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弈迅速浏览完了檄文上的内容,他将那檄文拿在手里,面上露出不屑的浅笑,“只有这一纸文书,父皇就想像朔楚摄政王一般,定了儿臣的罪么?儿臣想问一句,这张纸能说明什么呢?”
“太子殿下,这一纸檄文已经传遍了四国,这上面所写之事足以挑起战火。”一位大臣上前,面露焦急。
“逆子!你还敢狡辩!朕问你,这檄文上写的,可是真的?你真的囚禁了朔楚的大长公主和摄政王妃?”修杰憋得通红的面色方才退下去些许,便又叫修弈傲倨的态度气的涨红。
修弈一听“摄政王妃”这四个字,面上突变的阴鸷起来,他缓缓地抬起双手,将手中的檄文拦腰折断,顷刻间撕成碎片。
“是,又如何?”修弈直视着龙床上略显老态的皇帝,眸中省下了一直以来尊敬恭顺的伪装,只剩下了冰冷。
在场众人除了修弈与封少言皆是一震,他们实在想不到檄文上所罗列的竟全都是事实,他们的太子亲口承认了!
“你……逆子!”修杰暴怒而起,他被愤怒气昏了头脑,径自抓起床边的玉枕砸向修弈泄愤。
修弈若无其事的向旁退了半步,那玉枕“啪”的一声砸在地上,瞬间碎成了几半。
几位重臣垂头噤声,殿内气氛变得极为紧张。
老皇帝颤抖着身躯,依靠着封少言的搀扶才能勉强稳住身形,“你非要闹得战火纷飞才肯罢休吗?你知不知道,朔楚摄政王领兵四十万南伐,过不了几日就会列兵东境……”
“儿臣知道。”修弈于碎玉中踱步,碎玉渣在他脚下“吱呀”作响,他面上噙着意味不明的笑意,笑得众人头皮发麻,“父皇莫不是忘了,朔楚的大长公主同时也是肃燕的太后,朔楚的摄政王妃亦是肃燕皇帝捧在手心里的瑰宸长公主。过不了几日,肃燕大将军萧释谦也同样会领兵数十万南伐,列兵我瑾南北境。”
修弈这话说的云淡风轻,却听的在场众人倒吸冷气。
朔楚一国来犯尚且能够招架,此番若再添上难以招惹的肃燕,这又该如何是好?
“当年肃燕皇帝御驾亲征,二十万大军压境,就是为了接回瑰宸长公主,此番瑰宸长公主和肃燕太后一同受辱,肃燕发兵必然不少于二十万!”兵部尚书陆甲道。
“这两国若是联盟,我瑾南就面临着至少六十万的兵力!”王老将军一张老脸上写满了凝重。
“如今国库尚不富足,今年的纳粮只缴上来一半,根本不足以支撑如此大规模的战役!”户部尚书上前拱手道。
“逆子……逆子啊!咳咳……咳……”修杰气血上涌,嗓子一甜,咳得不能自制。
“父皇,儿臣以为,如今只有一个办法能解我朝危局。”封少言扶着修杰坐回床上,在他背后踮起软垫,让修杰半卧着,舒缓咳嗽。
“贤王爷快讲。”户部尚书道。
“让皇兄送摄政王妃回朝,至于肃燕的太后,只能请皇兄亲自将尸体送回肃燕,向肃燕皇帝赔罪,希望可以化解这次战争。”封少言的目光飘向修弈,期盼他能站出来同意自己的提议。
“贤王爷所言极是,若能送肃燕太后和瑰宸长公主还朝,许能像上次一般,让肃燕和朔楚退兵。”户部尚书怕也是老糊涂了,并未捕捉到封少言话中的深意。
“尸体?贤王爷的意思,肃燕太后已经毙在我朝了?”兵部尚书陆甲惊讶道。
他这一句问出来,众位大臣才意识到方才贤王的话里确实提到了“尸体”二字。
众臣面色巨变,太子殿下无疑是闯了滔天大祸,肃燕太后与朔楚摄政王妃,这二人但凡有一人受损,这大战都在所难免。
“没错,不但死了,而且尸骨无存。”修弈开口,泰然自若,“这一战必然免不了,众位还是想想如何应对吧。”
修杰挣扎着从软垫上坐起,手指着修弈不断的颤抖,他眸中充血,面色已由方才的涨红转为苍白。他剧烈的咳嗽,咳嗽声中不断夹杂着喉咙处传出来的“隆隆”的闷响,像是一口血痰卡在嗓子里,不上不下,堵得胸口生疼。
“来人!来人!把这个逆子给朕拿下!”修杰用余下的力气大声叫喊,想将殿外守着的金吾卫及禁军传召入殿。
“父皇!不可啊!”封少言急忙阻拦,他不能让父皇再犯一次为父者之错,他跪于塌前,紧握住修杰的手,“皇兄乃是国之储君,万万不可!父皇三思!”
“怎么?父皇还想再将儿臣推出去,谋求这一时的安定吗?”修弈一语道破修杰的打算,此刻的他并不觉得寒心,只觉得他这父皇委实愚蠢。
“逆子……你一手造成的局面,就该由你……去了结!”修杰含糊不清地说道,喉咙中“隆隆”声几乎要将他本来的声音淹没。
禁军应声持兵刃进殿,却止步于外殿,像是站定了似的,无论皇帝怎样命令都不上前。
一直咯在嗓子里的血痰终于咳出,修杰吐出一团黑色的淤血,嘴角处的血液延的老长,口唇染血,连牙齿都浸着血红,他侧倚着上身,高声怒骂,“逆子,你要干什么?造反吗?”
“哥!你这是要干什么?哥,你冷静点!”封少言瞬间便看出了这其中端倪,他起身挡在修杰身前,诧异的看着修弈。
修弈的面上只剩下了冰冷和无动于衷,他对上封少言情绪复杂难以言说的眸子,毫无破绽。
“本王说过,本王不会做什么,希望他也不要做什么!”修弈冷声道,“今日他动了不该动的心思,也别怪本王不留情面。”
“哥……”封少言声音沙哑,他看着眼前让他感到陌生的哥哥,心中突生出一种悲凉。
如今这局面,就算是傻子也能瞧清了。禁军已投诚太子,老皇帝这皇位怕是做不了几日了。
是时候站队了。
自从贤王回京,老皇帝的重心就有明显的偏移,朝内上下都看得出皇帝对贤王的偏宠。
贤王在朝内虽无根基,但贤王之名却不是虚称,贤王为人温和宽厚,处事公正严明,恪守法度又通晓人情,凡经手之事,事必躬亲,面面俱到。
再加皇帝看重,有心培养,常赋予重任以锻炼处世之能,假以时日,必能独当一面,成为太子的竞争对手。
圣心偏宠,众臣皆心知肚明,故朝内已有不少大臣开始站队,明里暗里的支持贤王。
但贤王却并没有争位之意,无论站队的大臣表现的多么明显,贤王都不曾给过回复,亦不曾表露过争权之心。整日里除了公事,就是侍弄花草,研读医书,除了宫里宴会脱不开身,朝内大臣宴请从来都是礼到人不到。
贤王的态度让人不敢擅动,故朝内保持观望中立之人居多,但今日之势,已经让人不得不选择站队了。
贤王无意争位,太子掌控禁军,今日不站队,在场之人怕是不能活着走出宫门了。
“太子殿下,如今大军压境,当务之急应是商讨御敌之策。”兵部尚书陆甲拱手道。
“陆尚书所言极是,当务之急自然是商讨对策。”修弈向着身后的方向挥了挥手,持刀禁军便径自撤了下去,“传御医,带着应急器物和药品。”
“是。”皇帝身侧侍候的太监赶紧应声,匆匆离开寝殿。
“六十万大军又如何,我瑾南怕他不成!”王老将军朗声道,“我瑾南扩军练兵数十年,为的不就是提防这一日么?既然免不了一场大战,那就酣畅淋漓打上一场!”
“王老将军只是动动嘴皮子,殊不知这其中艰辛!”户部尚书为难道,“国库尚不富足,屯粮也不够,不足以支撑啊,这一战一旦开始,必是旷日持久,劳民伤财,届时百姓赋税加重,怨声载道……”
“你见什么时候打仗不劳民伤财了?不打难道等着城破,束手就擒吗?”王老将军打断道。
“我朝扩军练兵数十载,若说抵御朔楚四十万大军倒是不难,只是肃燕会出兵多少尚不知晓,难以排布兵力。”兵部尚书陆甲道,“不知太子殿下,有何打算?”
“列兵东境,以应对朔楚来犯。”修弈言简意赅的说道,“至于肃燕,本王自有办法,让他派不出那么多的兵力。”
“太子殿下所指,莫非是潇月城?”陆甲思索片刻,问道,“潇月城与我瑾南是姻亲,此番我瑾南陷入战争,潇月城必然不会坐视不理。可潇月城毕竟只是一个城,兵力有限,难以阻挡肃燕大军啊!”
修弈并未作答,他上前几步,踢开了地上的碎玉渣子,单膝跪了下去,“父皇,儿臣请命,率军四十万赶赴东境,将功赎罪。”
“哼,你眼里可还有朕这个父皇!可还有朕这个皇上!”修杰声音嘶哑,嗓子处蔓延上来血腥味见他难以忍受。
方才众臣共商御敌之策,皆是以修弈为首,期间竟无一人来询问他的意见,可真将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了么!可真将他这个父皇放在眼里了么?
“儿臣愿挂帅,亲赴沙场,弥补自己犯下的错误,还望父皇成全!”修弈言辞掷地有声,不容拒绝。
“好,朕让你去,不过朕只能给你三十万的兵力!”修杰呛咳几声,继续说道,“以少敌多,你去不去?”
“父皇,朔楚出兵四十万,您只给皇兄三十万如何能够抵御!”封少言劝阻道。
“肃燕随时来犯,难道就让北境悬空,任敌破城吗?”修杰道。
“儿臣遵旨,请父皇赐儿臣虎符,儿臣即刻点兵启程,赶赴东境。”修弈领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