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的一声枪响。
丛林里一阵短暂地骚乱。树林里片片的雪随着响声从树上纷纷落下。一双皮靴“咔咔“地踩在雪地上,一个壮硕的中年男子穿着厚重的皮衣,扛着一杆猎枪向前走去。身后传来一声长长的口哨声。
“David,this could be the worst deal in your life!(这是你这辈子最糟的猎物了)”是James讥讽的笑声。
“You bet. (对哦)”柏大卫懒洋洋的声音。他走到猎物面前,一只娇小的驯鹿躺在那里,身体还有微微的抖动,上腹部不停地渗血出来,一双深黑的眼睛警惕惊恐又哀怨地看着他。
柏大卫拿出一卷粗绳,简单熟练地将它的四条腿绑在一起,提上了就往回走。
James一身雪地装束,肩上扛着枪,环顾了四周,喃喃自语道:“难怪中国人说:先下手为强,你是打到了,我的猎物可都跑光了……”
“算了Buddy,”柏大卫还是懒懒地,略带着一种胜利者的微笑拍了拍James的肩:“走吧,请你喝啤酒。”
小镇显得萧条,天色已经完全灰暗了下来。街上没有什么人,James开着皮卡停到一家巨大的拱门建筑外面。柏大卫下车,翻看了一下绑着驯鹿的麻袋,血渗出了口袋,他粗暴嫌弃地一扔,口里骂了一句“shitty animal!”
两人走进啤酒屋。今天的柏大卫穿着粗糙威武、胡茬凌乱,看上去和那个西装笔挺的投资人相去甚远,他也似乎释放开了性情,粗俗的话语,满不在乎的神情,像个普通的美国西部牛仔。
啤酒屋很大,角落里坐着一个衣着看着普通干净的男子,长相很亚洲,肤色很黑,看上去像东南亚一带的华人。他四十五六岁的模样,举止神态平静,只有一双眼睛,在抬眼环顾的时候,显得精明锐利,他一个眼神迎接住走进来的两个人,两人径直走了过来。
服务生适时地迎上前——
“Hofbrauhaus,“没等他开口,男子伸出三个手指头,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走进来的James和柏大卫。
服务生识趣地点头离开,一会儿功夫,三个大杯的啤酒就递了过来。
“达邦,好久不见。“David伸出手和他紧握。
“David,James,是的,快10年了,你们……”达邦笑了笑,“看上去过的不错。”
James爽朗地笑了,他问道:“你的纳丽……哦,不对,是凌清红,有没有联系你啊?
“没有啊,当年听说她弟弟死了,她把所有的怨气都撒在了我身上。见我一次、骂我一次!”达邦气鼓鼓地说。
James点了点头,“也是,所以你们离婚时,你分到了多少? “
“分到了的钱不是都投资了你们的项目了么?她也算大方了。只是,她一直觉得当年是我贪了那笔赎金害死了她弟弟。后来才知道是你们!当然,凌峰当年本来就是不会被放的,赎金就是个幌子……”
“赎金才多少……我们拿钱就是为了向总部表忠心好吗,能贪钱的人,才能是他们可以差遣的人!有了我们才有了你现在的身家,我们的方式你了解的,对不对?” 柏大卫看着他。
达邦皱了皱眉,“那倒是,说来我还要谢谢你们?”
James显得很开心,他哈哈一笑,手指着达邦,一副很欣慰的样子:“知道就好!”
“没有人知道你在这里见我们吧?”柏大卫有些警惕地问。
“当然没有,我上午从卢森堡过来的,就一个人,你们住的地方,都是我的手下……呃,都是你们的手下安排的,不用担心。慕尼黑离意大利也近,我们在那边也有不少的投资,地盘熟悉……不过,你们能不能告诉我,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James和柏大卫沉默对望了一下,谁都没有开口。达邦一双内敛却精明的眼睛,不停地来回打量两人。沉默许久,柏大卫缓缓开口了:“KC Capital在中国,已经如落水狗了,之前的那些事情,必须要找个背锅的,然后,我们需要资金支持。帮美国那里把衡泰拿下,也许还能交换些什么,他们已经投入很多了。然后,那些早该死的……”他做了一个拔枪的姿势——“piu~”
达邦若有所思,James已然明了柏大卫的想法,目不转睛地盯着达邦。达邦没有说话,坦然地用手指了指自己,竖起三根指头。
James一双鹰一般的眼睛立刻阴婺地瞪他:“你要趁火打劫?!”
达邦换了个姿势,朝着椅背一躺,声音不温不不紧不慢,显得胸有成竹地缓缓开口道:“你们刚说了啊,KC Capital已经是落水狗了,还有谁会愿意和你们合作……”
James正要站起身发飙,被柏大卫沉默地一把拦住。他没有理会James口中没被拦住的那些粗口,眉头紧锁地盯着达邦:“OPG这边你摸清楚了吗?多少人和资金是我们可以用的?”
“合伙人有两个是我们这边的,你知道, OPG虽然有和KC Capital合作,但这一期的资金都用的差不多了,还剩大约1亿。”
“太少了,不行……”James有些灰心丧气地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欧洲的盘子,没有个十来亿的,根本撬不动,光资产包就有25亿欧元的量,我们现在去融资?谁他妈能给我们站台啊?”
柏大卫没有作声,眼神四下飘忽,仿佛在计算着什么,随即紧抿了下嘴唇,点点头,“嗯,趁他们都在关注中国,我们打东南亚,用那里的钱再来撬欧洲的盘子!”随后,他朝着达邦伸出一只拳去。另两人心领神会地沉默做出同样的姿势。三个拳头在桌中间轻轻却坚定地一碰,一个同盟就此达成。
“Hofbrauhaus !“达邦大声朝侍者叫了一声。
“make it a dozen(来一打)!“柏大卫添上一句,随即三人相视而笑。
三人走出啤酒屋的时候,已经醉醺醺地开始互相拉扯着唱歌了,不知谁起了个头,国际歌的音调冒了出来,柏大卫抬起手指挥着,James和达邦的英文德文版一起冒了出来:
“Die Internationale erkaempft das Menschenrecht! ”
达邦慢慢地落到了两人的后面,面对着两个被月光拉长了的身影,他的心中五味杂陈。清红的笑容仿佛就在眼前,他的手触摸不到,但此时此刻,他无比庆幸自己没有深陷资本的泥潭。接下来的日子,只要如期完成他的潜伏计划,他将回到当年的地方,和这个女人一起,退守一方天地,过踏实的下半生了。
想到这里,他露出了一丝疲倦的笑容,匆匆赶上两人的步伐,一齐高歌向前进。三人一句比一句升半调,不断地重复着最后一句,宁静无边的小镇街道上,仿佛一场战事开启的军号声响彻天空。
香江的夜色褪去,窗外已是曙光初显。
海天金融香港办公室的会议室里,一群人筋疲力尽。叶小眉的团队终于将整套合作协议的文件签字页整理完毕,轻轻地舒了一口气。上海总部收到文件的苏原也长舒了一口气,总算,有一个项目在稳定地向前发展。
会议室的公关部经理看来是等待了许久。眼见终于整理完毕,她兴奋地拿起电话,对着那头说:“小林啊,新闻稿可以发了。”
电话那头应了一声,“好的,赵经理,我们马上发。”
三分钟以后,她一边浏览手机一边急匆匆地打电话,“喂,小林,新闻稿是怎么回事?原来不是写好了吗?这份东西谁写的?!怎么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不是您让陈总秘书发给我的吗?说用新的这篇?”
“我?哪个陈总?”
“克盾总啊,他秘书半小时前电话我的,您刚才说可以发了,我也就没多想……”对面的声音有些越来越轻。
“什么?不可能吧,你当时怎么不跟我确认?啊?马上就要开盘了,你赶紧把新闻稿给我撤回来,快!”
而媒体这边,财经一线、东方股市、金融中国,纸媒、网络、自媒体,关于“海天金融协议收购亚盟银行”的新闻稿,都在铺天盖地地飞来:
董事局**陈克盾留任,集团现金流比传言的要充足,收购亚盟银行,必将更好地为香港的股民服务……
……
林向立站在孙董的旁边,四季酒店的顶层,孙董俯瞰维多利亚港的全貌,正对着新鸿基的那栋ICC大楼,与此岸的IFC仿佛两巨头遥望彼此,交相呼应。
“现在,陈总也许清楚,我们是动真格的了。“孙明浩缓缓地说道。
“是的,瑞士那边的钱按照我们的安排已经到他的账户,他是无论如何说不清了。他也正好就要对海天金融出手,这个现金收购的公告一出,股民对‘现金流充足’这种表述很敏感,估计会马上开始抛售,价格一旦开始跌,再加上黑海在市场上留存的力度,不出几天股价一定腰斩,跌个80%也没一定……”
孙明浩眯起眼,看着满意的笑容却露出一丝悲凉的情绪:“金融,本来就是个信心的玩物。”
“是啊,你看这几天东南亚的股市和汇市,市场一旦信心全无,都在恐慌性抛售。陈总的身价暴跌,会不会……”
“我们的东西呢?”
“放心,弹药充足,他们没有起疑。按您说的,您其他公司的股票已经通过欧洲的家族办公室卖了,按70的比例,三年后您可以选择回购,钱昨天已经到账了。”
“嗯,等跌到谷底我们收,明蕾只有苏原和我了,陈克盾这个小人,应该离倒台不远了。”
林向立冲着孙董点了点头。表示敬佩,“是的呢,居然没人发现您和苏原真的达成了联盟。你们两个,一个明、一个暗,您看她和苏总一失势,所有的人都在往他们身上踩的踩,泼脏水的泼脏水……可是,您居然连苏原和Susan都瞒着。万一这一次失败了,您可是要背黑锅了呢。”
孙董拍拍他的肩,笑了一下,“做人,做事,要是怕背锅,还能干成什么?苏原质押的可是海天金融的股票,股价到时这个腔调,近期肯定是还不上了,定增更不可能发的出去。她要么增添抵押品,要么出局。我如果没有后手支撑她,衡泰和海天是要一并易主了。到时,我怎么跟棉衡和明蕾交代?我们是一起打天下的……能替他们顺利把衡泰交到下一代手里,我才能安心地退休啊。”
“嗯,”林向立在一边默默地站着,他一路跟着Susan和孙董,一转眼,快20年了。见惯了市场的尔虞我诈,见多了阴险的敌人和翻脸的朋友。而在衡泰,无论赤手空拳还是风生水起,初创者居然还能彼此支撑、彼此扶持。也许,衡泰命不该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