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峰的背影很快便消失在了浓密的绿色阴影之中,我赶紧回头朝值班室的方向走去,也不知道秋若一缓过来没有,离别来得太突然,任谁都会措手不及。
刚走到值班室门口,我的手机响了,拿起来一看,是凌峰,这家伙刚刚才走,这会儿又打电话过来,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我满心疑惑地接起了电话。
“还是我。”
“我知道。”
“你没有问我为什么会出现在殡仪馆。”
“想说就说吧,何必拐弯抹角。”
“我在调查越念林。”
“所以呢?”
“我发现了一些东西,跟越念林有关。”
“所以呢?”
“不仅跟他有关,也跟牛鹏的死有关。”
偏见,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一旦沾染上,便容易从此成瘾。
“我不得不说,你的想象力确实超出了我能理解的范围。”
“你在心虚什么?是怕知道什么事让自己陷入失望吗?”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说什么不要紧,重点是越念林想干什么。”
“你去问他呀,我又不能代表他,何必来找我。”
“别急,会有那么一天的。”
“所以我现在可以挂电话了吗?你笑什么?”
虽然电话那头并没有笑声,但我很肯定,凌峰就是在笑。
“看来你也没有那么相信他嘛!”
“相不相信都是我的事,我没有义务要告诉你。”
“加我微信,#######。”
微信号刚说完,凌峰就挂断了电话。
我鬼使神差地记住了那一串号码,且把它们输入了我的微信好友搜索里面,出现了一个叫做“Steven”的微信名,头像是一只看上去傻不拉几的斗牛犬。
好友验证几乎是秒过,然后微信对话框里面出现了一张照片,就看到对方发过来一张照片,是一份关于奇迹公司全资收购若一科技公司的协议。
再次看到“奇迹”这个名字,恍若隔世,那时候奇迹就是辰宇,辰宇就是奇迹,不过如今已经斗转星移,奇迹公司再也不属于辰宇了,说是不知道为什么,辰宇被集体排挤出了董事会,失去了对奇迹的控股权,甚至已经跟奇迹没有了丝毫利益关联,这些都是我离开奇迹之后,三姐给我八卦的情况。
而这家叫做若一科技公司,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看到过,但怎么也想不起来个中瓜葛。
就在我一头雾水的时候,凌峰发来了第二张图片,是一份工商注册信息,信息显示该公司法人为牛鹏,注册资本金2000万,牛鹏占股95%。
若一,原来是秋若一的名字,牛鹏用妻子的名字为公司命名,宠妻如此,可见一斑。
第三张图片,是奇迹的工商注册信息,大股东已经从过去的越念林,变成了一家基金公司,这家基金公司的最大受益人,竟依然是越念林,也就是说,虽然退出了董事会,但辰宇依然是奇迹的实际控制人。
再之后,凌峰发来了奇迹公司股票涨停的截屏,时间为今天。
然后就是一大堆媒体报道的截图,时间大致集中在前一周,报道标题五花八门,但内容都指向一件事情:奇迹想要收购若一科技,而若一科技拒绝被收购。
代表若一科技发生的,正是作为CEO的牛鹏,凌峰还把牛鹏接受采访的视频也一并发了过来。
对话框里最后出现了一句话:“图财害命这种事情,古往今来多了去了,事实如此,我想无须我多言吧。”
“你站在门口干什么?快进来咱们商量商量。”
贺菲的声音在我耳边飘过,“本来并无事,庸人自扰之”这句话突然如字幕般挂进了我的脑海,辰宇其人,虽然在我的视线里消失了很久,但我绝不相信,那个在阳光下笑容灿烂的男孩子,会是一个因为图财,所以会选择害人性命的人。
与其去捉摸那些别有用心的人,还不如多陪陪秋若一。
别看她平时一副新时代独立女性的样子,外人看上去似乎都是她管着牛鹏,算是家里的女王,但只有我们知道,牛鹏才是这个家真正的顶梁柱。
秋若一表现出来的所有独立、强势、不可一世,其背后都是因为有牛鹏这个强有力的支撑,她就像是他手上的一只小鸟,无条件地包容着她的所有调皮和耀武扬威,小鸟可以上蹿下跳,飞东飞西,叽叽喳喳,无论如何,她都是安全的,都无伤大雅,但一旦这只手没了,便整个世界都坍塌了。
秋若一的脸上早已没有了眼泪,她的面无表情让我看到了这种坍塌,但与此同时,我也看到了她的挣扎,因为她不仅仅是那只鸟,她还是另一只手,上面站着她的一双儿女。
安慰是徒劳的,我和贺菲只能默默坐在她身边,直到看到她突然站起身来。
“走吧,我想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我和贺菲面面相觑,一是不知道她所说的要做的事到底是什么,二是她突然间的亢奋不知道我会不会是下一次暴风骤雨的开始。
“秋秋,外面的事情就交给刘律师吧,再不济还有我和贺大姐在。”
“管那些人干嘛,对孤儿寡母能说出那样的话,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根本不介意他们说什么,牛鹏这一生,都在让着我,惯着我,我领他这份情,如今他死了,作为他的妻子,我有义务保住他在意的东西。”
秋若一明显话里有话,她所指的,应该不是殡仪馆里那些人。
“你是说公司?”贺菲问道。
“原来你也知道这件事情?”
“牛鹏公司这几年的公关活动都是我在帮他们做,听到奇迹要收购他们的消息,也第一时间问了牛鹏,难道……”
秋若一点点头,“最后还是让他们得逞了,我不知道他们到底用了什么手段,我甚至怀疑牛鹏的死根本就跟他们有关,总之,我了解他,他做这家公司的初衷并不是赚钱,至少赚钱不是第一目的,这家公司对他的意义非同小可,他不可能卖给别人。”
秋若一的说法居然跟凌峰高度一致,这让我突然间有点心虚,原本自我树立起来的那座信任之塔,如今摇摇欲坠。
“我有那份协议。”
贺菲和秋若一齐齐往向我,我把先前凌峰发给我的图片点开,将手机交给了秋若一。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不可能……”
秋若一一边看,一边在嘴里念叨着,整张脸陷入到崩溃的边缘。
“可这后面有牛鹏的签章。”
贺菲的话提醒了秋若一,她将签字盖章的部分放大,想要确认是否是牛鹏的字迹。
“怎么样?”
我和贺菲都焦急地等待着秋若一的结论,然而最后她并没有说话,只是整个人瘫坐在椅子上,两眼空洞,这比说话更能说明问题。
那一刻我不敢将凌峰对我说的话再对她们说,毕竟这一切都还不是既定事实,都是大家的猜测而已,我希望辰宇可以给我答案,足以证明他在这件事情上无辜的答案。
“秋秋发呆情有可原,你发什么呆呀,得赶紧想想办法。”
是的,要赶紧想想办法,但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唯一的想法,就是赶紧联系上辰宇。
“你先看着她,我出去一下。”
“去哪里?”
“总之你别管,一定要看好她。”
没等贺菲回答,我已经冲出了办公室,我只想要找一个安静的地方,打遍所有辰宇曾经用过的号码,无论如何,不管需要多久,我一定要找到他。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打了许多个号码,要么是无人接听,要么就是空号,甚至根本就提示号码错误。
想不到时隔多年,辰宇来了又去,去了又来,十年前的潘林子,找不到他,十年后的潘林子,依然找不到。
我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焦虑情绪,我只觉得一切都变得越来越虚无,虚无到我都怀疑辰宇这个人是否真实存在,既然这个人不存在,那我这么多年的情感寄托又是为了哪般?
就在我一筹莫展,开始陷入抓狂境地的时候,我的手机亮了,一个陌生号码出现在了屏幕上,我的心中一惊,因为辰宇每次打来的电话都是这样一个陌生号码,无一例外。
“喂。”
我战战兢兢接起电话,满心期待着那个人的声音出现在电话那头。
可电话那头传来的,却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请问是潘林子女士吗?”
“嗯。”
“我是西洲区派出所的,不知道你认识一位叫做李尽的男士吗?”
李尽,颜炎隐居后的名字。
“我确实认识一位叫做李尽的,但不知道是不是你问的那位。”
“年龄56,左手处有一块黑红色伤疤。”
“请问他是出什么事情了么?”
“总之请尽快来一趟吧,我想地址不需要我告诉你,网上都能查。”
我本来还想问点什么,但对方已经挂断了电话。
消失了这么久的颜炎,为何会在派出所?我与他虽说有些瓜葛,但终究不是亲人,甚至连朋友恐怕都算不上,为何派出所会给我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