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剑穿过她的胸膛,萧释之只是皱了皱眉。
但当她的鲜血席卷着的异香向他袭来时,他却如同遭受了雷击一般彻底呆在了原地。
萧释之从不知道自己有一天会这么心痛,痛彻心扉,痛到恨不得那把剑刺向的是自己,他恨不得杀了自己。
他将那把剑丢在地上,紧紧地抱住了摇摇欲坠的她。
他知道自己这一剑刺的有多重,他也知道她很可能活不过今夜了。
严重的出血和胸口的剧痛让青柠意志恍惚起来,她努力睁开眼,挺直着身子,不让自己失去意识,他还没来,她不能睡过去。
青柠看着紧紧抱着自己的男人,是他么,是他来了么?不,不是他,这不是他。
胸口愈加痛起来,青柠的意识也越来越模糊,一切都静止了,仿佛世界都离她远去。
她的世界很静很静,一切都是安静的,只有一个悲痛欲绝的男声不断的传入她的耳中,“纤纤…”
纤纤,这个名字好熟悉,他喊的是谁。哦,她想起来了,是她自己,这个名字好像已经有很久很久没有人提起过了,他是谁呢,为什么会喊自己纤纤?
“啊……”萧释之紧抱着怀中逐渐失去生气的女子,仰天长啸。
他一直以为她已经死了,他已经没有亲人了。
他也曾幻想过,她还活着,亭亭玉立,就跟在他身后,喊他“哥哥,哥哥”。
他甚至想着,如果苍天给他一次做哥哥的机会,他愿意放弃一切,金钱、权势、唾手可得的江山,甚至仇恨。
可如今呢,苍天把她送回到他的身边,却又让他亲手结束了她的生命。
他恨,苍天待他如此不公!
忽然一阵掌风袭来,重重地拍在他的胸口,他口中一甜,吐出一口血,瞬间便倒飞了出去,怀中的女子也被那人揽在了怀里。
突来的颠簸让青柠挣扎着睁开了沉重的眼,看清他的那一瞬间,青柠最后的坚持也消散了,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扬起嘴角,在他耳边轻声道,“你来了,我等了你好久……”
说完,她便陷入了沉睡,原本僵直的身子,失去了力量支撑,也瞬间变得柔软。
“青柠,青柠!”修弈喊着她,语气中满是恐惧,他轻摇了摇她的身子,可她却再没有回应他。
修弈赶紧从怀中取出一个锦盒,喂给她一粒药丸。
他将她抱在怀中,眸中的怒气仿佛要生出火来,“萧释之,我不管你是谁,若是她有半点闪失,我要你陪葬!”
说完,修弈紧紧抱着怀中气息微弱的女子,运起轻功,迅速消失在夜幕中。
空气中还残留着她的异香,萧释之瘫坐在地上沉默不语。
叛军受俘,萧释谦被压入天牢,最后方寒也离开了。
只剩下萧释之一人,在这偌大的泰和殿前,在逐渐随风消散的异香中,久久不动,仿佛灵魂被人抽走了一般。
方寒屏退了下人,一个人漫步在皇城中,冷风拂面,吹的他更加清醒。青柠,纤纤,无论她是谁,她都不是他的语儿。
如今他的语儿,又身在何处?
方寒走着走着,不觉间,已来到了海棠宫。
宫门半开着,像是在邀他进去似的,他推开门,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景色,可那一段段鲜红的喜绸却刺痛了他的眼。
海棠宫,是母妃生前的寝宫。他将海棠宫赐给她,就是因为这里装着着他与她最快乐的记忆。
可这一切,都只是一个骗局。
夜风拂过,带着丝丝酒香。方寒嗤笑一声,难道这海棠宫中还有人与他一般,痛心欲绝,需一醉自救?
方寒没做理会,直接走向了海棠宫中最大最老的那海棠树,那棵树下封存着的陈年佳酿,是他特地为他们的大婚准备的。
想到这里,方寒又是一声嗤笑,像是在嘲笑自己,竟能将他人错认成她,又像是在责怪自己,弄丢了她。
接近那棵树,酒气更加浓郁起来,方寒远远的看到一个娇小的身影蹲在树下用力的挖着什么。
他心中划过一抹异样,仿佛是什么挠痒了他的心,他快步上前,终于看清了这个身影。
是一位衣着蓝裙的姑娘,她酒气冲天,满面都是泪水,她徒手用力的挖着什么。
“你是谁?你为什么在这里?你在做什么?”方寒蹲下身子,伸出手握住女子沾着泥土的双手,让她不能再继续,只能抬起头看着他。
“我,我……”女子歪着头,努力的思考着方寒的问题,那模样让人忍俊不禁,她想了很久也没有想出答案,最后她有些急了,不满的喊道,“不知道,我不知道!”
方寒瞪大了眼睛,眼底泪水流转,这女子的样子竟和语儿幼时与他使性子时一般无二。
“告诉我,你在做什么?”方寒紧握住那双抗拒着他的手,急切的问道。
“我在做什么?我在…我…”女子皱着眉,用力的想着,可她无论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你是谁?你叫什么名字?”方寒又问道。
“我…我叫漫雪…对,我是叫漫雪。”女子有些迟疑的回答,随后又确定了自己的名字。
“我是谁,你看着我,你看看我是谁?”方寒皱了皱眉,急切的扶起漫雪的脸颊,让她好好看着自己。
“你是…”漫雪很听话的看着他,细细的看着,良久,她才十分肯定的说道,“寒哥哥,你是寒哥哥。”
“语儿!”方寒大喊道,这是他的语儿,唯有语儿一人这么叫过他,这真的是他的语儿!
他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情感,激动的泪水顺着面颊滴落,失而复得的喜悦瞬间便填满了他的心。
他不顾她的挣扎,紧紧的将她抱在怀里,仿佛一辈子都不愿放开。
可怀中的女子却不愿安安稳稳的待在他怀里,她不断挣扎着,想要摆脱他的桎梏。
但当她真正挣脱了他的怀抱,却又呆呆的站在原地,不知该做些什么。
忽而一阵凉风吹来,指尖带着凉意突然痛了起来,漫雪蹙了蹙眉,疑惑将手抬到眼前,还未来得及看清楚,面前这个男人就握着她的手腕要将她带走。
她不愿,他为什么要带她走,他凭什么?她挣扎,用力想将她的手腕抽回来。刚刚挣扎了两下,她的世界便天旋地转,换了方向。
方寒看着被他打横抱在怀里的女子,叹了一口气,她的手指已经破了,出了血,她竟还这般不知不觉。
方寒将她抱入内室时,她已经在他的怀中睡熟了。
他命人备了热水,亲自为她擦了身,又为她磨破了的指尖上药。
然后才宽了衣,抱着熟睡的她,心满意足的闭上了眼。
天牢。
萧释谦靠着墙,颓废的坐在地上。
他苍白着脸,嘴角的血迹已经凝固。
他的脑海中一遍遍回放着她撕心裂肺的喊着“不要…”,又冲到他面前为他挡住了那一剑。
他的拳狠狠地砸在地上,他为什么没有多派些人去带她走,他还是低估了她,也低估了自己在她心中的位置。
早知是如此,他宁愿从不曾与她相识。
牢门的铁链哗啦啦的响了起来,牢门被打开,从外面进来一个男子,如他一般,面色苍白,红着眼。
“你知道她是我妹妹,你一直都知道。”萧释之一步步逼近,感情也越来越压抑不住。终于,他俯下身将萧释谦提起,狠狠掐住了他的脖子,大声吼了出来,“你为什么瞒着我?”
萧释谦呼吸艰难,面色涨红,也不见丝毫的反抗。
萧释之突然松开了手,看着萧释谦颓丧的沿着牢墙一点点滑下去,他从怀中取出一个瓶子丢在萧释谦身上,“你想死,如你所愿。”
又是哗啦啦的一阵声响,牢门紧闭,萧释之已经离开。
萧释谦捡起地上的瓶子,一饮而尽。
海棠宫。
方寒悄声起身,为身旁熟睡的女子盖好了被子,才披上外衫,轻声来到外室。
影卫刚要开口,便得到方寒的示意,降低了声音说道,“皇上,萧释之去了天牢。贵妃的事,他们兄弟二人受了很大的打击,萧释之他……”
“罢了。”方寒打断影卫的话,他看着内室的方向,扬了扬嘴角,“随他去吧。”
“皇上三思!”影卫很是震惊,急声道,“皇上,萧释之……”影卫还未说完,便又被方寒打断。
“本就不是我的位置,还给他又何妨。”方寒道,“退下吧。”
“是。”影卫欲言又止,还是退了出去。
方寒回到内室,轻轻的躺在她身边,环抱着她,吻了吻她的唇,安稳的睡了过去。
清晨,漫雪还未睁开眼便觉得头又晕又疼。
她揉了揉太阳穴,昨日的酒喝的着实有些多。
伸了个懒腰,却觉得身上有些不对,伸手摸了摸,漫雪瞬间就清醒了,她的衣服呢?为何只剩了一件贴身的内衫?
漫雪咬了咬牙,机械地转过头向身边看过去,明黄色的衣衫已经昭示了身边这个男人的身份。
漫雪咽了一口口水,转回头看着天花板,深呼了两口气,慢慢的向床边挪过去。她将将挪到床边,正要悄无声息的下床,便被一只大手揽住小腹拖了回去。
“去哪?”方寒将手放在她的身前锁住了她,声音中带着朦胧的睡意,见她也不回答,方寒又道,“再陪我睡一会儿。”
漫雪僵直着身子,丝毫都不敢动。
方才的拖拽,让漫雪本就宽松的内衫掉了一半,此刻露出的半边肩膀正能感受到他平稳的呼吸,温热的气息轻抚在她的背上,让她的身体更加僵硬。
感受到怀中女子的僵硬,方寒睁开眼,正看到她绯红的耳根,方寒笑了笑,将吻落在她后肩的胎记上,又引得她一阵战栗,他笑道,“你若是睡不着,我陪你聊聊天。”
“语儿,我好想你。”他说。
他这句话,正戳中她的心,他想她,她又如何不想他呢?
“你昨晚在海棠树下做什么?”他又说。
她在做什么?她昨晚去了海棠树下?她只记得自己窝在房间里喝闷酒,喝着喝着,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漫雪努力的想了想,依稀记起了一副画面,好像是有一只手握住了她不断挖着土的双手。
“幼时你与我说过,你向往翟师傅那种无拘无束的生活。”说着,方寒又将她向怀中圈了圈,“语儿,再给我些时日,我们就去过你想要的生活。”
漫雪心中震惊,他要为她放弃皇位么?她终是动了动僵直的身子,转过头,不可思议的看向他。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仔细的看着他,看着他的剑眉、他含情脉脉的眼眸、他高挺的鼻梁、还有他含笑的薄唇。
他同幼时一般无二,而她却变得让他认不出了。
“如今我名唤漫雪,是国公府的一名侍女。”她仰着头看着他的眼睛,缓缓的说道。
他在她额头印下一个吻,又将她纳入怀中,在她耳边轻声道,“那我便唤你雪儿,总之,你就是你。”
她的泪水终于滴落在他的胸膛,也不顾衣衫不整,她伸出手环抱着他,将面颊贴在他的胸前,听着他愈加快了起来的心跳,她终于安下了心。
良久,方寒叹息了一声,无奈道,“你若是这般,我不保证不会做出什么禽兽行径。”
她窝在他的怀中,笑魇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