼也可谓是荣极一时。如今苍狼虽败落已久,但仍有一首十六字短诗流传于世,‘月牙择主,苍狼易首,百万门徒,莫敢不从。’这首短诗,不知美人儿你可听过?”
“听过。但苍狼已然覆灭,再无门徒,这句话早就成了空谈。”青柠道,“沈公子,家师所赠,不敢离身,青柠恳请沈公子归还。”
“江离,月牙是渊谷鬼医前辈所赠,不可过分玩笑。”仇楚霖适时开口。
“那是自然,鬼医前辈乃隐世高人,我等小辈不该玩笑。”沈江离说着,将月牙推到青柠面前,一双眸子清亮无害,却叫人感觉到一种说不上来的怪异。
“多谢沈公子。”沈江离如此轻易地将月牙归还,叫青柠倍感诧异,青柠拿起月牙,于手中轻抚,随即重新插回发间。
“素闻月牙择主,非寻常人所能驾驭,卓姑娘能使用月牙,想必定是月牙择定之主。我乃凡夫俗子,从未见过此等神兵,不知卓姑娘可否赏脸,让我见识神兵真容?”沈江离这话说的甚是客气,让青柠一时无法习惯。
“青柠自幼醉心医术,于武学却是疏松,只学得了几招防身。沈公子所说的,月牙择定我为主,这着实叫我意外。昨夜是情急之下,不得已才用月牙去刺那人,并没有想到月牙会出了鞘,今日却如何都做不到了。”青柠垂了垂头,惭愧道。
沈江离背景复杂,用意不清,仇楚霖又与他关系匪浅。一旦月牙开锋,引来这二人争夺,她无论如何都不会是对手,所以,她不能冒险。
“那真是遗憾啊!”沈江离抱恨道。
“不能见神兵风采固然是憾事一件,但若再错过了这一桌的美味,岂不又添一件憾事。”一直静观二人唇枪舌剑的仇楚霖终于开口,结束了二人的对话,“今日是乞巧节,夜晚街上会热闹,吃完了我们出去逛逛。”
乞巧节临近萧国公忌辰,桐城的百姓为祭奠国公,去年并未庆祝乞巧节,故今年的乞巧节分外热闹。
玉琼阁外烟花满天,来此观看烟火的人已经挤满了街道。
从偏门离开玉琼阁,迎面便是潘楼,潘楼前搭起高台,高台上堆放了上百个大小一致的蛛盒,并有专人看守。
这便是乞巧节的习俗之一的喜蛛应巧,参赛者各捉蜘蛛于小盒中,交于潘楼,至晓方开,视蛛网稀密以断巧多少,赢者便可得到潘楼所赠的好彩头。
“柠儿,拿着。”仇楚霖说着,将手中的泥人递向青柠。
“泥偶?”青柠瞧着那泥偶憨态可掬,煞是可爱,便接了过来,于手中把玩,“公子是买给我的?”
“方才我见别的女子手上都拿着一两个,只有你没有。”仇楚霖老实答道。
仇楚霖的回答本是平淡无奇,却莫名的叫青柠恍了神,与她们相比,她所缺少的又何止是一个泥偶。
仇楚霖不理解她眸中一闪而过的复杂,也不知她为何会突然地伤感,他只能默默的将这些都记在心里,待来日方长,一点一点的将她了解透彻。
青柠握着泥偶,用微笑掩去嘴角的苦涩,“多谢公子。”
“河灯!卖河灯啦!”老者一边做着河灯,一边吆喝道,“放盏河灯,河神保佑,心想事成!”
“老人家,你这河灯灵吗?”沈江离来到老者摊铺前,随手拿起一盏河灯,调侃道,“真的能心想事成?”
“心诚则灵。”老者也不多言,只是笑呵呵的回答。
仇楚霖随着青柠的视线追去,见沈江离正拿着河灯端详,“可要放上一盏?嗯……就当作陪我。”
“好。”青柠道。
准备好了河灯,三人遍寻了一处人迹稀少的河畔,沈江离用身体挡着河面吹来的微风,小心翼翼的将河灯点燃。
“财运亨通。”看见沈江离写在河灯上的字,仇楚霖不禁笑道,“沈公子不愧是生意人。”
“嗯。”沈江离得意的点了点头,目送着他的河灯披荆斩棘之余,还不忘回头看一眼仇楚霖在河灯上提的字。
“山有木兮木有枝”
“心悦君兮君不知。”青柠道出后半句,眸中了然,“原来公子已经有了心上人。”
“嗯。”仇楚霖看着她毫无波动的眼眸,心中不免有些失落,“只是她还不曾知晓我的心意。”
“平安。”沈江离看着青柠在河灯上提的字,甚是疑惑,“美人儿,你这是在为谁求平安?”
青柠沉默片刻,轻声道,“父亲、师父、兄长,所有我在意之人。”
第二日清晨,仇楚霖刚刚穿好衣服,沈江离便风风火火地闯入了他的房间。
“可有眉目?”仇楚霖见沈江离少有的兴致勃勃,心中便也有了答案。
“跟丢了。”沈江离用力的关上了门,语气激动,显得十分兴奋,“能把我的人甩了,定是训练有素,且身手一流。你可知弘夏羿恪是否有这种能力和财力?”
“据我所知,他做不到。”仇楚霖倒不如他那般有兴致,眉宇之间显出几分担忧。
“重金买凶?”沈江离假设道。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不过多少有些说不通。”仇楚霖道,“以弘夏羿恪的性子,若能聘到此等高手,定会用来对付我,而不是柠儿。退一步讲,他是因为没有把握杀我,所以掳走柠儿为饵,给我设一个必死的杀局。但他下令不得伤柠儿半分,又是何意?他可不是一个怜香惜玉的人。”
“不是他,难道是方谨玥?”沈江离依旧兴致勃勃的说着,但话音刚落,他便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般,笑容瞬间凝固在了脸上。
“如今方谨玥已是九五之尊,我又是邻国使臣,即便曾沙场为敌,他也没有理由杀我。”仇楚霖陷入深思,并没有发现沈江离的异常,“更何况,他若想带走青柠,机会多的是,没必要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最近江湖上并没有新势力崛起,其他的杀手盟中虽不乏此等高手,但敢接我沈家生意的寥寥无几,不管他是谁,坏了我沈家的规矩,就得付出代价。这件事我来查,你只管上路,我会亲自护着青柠,你且放心。”沈江离没有了方才那高昂的兴致,变得很是认真。
“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仇楚霖对沈江离突然转换的态度感到奇怪。
“凤血檀木。” 沈江离微微蹙眉道,“卓青柠能让月牙认主,体内很可能存有凤血檀木。”
沈江离的话让仇楚霖猛然一愣,过往的种种在他的眼前浮现,一个猜测迅速在脑海中形成,亟待他去求证。
他回了回神,将思路拉回此事上来,“若那群人是为了凤血檀木而来,那一切就都能解释通了。”
“等我查清楚吧,若真是如此,事情就变得十分棘手了。”沈江离道。
“嗯。”仇楚霖道,“明日我与柠儿到国公府祭拜国公,四日之后,我启程去肃燕京城,柠儿就拜托你了。”
“今时不同往日,又多了一个幕后之人惦记她,渊谷路程遥远,恐途中节外生枝,不如就将她留在玉琼阁。明日我派人散出风去,就说沈家家主到此,如此可省去不少麻烦。”沈江离道。
仇楚霖沉吟片刻,点了点头道,“这样也好,只要她安全,我便能没有后顾之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