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玉脚步极快,像是在躲避身后两个人似的,片刻间便穿越了长廊,轻车熟路的带着柳无痕与封少言找到了思思住的院子。
那院子设在整座宅院的中央,四面皆有隐藏了气息的护卫暗中保护。
柳无痕这一路走来自然没有光顾着看风景,而是将这宅院的布局尽数记在心中,这宅院布局看似简单,却暗合兵法布局,内设数不清的厉害机关与纵横交错的暗道,若非有人带路,柳无痕也无法保证自己能在这如此厉害的机关之中全身而退。
从前这宅院周围埋伏的精兵已经尽数撤退,封少言暗中松了一口气。
此刻思思住的房间房门紧闭,未燃灯火,房间里一片漆黑,甚为安静。
“就是这里。”石玉指了指那并不像有人住着的房间说道。
柳无痕缓步上前,在门口处侧耳听了半晌,才小心地打开门。
映着月光,可见外室十分整洁,桌上茶壶茶杯摆放得当,一尘不染,灯架上的红蜡是崭新的一根,并未有燃烧过的痕迹。
封少言自怀中摸出火折子,将内外室的烛灯一同点亮,火光盈盈,梳妆台上的黄铜镜泛着暗黄色的光,柳无痕依次打开梳妆台上的锦盒和抽屉,内里皆是空无一物。
桌上的杯盏倒扣,壶内并没有添茶,绣床上锦被整齐的叠在一处,枕头也是崭新、未曾用过的。
这屋中一应器物俱全,且都价值不菲,却无一不显示着这屋内并无人居住。
“参见贤王爷。”危月提灯从外进来,初见这屋内有人时显得很是诧异,片刻之后才认出内室那人是贤王爷。
“你是这儿的侍女?”封少言瞟了一眼危月,目光被身侧那一床锦被吸引了去,“这房间可有人住?”
“回王爷的话,这座宅子没有人长住,只有太子殿下偶尔会回来小住几日。”危月低眉顺眼的说道。
“哦?本王看着这个房间的摆设像是女子的闺房,难道太子殿下平时会带女子到此小住?”封少言问道。
“不,太子殿下一直都是一个人来,这个院子也从来都没有住过人,只吩咐奴婢每日打扫。房间的布置是太子殿下亲自设计的,奴婢从不敢动。”危月眼眸低垂,密切关注着封少言与柳无痕的动静,同时滴水不漏的回答。
“太子殿下不带太子妃来么?”柳无痕在桌上用手指抹了一下,随后于指尖搓了搓,的确是一尘不染。
“从未。”危月道。
“那这处院落是用来做什么的?摆设?”柳无痕踱步,有意无意的向着危月身边靠近。
“奴婢不知,太子殿下时常一人在这里孤坐一夜,像是在怀念亲人……是奴婢多嘴了。”危月自顾自的说着,突然掩住了嘴,诚惶诚恐的向着封少言下跪,不动声色的与柳无痕拉开了距离。
“哦?他会怀念谁呢?青柠么?”柳无痕眉毛一挑,心中不禁为这女子称赞,临危不乱,讷言敏行,言辞滴水不漏,将谎话编的叫人心服口服。
若不是他知道这其中内情,怕是也会信了她这套说辞,潜移默化认为修弈建这所宅子以及这院落,是为了怀念已故的青柠。
“公子说的人,奴婢不知。主子的事,奴婢不敢妄言。”危月垂头道。
“起来吧。”封少言朝着柳无痕使了个眼色,平声问道,“这宅子建了多久了,本王怎么没听皇兄提起过?”
“有几年了,具体的奴婢也不知。”危月道谢起身。
柳无痕趁势擒住危月的肩胛骨,危月肩上吃力,方抬起膝盖就不得不重新跪下去,肩胛骨下内力束反射性回流阻抗,暴露了她不俗的武功。
“公子这是何意?”危月顺势跌倒在地,看着柳无痕满是不解。
看来她并不深知医理,不懂柳无痕方才举动的目的。
“抱歉,没站稳,姑娘没事吧。”柳无痕回以抱歉的微笑,并向着危月伸出一只手来,示意她将手伸过来,拉她起身。
“……”危月有那么片刻的失神,她从未见过如此温润的男子,也从未有人向她伸手,这般关心过她。
她是主子的奴,二十八星宿里唯一的女子,自幼生在弱肉强食的环境里,备受同门男子欺凌,从没有人这般向她伸出援助之手,哪怕只是扶她起身这样的举手之劳。
“不敢劳烦公子,奴婢告退。”危月赶紧起身,避过柳无痕退了出去,仿佛柳无痕是可以夺她性命的洪水猛兽一般,让她唯恐避之不及。
柳无痕微笑着收回手,向着危月点了点头,随后看着她仓皇的背影,若有所思。
“你这不合适吧,小姑娘而已,不必用上美男计吧。”封少言调侃道。
“少言可别编排我,这话若传到肃燕,我可就没有好日子过了。”柳无痕眼前顿时闪过方谨玥生气时的怒脸,心中一颤,忙打断了封少言捕风捉影般的调侃。
“得了,不说了。”封少言笑道,“怎么样,这个奴婢,说的可是真的?”
“内力深厚,身手不凡。这房间里收拾的焕然一新,无迹可寻,看来是有人提前通风报信,让她将青柠藏起来了。”柳无痕说着,将目光投向门口杵着的石玉,“药王曾说长公主周身都有羚木根的味道,如今可否能循着味道找到长公主?”
“……”石玉只觉得脑袋一沉,一股子想上前敲死柳无痕的冲动凭空而来。
就在石玉还没有付诸实践的时候,一个黑影自他身后一闪而过,那影子身法轻盈,行迹小心谨慎,比起在城郊树林时谨慎了不止一倍。
柳无痕自石玉的身侧跑出门外,迅速循着痕迹跟了上去,封少言先是一愣,一时没能搞清楚状况,但还是跟着追了过去。
宅院布局看似简单,实则假山暗道纵横交错,极易迷路,那影子于暗处时隐时现,柳无痕跟的亦是十分小心。
那影子最终消失在一片连绵交错的假山迷宫之中,柳无痕停了脚步,抚着这处的假山石思索片刻,正要进去一探究竟之时,封少言与石玉姗姗来迟。
“刚才那是什么人?”封少言问道。
“引我到此的人,此人对这处宅院的机关布局以及暗卫的分布很熟悉,想来是这院中之人。”柳无痕说着,已经开始向假山之内摸索。
“弦思的意思是,皇兄的手下人里出了个叛徒,来为我们引路?”封少言微愣,下意识的不敢相信柳无痕所言之事。
“我可没这么说。”柳无痕含笑道。
这假山迷宫通路复杂交错,柳无痕等人正在这其中转悠了许久也未能找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等等!”石玉突然喊停了前面的两个人,他吸了吸鼻子,像是闻到了什么似的,在这处狭窄的山洞里四处寻找气味的来源。
“别动!”柳无痕扶住封少言的肩膀,示意他不要移动,随后俯下身于封少言的脚尖底下扒拉出一条红绳,红绳之上还绑着断面整齐的半枚铜币。
那铜币的样式与瑾南不同,其上刻着“楚”和“熙”两个字,应是朔楚国内幼帝登基之后制作流通的钱币。
这时石玉也找到了他所闻到羚木根味道的来源,正是这半枚铜币。
柳无痕想起了一件事,当年青柠远嫁朔楚,仇楚霖为她准备的聘礼就是一瓶子从中掰成两段的铜币。
柳无痕将这半枚铜币拿在手中端详了半晌,这断面的弯曲程度,掰断铜币时所用的力道与注入内力的痕迹,是他当年从青柠那里见到的一般无二。
“这应该是仇楚霖留给青柠的信物,既然已经被穿了红绳,应是青柠随身携带之物。”柳无痕摸了摸周围的山体,笃定道,“青柠应该就在这假山之中。”
“药王的鼻子这么好用,给闻闻呗!”封少言转过身,将希望寄托在了石玉的身上。
“……”石玉方才未发作的冲动此刻又蠢蠢欲动起来。
“你就别为难药王了,他是药王,长得不是狗鼻子。”柳无痕道。
封少言向着石玉笑了笑,不死心的问道,“真的闻不到么?
“……”石玉的手不动声色的伸进了怀里,准确无误的摸到了捣药杵。
石玉的捣药杵自怀中横扫过来,封少言紧着向后退了两步才将将躲过石玉这充满着愤怒的一击,石玉一击不中,捣药杵砸在山体之中,半数嵌了进去。
封少言定了定神,看清了那捣药杵后怪叫一声,“哎!你干什么?怎么好好的动起手来了?”
“老子弄死你这个渊谷的小杂碎!”石玉怒声低吼,他用力拔出捣药杵向封少言挥来,本就薄弱的假山体应声而裂,一条裂隙自上而下,直裂到地面。
假山迷宫内的路本就狭窄,石玉始终活动不开手脚,一气之下直接将封少言逼跳上山石顶,于这上面大展拳脚。
柳无痕扶额,半倚在山体之上仰头望着上方缠斗的两个人,委实觉得无力。
就在柳无痕费神想办法劝阻这两个人停手的时候,一个纤弱的声音隐约传进了他的耳朵。
那声音很小,像是错觉一般,却几乎使柳无痕热泪盈眶。
“有人吗?有人在上面吗……救命!救命啊!”
那就是青柠的声音,她就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