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柠已经一整天没有见到仇楚霖了,自昨夜他收到密报离开大帐,中间便再也没有回来过。
天色已晚,眼看着就要入夜,仇楚霖还没有回来,青柠心里越发感到不安。
“上将军,王爷到底去哪了?怎么还不回来?”青柠站在帐外,向着大营门口的方向张望着,见仇西扬巡营路过,赶紧上前问道。
“王妃,王爷只是回城处理紧急军务,很快就能回来了,您回帐中耐心等候就好。”仇西扬眸中微躲闪,向着青柠拱了拱手,这便要离开。
“不对,你骗我。”青柠赶紧跑上前,阻拦住仇西扬的去路,“临月城自有官员坐镇,有什么事需要请王爷从军中返回处理?若只是回城处理事务,又怎么会迟迟不回?”
“王妃……您就别问了,王爷不准末将多言。”仇西扬躬身抱拳,面露难色。
“他到底去哪了!”青柠闻言,心中不安之感顿时陡增,她焦急地问道。
“王妃,您别为难末将了。”仇西扬正要离开时,大营门口处响起一阵嘈杂的声音。
“来人!快来人,王爷受伤了!军医!快!”
“王爷?”仇西扬闻声,立刻向大营门口声音嘈杂处跑去。
青柠先是一愣,随即忙跟在仇西扬身后向那处跑去,此刻她的心不安的、强烈的跳动着、闷痛着,她迫切的想见到仇楚霖,想确定他没有事。
青柠赶到的时候,仇楚霖已经被将士们自马上背了下来,一路背到伤兵营的医帐。他被一群人手忙脚乱的围着,青柠一时根本无法靠近,她只能远远地看着他的转瞬即逝的背影,焦急却什么都做不了。
“王妃,王爷情况很不好,您还是先别进去了。”仇西扬立于医帐门口,面色凝重。
“你不是说他回城了吗?怎么会情况很不好?怎么会伤的这么严重?”青柠一边说着,一边就要往医帐里闯。
“王妃,您回帐里等一等吧。”仇西扬垂眸,将青柠拦在了医帐外。
“你让我进去!你让我进去啊!”青柠用力的去推挡住门口的仇西扬,可他却纹丝不动,青柠急得原地打转,一时不慎将嘴唇咬破了都不自知。
“西扬,你就让公主进去吧,公主师承渊谷,也许能帮上些忙。”荆楚楚闻讯赶来,见青柠急得焦头烂额,心中亦是不忍。
“王爷的情况很不好,我怕……”仇西扬摇头,正是迟疑时,青柠已经猝不及防的推开了他的手,闯了进去,仇西扬赶忙回身追上,意图拦下青柠,“……王妃!”
医帐内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仇楚霖躺在医帐中央的医台上,浑身上下都被血染的通红,数名军医一同围着他,手中握持着尖刀匕首,针线细布,正有条不紊的为仇楚霖治伤。
仇楚霖的外衣被扯落在地上,那外衣浸满了鲜红色的血液,刺着青柠的眼睛生疼生疼的。
青柠尚未靠近医台便被那血腥味儿冲的透不过气来,她被迫止步原地大口呼吸,片刻之后,才又艰难的向前迈了一步,随即胸口处便更是沉重的向下闷压着,隐隐作痛。
不知何故,她每靠近一步,胸口处的憋闷便更加一分。
青柠脚步踉跄,心口处的跳动愈加剧烈,愈加沉重,仿佛有千斤重鼎压落其上,压得她透不过气,那是一种无论她怎样大口的呼吸,都无法缓解的憋闷。
眸中聚起的水雾逐渐将视线模糊成一片刺目的鲜红,青柠眼前一黑,身子不受控制的向一侧倾倒。
不放心跟进来的荆楚楚紧忙上前扶住青柠,青柠依靠着她,又扶着医帐里的药架才将将稳住身形。
青柠弓身抱胸,与突来的这阵心慌难忍的憋闷抗衡了半晌,才将将从那这难以言说的燥闷憋痛之中脱离。
军医处理完了伤口,将仇楚霖送回帐子时,夜已入深。
青柠守着仇楚霖一夜未睡,她按照军医开的方子熬好了汤药端到帐内,喂了一匙到仇楚霖的口中,药汤沿着他的嘴角流过,尽数洒在床铺之上,未能喂到仇楚霖口中。
青柠心中焦急,无奈之下只得将仇楚霖的嘴唇掰开,自己喝了汤药,再过渡到仇楚霖的口中。
如再次反复折腾了几次,青柠总算喂仇楚霖喝完了一整碗的汤药。
仇楚霖醒来时,青柠正坐在床边用汤匙搅拌着热气腾腾的汤药,那汤药的苦味儿仇楚霖远远地就能闻到。
搅了半晌,她盛了一匙送到自己口中浅尝,随即蹙着眉将一整碗汤灌入自己口中,然后俯下身来,正打算搬起仇楚霖的头时,才发现他已经醒来,不知道已经盯着自己看了多久。
青柠呆愣的看着仇楚霖,惊喜于他从昏迷中醒来。
“你还要看多久?药不苦么?还不喂给我?”仇楚霖苍白的面上笑容微扬,将干裂了的唇瓣扯开了一个血口子。
“……唔……”青柠一见他又流血了,心中一时乱了起来,赶忙起身,想寻找细布为他擦拭。
仇楚霖伸手拉住青柠的手臂,将她拉回到自己身前,沙哑的声音中掺着些许沙子粒儿般缓缓流过青柠的心头,“我要吃药。”
青柠此刻正半趴在他的胸口,她鼓得圆圆的脸颊瞬间爬上红晕,像熟透了的果子一般,叫人忍不住想啃上一口。
“你要将我的药扣留多久?赶快喂给我。”仇楚霖低低的笑着,突然手臂一收,将青柠拉低,头微抬,便擦上了她的唇瓣。
仇楚霖顺势吻住了她沾着苦药味的唇瓣,引导着她将口中的汤药渡到他口里。
那药,确是苦极了的,仇楚霖也不由得因这药蹙了蹙眉。
“你以前最怕的就是喝药,尤其是这般苦的汤药。”仇楚霖抬手抹去青柠唇瓣上的药汁,心疼的说道,“委屈你了。”
“你这个坏人,昨夜你回来的时候全身都是血,你知不知道你吓死我了。”青柠不自主的攥起了手里握着的衣襟,扁嘴欲哭。
仇楚霖感受到她施加在自己衣襟上的力道,自然也知道她的确是被自己给吓到了,于是赶忙安抚道,“昨夜我身上的,大半都是旁人的血,我自己并没有受几处伤,害你担心了。”
“你知道我担心,就赶紧好起来。”青柠于仇楚霖身上起身,替他理了理方才被自己攥紧了的衣襟,道,“我去将药碗送出去,你别乱动,等我回来。”
“嗯。”仇楚霖甚为乖巧的点头,目送青柠离开。
青柠离开后不久,仇西扬便来了帐里。
“王爷,您伤得很重,不如回城休养吧。”仇西扬立于床边,关切道。
“不必。”仇楚霖轻咳了几声,用手肘支着身子微微坐起来些许。
仇西扬连忙上前扶着仇楚霖,往他身后塞了一块枕头。
“临冬城内的情况本王已经摸得差不多了,即日便可准备动手。”仇楚霖缓缓地舒展了几分身子,又道,“修弈在查翟方,怕是要对肃燕不利,你去派人将这消息传给柳无痕。他在潇月城,当能拦下此事。”
“是。”仇西扬领命,迟疑片刻道,“王爷,初安传来消息,沈家主已经赶往潇月城了。”
“咳咳……由他吧。”仇楚霖轻咳了一声,道,“告诉他,务必助柳无痕脱身,另外,不可与肃燕为敌!”
“是,属下告退。”仇西扬领命而去。
仇楚霖倚着床榻坐了一会儿,估摸着青柠快回来的时候,开始往下蹭,以手肘为支点,一点一点的往下挪。
“不叫你乱动,你偏是不听。”青柠的声音自帐门口幽幽的传进来,仇楚霖面上难得显出被抓包之后的尴尬,随后赔笑道,“躺了许久,都躺僵了,想着活动一下。”
“嗯。”青柠将新打来的温水放到一旁,背对着仇楚霖将细布沾湿,随后坐回床上,为他擦脸,“你且再躺上一日,明日再起来活动,若是躺得僵了,就喊我,我帮你侧身。你不要一个人乱动,扯了伤口又难愈合了。”
“知道了,夫人。”仇楚霖闭着眼,温热的细布在他面上细致的擦拭,让他清爽许多。
“胡说什么呢。”青柠面上一红,手上力道重了几分。
“你去将东侧柜子第三个抽屉打开,里面有一样东西给你。”仇楚霖抬手抓住了青柠手腕,放于唇前吻了吻。
“好。”青柠点头,抽回手,顺便抓起仇楚霖大手,用那细布擦了擦,才起身向仇楚霖所指的柜子走去。
打开东侧柜子的第三个抽屉,里面只有一个做工精美个瓶子,青柠将那瓶子拿在手里,只觉得沉甸甸的,并无其他特别之处。
“这是什么?”青柠带着那瓶子回到仇楚霖床前,她将瓶子拿到耳边晃了晃,瓶内传来几声闷响,像是装着许多小物件。
“打开看看。”仇楚霖笑道。
她这模样,与那日大殿之上他初初将瓶子送与她时,一般无二。
青柠打开瓶塞,于掌中侧倾瓶口,几枚被掰成两半的铜币便掉落在掌心。青柠捡起其中一枚铜币,又挽起袖子,露出那日骊山上他赠与自己的半枚铜币。
青柠将这两枚铜币对比了一番,除铸造时间不同之外,再无异处。
“你是要送我一瓶子的信物?”青柠笑道。
“这是当年我娶你的聘礼。”仇楚霖抬手捏了捏青柠的鼻尖,高深莫测的说道,“可不只是信物那么简单。”
“送我了,可不许反悔。”青柠会意,眸中不觉间水意浸润。
心底一个声音一闪而过,在青柠的心尖上留下点点温热。
“姑娘大恩,在下无以为报,以后若姑娘有需要在下之处,请姑娘执此铜币到朔楚初安城,将此铜币系于腕上,自会有人与姑娘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