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任意背着手来回踱步。
这几年越剧团不景气,入不敷出是常有的事,李任意一直很庆幸有尤国章这么一位善人一直帮助国海。
可是就因为徐放这小子,尤老板说今年一过就不再资助越剧团了。
李任意气的胸膛上下起伏,天知道,接到尤家那边电话的时候,他心里作何感受。
“还是你根本就无视我这个师父,觉得自己成气候了,想取而代之了?”
“我发誓,我绝无此意。”
“徐放。”李任意平缓了一口气,闭了闭眼,“你在团里的位置你自己清楚,位置越高,承担的责任越多。”
他眼里似乎不忍。
徐放抬头,正对李任意的眼睛:“我认罚。”
说着,将T恤向上一拽,脱了下来。男人宽肩窄腰,脊背精壮,整个上身,一条疤痕都没有。
院子里嘈杂起来,是紧跟着赶来的范宜淮和一起去北京唱戏的同事。
范宜淮一抬眼,就见徐放跪在堂子里,他抬脚欲往堂子里跑,紧跟在身后的鼓师说道:“完了,早知道就不跟他出去了,就徐放那不服管的,我就觉得早晚得出事,他挨打也就算了,要是我们饭碗丢了怎么办!”
沉默了一下,他咬牙:“我们到时候干脆就说是被徐放拉去的……”
范宜淮生生的将脚后跟压了回去,回头怒喝:“你闭嘴!”
这个碎嘴的,每回出去的时候最积极,出事的时候推脱的比谁都快,又想赚钱又不想担事,他真是头一次见到这种人!
鼓师被堵了下:“可是的确是徐放带的头啊!我这样说有错吗?”
“他拿刀架在你脖子上了?”
鼓师脸色铁青。
堂子的门在两人的争吵中关上,梁吴守在门外,挡住了范宜淮一行人:“回去吧,没你们事了。”
除了范宜淮,所有人脸色都全部放松下来。
“梁哥,徐放他……”
梁吴语气重了些:“回去吧!”
国海越剧团创建之初,便立了三十六条团规,这第一条便是不可出私。违反了规矩就得罚,罚具是由二十六根二胡上的钢丝弦拧成的戒鞭。
每一根,都是那以前剧团里演出的老师傅使用乐器上淘汰下来的钢丝弦,而且已经有些年头了。
整整五十五下,抽的他后背伤痕横纵交错,伤口突突的向外渗血。
徐放趴在床上,脸贴着被子闭着眼睛,被子上洗衣液的味道遮盖住了铁锈似苦涩的血腥味。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李月瑶走了进来。
徐放听到动静,偏头,看到李月瑶站在床前,眼睛红的跟个兔子似的。李月瑶伸出手想碰碰他,又不敢,他后背哪还有一块能看的地方啊。
“这得留疤了。”李月瑶声音颤抖,“我说的话你总是不听,出去就出去,阵仗还非那么大,生怕别人发现不了是吧,你看看,这回出事了吧。”
说着说着,眼泪簌簌的掉。
“别哭了,不疼。”
“这怎么能不疼呢!”李月瑶终是忍不住嚎啕大哭,“师父他下手也太没个轻重了,呜呜。”
徐放这伤一养,就是一个月,后背的伤口已经结痂,那光滑无瑕疵的后背怕是要永久的留下烙印了。
团里告示牌上贴了盖章的文书,向所有人宣告徐放因触犯团规,禁戏半年,减薪百分之二十,望他反省,也希望同门众演员引以为戒。
还有十五天就歇夏了,大家都忙着进行休息前最后的几场演出,就徐放百无聊赖的在家里喂鸟,这鸟通体漆黑,是只八哥,徐放小盘里捏出一小块苹果喂它。
“桂圆,来跟我学啊。”
徐放唱:“想那时三月西湖春似绣。”
桂圆鸟嘴一张:“桂圆。”
徐放轻弹了一下桂圆毛茸茸的头顶,道:“笨鸟。”
桂圆:“笨鸟。”
正赶来的范宜淮见徐放一门心思的教八哥唱越剧, 没忍住噗嗤的笑出声:“师兄,你这不是难为桂圆呢吗?”
有人教八哥说恭喜发财的,有人教八哥骂人的,教八哥唱越剧的估计天底下就他师兄这么独一份。
徐放将笼门关上:“你来干什么。”
“叫你吃饭啊,团长不让你唱戏没说让你连饭也忌了啊。”
徐放打开小花园边的水龙头将盘子洗净,用毛巾擦完手后俩人往食堂走,范宜淮边走边说:“还有啊师兄,团长叫你吃完饭去找他呢。”
徐放有些诧异,他从挨揍到现在多久,就有多久没见过李任意了,他心里琢磨,团长这是消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