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二春神色慌张焦急的朝门里张望,思璇赶忙安顿好古丽达,悄然退出。未等开口就见惜春欲哭般的沉声道:“继昌哥哥真要出家?”
思璇未置可否的点头浅笑,轻声道:“你俩先去前院等着,法会结束再说。”
二春同时急切嚷道:“不行!我们不让他出家!不然,我俩也随他出家!”说着,潸然泪下。
思璇侧脸瞅了堂內一眼,示意她俩安静,然后沉思般的说:“你两可曾想好?愿意四人一起好好过日子?”
二春疾忙点头,泪洒衣襟,哽咽道:“只要继昌不出家,怎样都行......”
思璇长嘘口气,缓声道:“等会法师要念忏悔文,末后众人要各自默默忏悔,到时你俩要在佛前发誓说:“求佛见证,我此生恪守妇道,和睦家庭,与古丽达情同姐妹,绝不争风。相夫教子,永不反悔。”
见二春诺诺称是,思璇温声道:“心诚则灵,只要你俩心口如一,定会感动佛菩萨的。”说着,便带她两默默跪在了古丽达的一则。
只见法师轻敲引馨道:
“往昔所造诸恶业,
皆有无时贪嗔痴。
从身语意之所生,
今对佛前求忏悔。
众生无边誓愿度,
烦恼无尽誓愿断。
法门无量誓愿学,
佛道无上誓愿成。
——南无阿弥陀佛
见二春两眼愣愣,神情紧张的瞅着众人伏身不起,思璇赶忙给她俩使个眼色,二人便慌忙跪伏,口中念念有词。
法会终于结束,众人肃立,目送法师离场,然后,敬轩在前,古丽雅随后,引领众人依次走出祠堂。
当继昌经过侧身而立的古丽达时,见二春也静立在旁,便情不自禁地上前,欣喜道:“你俩也来了?”
二春还未开口,已是泪洒衣襟,泣不成声。继昌心头一热便伸手将二人拥在了怀里。
天真无邪的古丽达,俏皮瞅眼扭脸窃笑的思璇,细长的眉毛,曲美的挑了挑,抿嘴一笑,便也乖巧的拥在了二春的身上。
见四人亲热了一番,思璇故作正色道:“既然你俩个在佛前发誓,要一起好好过日子,我就去给爹爹奶奶说,下午的剃度法会就免了。”
继昌闻言,刚要疑惑的说啥,就见思璇冲他暗暗使个眼色,接着道:“既然二春不计较,愿意和你好好过日子,你就要对得起人家,若再在外面惹事,看我不拧烂你的耳朵。”说着,便拧的继昌杀猪般的‘嗷嗷’叫。
见敬轩哼着小曲,悠闲的在院里转悠,三妹迎面碰见,抿嘴笑道:“又在为你的宝贝丫头得意吧?”
敬轩‘吃吃’一笑,沾沾自喜道:“这鬼丫头,连我也蒙在鼓里,想不到,她竟然利用给祖上做三时系念法会的机会,轻松收服了二春,我还真是有点佩服她了。”
三妹抿嘴道:“这丫头也不知是随了谁,飞花当年可没她鬼大,倒是比她脾气大。阿依古丽生了五个娃,性子却一个也不像她,她就是个长不大的娃娃,想跟她生气都生不起来。我看这个古丽达也一样,是不是草原姑娘都这样没心没肺的?”
敬轩‘嘿嘿’笑道:“草原女人只知道干活侍候男人,有吃有喝就行,又不掌权。贵族人家更是女人成群,应付的男人也不少,自己都不知今晚是和哥哥睡还是和弟弟睡,能生个娃就是她的依靠。哪像汉族女人,还会争风吃醋。”
两人正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就听有人来报,说是西州的信使到。
敬轩心下微微一沉,脑中迅速闪过了贺鲁的影子。近前一问,果不其然与他有关。来人气喘嘘嘘道:“贺鲁手下杀了守军将领,郭都护派兵问责,贺鲁儿子竟然挥军反抗,双方已有死伤。郭都护请您务必前往调解。”
敬轩沉声道:“吃饭换马,即刻回禀郭都护,我随后就到。”
美丽富饶的巴里坤草原,曾因贺鲁的不断骚扰攻占,而变得牧民四散,草场荒芜。后因贺鲁兵马驻扎,又显得人欢马叫,畜群渐多。
然而,缺乏女人的地方,总是显得寂寞而又狂躁,尤其对于离不了牲畜和女人的突厥人来说,少了这两样东西,就让他们变成了离群的野狼,而野性倍增。
贺鲁安顿好随他征战多年的勇士们,只带十名卫士前往京城面圣。而将手下人马,都交由儿子桑吉统领。
依敬轩的意思,贺鲁人马进驻巴里坤后,就撤回原来驻扎在那里的大唐军队,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但郭孝恪当面答应,背地里还是按兵不动,他怕突厥人闹事,以防不测。
双方军队都知两家已经和好不再打仗,但昔日挥刀厮杀的对手,虽然握手言和,但各自还是存有戒心。加之语言不通,也就彼此很少来往。
战争的血腥味渐渐淡化,草原迎来难得的安静与祥和,虽未刀枪入库,但马却放回南山。两个不同血种的人群,偶尔相遇,也是冷冷相视,默默走开。
但毫无归属观念的战马却不同,它们并不因之前的主人是以死相搏的对头,而有意疏远。异性相吸的自然规律,很快便让它们找到了适合的伴侣,而将爱情的种子播撒给对方。
守军的头目名叫王俊,人生的膀大腰粗,虎头虎脑,手中宣花斧,胯下青鬃马,力大过人,有万夫不当之勇,也是郭孝恪手下爱将。只因不久前与贺鲁军队的厮杀中,不幸失去了唯一的弟弟,而心怀仇恨,整日闷闷不乐。
放马本来不是他干的事情,但心中郁闷就想出去散散心。于是,便借放马为由离开军帐,跨马去了绿草成茵的缓坡。
天蓝云白,草绿风轻。王俊平躺在阳光温软,平展如毯的草地,嘴里嚼截微甜的干草根,翘腿眯眼,正遐想着两月前,在高昌古城见到的那个漂亮姑娘,猛听的战马嘶鸣,蹄声隆隆。
疾忙翻身而起,只见自己的坐骥与一匹乌黑油亮的突厥人战马,扬蹄飞鬃,撕咬踢打在了一起。一个黑熊般的突厥人,正罗圈个两腿,一摇三晃的朝马奔去。
原来,王俊坐下是匹儿马(公马),可能是嗅到了骒马(母马)春潮的讯息,便昂首嘶叫一声,朝着不远的突厥人马群奔去。
巧的是,今天的突厥人马群里也多了匹霸道火性的王子。一山难容二虎,争夺配偶的拥有权,是一切动物的天性。闻得情敌嘶鸣,黑马便也长嘶一声,扬鬃瞪眼迎了过来。
王俊飞身赶来,当头给了黑马两鞭,拽起青鬃马就要扭头返回。只听黑熊般的突厥人在‘叽里呱啦’的嚷嚷,也没理他,径直回走,却被突厥人伸手拽住了战袍。
人在郁闷的时候,脾气显得格外烦躁,见突厥人撕扯,王俊不耐的挥手隔开,转身刚要发火,却像是见着了饿鬼似的僵愣在了那里。
只见突厥人杠着脖子,圆瞪独眼,一脸的胡须杂草般竖起,咧着大嘴叫喊嚷嚷,像要吃了王俊一般。
然而,王俊却怒目喷火,钢牙措响,撒马拔剑,闪后两步愤然指道:“真是冤家路窄!是你射杀了我的弟弟,今天就要拿你的人头祭灵!”说着,便挥剑杀了过来。
双方虽然休战和好,但依然是刀剑不离身。见王俊嘴里嚷嚷着自己听不懂的话,雪亮的宝剑已经指向了面门,突厥人慌忙举刀抵挡,奋力拼杀。双方便酣战在了一起。
突厥人只要下了马,能耐就减去了大半,加上身体肥胖,腿脚不利落,虽然弯刀轮的虎虎生风,但未及几个照面便累的气喘吁吁。王俊是为报杀弟之仇,必然是恨不得一剑便将对方刺个对眼穿,而突厥人只是为了活命而奋力反抗。
见笨拙的突厥人体力不支,挥舞的弯刀已没了先前的风声,王俊顿时来了精神,‘刷刷’几剑便让突厥人双膀见血,趁对方手软无力之际,剑指胸膛,就要摘其心肝。
突厥人在踉跄中见剑锋近胸,慌忙双手握剑,血滴如雨。王俊顺势拔剑,一击‘横扫千军’便将对方的大腿划开道血口。对方负痛弯腰,就被王俊飞起一脚,踢了个仰面朝天。
力竭受伤的突厥人,像待宰的牦牛般躺在地上,‘呼呼’喘着粗气,手中弯刀,连举起的力量都没有。
王俊抬手抹了把溅在脸上的鲜血,恨恨碎口唾沫,刚要举剑插入突厥人的胸堂,只听弓弦响处,一只呼啸而来的利箭已然穿过了握剑的臂膀。手中利剑‘当啷’落地。就在这时,三个骑马挥刀的突厥勇士,已旋风般朝王俊扑了过来。
王俊闭眼长啸一声,奋力拔出利箭,钢牙紧咬,左手捡起宝剑,打算殊死一博。
就在王俊以必死之心,严阵以待之际,身后急促的马蹄声让他紧张凝固的情绪,顿时缓和了下来。扭头侧望,只见副将带着三名卫士飞马而来。
见突厥人直奔王俊而来,副将便斜刺里冲过,打算挡住对方去路。然而,还未近前,一只利箭便直穿咽喉。
三名卫士也顾不了突厥人,催马抢回王俊和副将的尸首,便朝营寨方向飞奔而去。突厥人也没追杀,只是驼回了奄奄一息的独眼熊。
郭孝恪闻报震惊不已,立刻调动两千军马赶赴巴里坤,大有一口吞掉突厥人的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