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恰好在上海念大学,你也跟我说过,你专业学的是计算机,而且……”
他沉默片刻,目光清透:“自始至终,打算揭露着手揭露的都是你。”
无论是车上的偶遇还是引他到高河商店见到薛春年,每一步都在这个学生的算计之内。
并非天意,并非巧合。
薛起沉默片刻,内心惊于徐放会猜中一切,但是被戳穿的这一刻心里却又真正的安心了下来。
“爷爷他怕被人报复怕了将近二十年,他做不到揭发坦白,可是他不是懦夫,他是为了我。”
薛起闭了闭眼:“可惜的是,爷爷当年并未能看到凶手。”
红匣子内装有的信足足有三张,老人的字端正秀丽。
事件始末,所见过程,其中心境,都写的清清楚楚,徐放透过信件仿佛能回到十六年前22日的那天晚上。
……
2002年6月20日,禺子岭少见没有下雨,是难得一见的好天气。
十辆轿车从镇口开进来,各户各家都挤在自家门前看。
车开到清河灵庙后停下,为首的那辆车车门打开,一身清冷长袍的男人弯腰从车内出来,他戴了副金丝眼镜框,一双浅褶的双眼皮下眼神犀利,不染凡尘,不闻世间。
黑色的短发梳得一丝不苟,露出光洁的额头,垂于身侧的双手竟比多数女人都要白皙漂亮。
手背青色的血管沿着脉络没入肘窝,掩藏于绣料之下。
“徐先生。”
一负责人从清河灵庙内踱步迈出,见到男人后眼神一亮,随即恭恭敬敬的道:“您往里请,沈少爷在里头等您呐。”
男人掀袍踏入,有风自来,腿后的袍料卷起张开,力道遒劲,也令人注意到,宽袍之下,一双长腿曲线流畅笔直。
负责人看着他的背影,心生感叹,他无法用一个具体的词汇来形容这位年轻且令人惊艳的男旦。
他只知国海有男旦为徐,一曲《簪中戏》那唱到令人叫绝。
徐成斌踏门而入,他抬眼望去,看到了戏台上的那人。
那人斜坐在宽阔的雕花椅上,一手烟,一手肘搭于身侧扶手,黑发凌乱却分外好看,脸白净的很,一双眼睛带笑打量着他。
彼时,徐成斌对沈尔京的第一印象是。
年轻、桀骜。
他明明穿着中规中矩的西服,明明在温和的笑,但是那双眼睛像是蛰伏着吃人的兽。
他仰着头,他高高在上。
然后,他跳下台子,走到徐成斌面前,他比眼前的男旦要高出半头,沈尔京盯了徐成斌半晌,脱口而出:“久闻徐先生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名不虚传的……”
沈尔京继续笑:“漂亮。”
那个时候,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漂亮无疑是个贬义词。
但与沈尔京想象中的不同,徐成斌并没有发怒,彬彬有礼的男旦后退半步,目光直而不避讳:“如果沈先生没事,那么,徐某告辞。”
他躬身一拜,转身离开的时候脊背挺得笔直。
“站住。”沈尔京失了眼中笑意,他塔眼神眯起,留有的缝隙内那目光似是利剑。
“一个不入流的戏子,跟爷耍什么脸。”
待于门口的负责人听闻沈尔京的话后眼皮骤跳,心脏更是跳的厉害,世人都传越剧名伶沈从平之子沈尔京是出了名的孝子,但是这位爷与孝心美名齐平还有性格的恶劣,那便是出了名的张扬跋扈,不把人放在眼里。
男旦脊背挺直,在沈尔京不屑又锋利的眼神中缓缓转头。
沈尔京已经做好准备与之交锋,没想到徐成斌又极快的将头转过去了,离开的时候四平八稳。
而沈尔京没错过徐成斌转头回去嘴角扬起的冷笑,睁眼闭眼,脑子里心里都分外觉得那笑容碍人眼。
他沈尔京长这么大,谁人不是巴着他哄着他!
他看这男旦的骨头倒是硬,可是他沈尔京,偏偏就看不惯硬骨头。
“少爷,您要是看不惯这男旦干嘛还将他请到这地界啊。”负责人小心的跟到沈尔京的身边,要重新给他换烟。
沈尔京闻言,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从我出生到现在,我头次见父亲这么欣赏一个人。”
负责人浑身一哆嗦,那人是谁,不言而喻。
待他回过神来得时候,沈尔京已经出了庙门,上了停在门外的车。
国海越剧团被安排在接待处,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
彩排的时候,能听见气氛紧密的乐声,能听见越剧演员的对词声,一腔一调,一词一字,陡峭美丽。
与此同时,沈家的住处,一穿着老式中山装的男人造访。他低着头弓着身进了沈尔京用饭的房。
筷子咔哒的被搁在碗上,于此同时,男人开口。
“尔京,我有一事相求。”
沈尔京:“你说。”
男人抬起头来,讪笑:“我听说你为了给叔庆寿,请来个上海的越剧团。”
沈尔京:“嗯。”
“是叫国海对吧。”
沈尔京:“您有事直说。”
“你看能不能让我也进去帮帮忙?那国海的的当家男旦是我很喜欢的越剧演员,我想看看他。”
沈尔京手端过放置在一旁的茶,掀开盖子拂去浮茶,却没喝,只是笑道:“没想到您也喜欢他。”
男人惶恐:“我平日里闲下来的时候就喜欢听听曲,跟沈叔还是没得比的。”
沈尔京拂手:“年哥,我没这意思。”
薛春年讪笑,他一向是有些怕沈家这个幺儿的。
“福平,到日子你带年哥进去。”沈尔京忽然想起了什么,再次吩咐,“上次我去表姐那带回来的相机你还记得放哪吧,去拿来。”
福平去了没一会,手里捧着个方方正正包装的纸盒子,上面写了一式的日文,薛春年看了一眼,一个也认不得。
沈尔京抬了下下巴,福平心领神会,快步走到薛春年面前:“薛先生,这是少爷送您的。”
薛春年惶恐,嘴皮子翕动,因为着急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坐在上位的沈尔京偏头,笑时眼长而窄,天之骄子,风头傲人。
“你拿着,那徐成斌风头正盛,请这一场不容易,既然你喜欢他,多多留念想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