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轩敦促贺鲁抓紧转移人畜,说射匱的人已经开始怀疑。赫刺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家伙,没用几句话便能打发走,而杜卡却是个难缠的主,说不定他随后便会亲率大军前来骚扰。
贺鲁诺诺点头,刚要转身离帐,像是猛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沉声道:“有件事我一直忙的没顾上给你说,这一别不知啥时才能见面,这事我必须给你说清楚。”
敬轩见贺鲁神情凝重,便示意坐下慢慢说。贺鲁长嘘口气道:“还记得我的小女儿古丽达么?”
敬轩心里顿时一紧,忙道:“古丽达咋了?我可好长时间没见到她了。”
贺鲁轻叹口道:“半年前古丽达钻了继昌的毡房,本打算嫁给他,却后来听说继昌打擂招亲,一次弄回两个姑娘,从此就再没来过草原。”
敬轩面显歉疚道:“继昌也惦记着古丽达,是我拦挡着没让他来,就想让他和那姊妹两好好过日子。”
贺鲁沉声道:“几家贵族都来提亲,她死活都不肯嫁,说继昌若是不要她,她就终生不嫁人,要是硬逼她嫁人,她就去死,为这,已经割断了自己的头发。”
敬轩心下一沉,刚想说啥,只见贺鲁正色道:“古丽达现在已经有了五个月的身孕,是你李家的种。你若不要,我就带她走,生死勿论。”
话音才落,敬轩便‘呼’的站起身嚷道:“谁说不要?我这就带她回家!”
一弯溪水,清晰映照出两张秀美的脸。玉莹泪眼娑婆,思璇搂着她的肩膀在不住宽慰劝说。任杰呆立在远处,像头被夺去配偶的公鹿,焦急而又无所适从。
见敬轩缓步走来,思璇三蹦两跳的迎上嚷道:“今晚我就去救人,保证毫发无损的把我哥弄回来。”
敬轩亲昵的扭了下她的小耳朵,淡淡道:“你打算咋救?还想偷么?”
“爹爹真是神仙,本姑娘就想来他个‘偷梁换柱’,神不知鬼不觉。”说着,还冲敬轩挤眉弄眼做怪相。
见玉莹背身慌忙在抹眼泪,敬轩上前温笑道:“李晖不会有事,只是在那里暂住几日。更不会被突厥人招了亲。”
玉莹破涕为笑,玉脸羞红的扭向一旁。
敬轩长嘘口气道:“贺鲁的事情总算捋顺了,你哥也不用担心,即便是和突厥人闹翻了脸,就凭他的本事,那毡房能困住他么?只是继昌那小子却给我弄了个大麻烦。”
见二人目光愣愣瞅着自己,敬轩沉声道:“贺鲁的小女儿古丽达,钻了继昌的帐篷你们知道么?”
思璇抿嘴道:“和我哥才出大漠那会就知道,我还骂他哥俩没出息哩,算来都有半年时间了。”
话刚出口,就觉那里不对,急忙侧脸,就见父亲已经铁青着脸瞅着自己。于是,讪讪道:“我答应过他们要保密的......”
敬轩沉声道:“究竟是咋回事?”
思璇软软瞅了眼有意将目光移向一旁的玉莹,脚尖蹭着地皮,才羞羞怯怯的将李晖和舅舅家女儿兰达的事,原原本本述说了一遍。
敬轩沉吟片刻,倪眼瞅了瞅无动于衷的玉莹,微怨道:“看来,这事你俩都知道,就是瞒着我。”
思璇赶忙撒娇的双手抱住父亲胳膊,嗲声道:“是不想惹您生气么。”
敬轩虚张声势的轻拍了下思璇的后脑勺,沉声道:“这下好了!古丽达已经有了五个多月的身孕,而且,要死要活的非继昌不嫁,你让我给石头堡咋交代?真是丢死人哩。”
思璇听了却拍手笑道:“呀!太好了,我要当姑妈啦。”
敬轩温软白了她一眼,冷声道:“既然你想当这个姑妈,那后面的事情就交给你来办,看你这姑妈咋个当法。”
古丽达的母亲是贺鲁的第一个妻子,也是他宠爱的女人。贺鲁没有兄弟,只有敬轩一个有名无实的昆季,所以,几个女人都由他一人忙活。
幸运的女人,却在生古丽达时难产死了。因此,贺鲁便对妻子的情感和女儿的爱都集聚到了古丽达的身上,对她是百般宠爱,自从落地,就有两个奶妈喂养。
阿史那部族,在突厥人心目中本就有一定威望,加之贺鲁又是官位仅次于可汗的叶护,自然便有许多人家想攀龙附凤,上门提亲。但都被贺鲁一一婉拒。他不想让古丽达离开自己,想让她像汉族人那样,选个心爱的男人相伴一生。
继昌是和古丽达打小的玩伴,古丽达又爱整天黏着继昌,贺鲁打那时起,就想把宝贝女儿嫁给继昌。但唯一令他踌躇犹豫的是,敬轩肯定不会放继昌来草原,而是要将他的心肝带回敦煌。每每想起,都让他有种淡淡的失落感。
按突厥人的习俗,姑娘年满十三岁便有权选择心爱的男人,并且,可以大大方方的钻进他的毡房。但这却与婚姻无关,只是少女自主释放初萌情窦的一种方式而已。至于真正嫁了人,便多半成为男人的玩物和生育工具。因此,古丽达的母亲是幸运的。
突厥人娶亲并不像有些民族,把新娘的初次看得很重,他们只是为了拥有。甚至,新娘肚中有子也不在乎,反正生到谁家就是谁家的后代,才不管是谁的种。
奶妈多次提醒过贺鲁,说古丽达有了身孕,按照普通人家的做法,都是通知先前选定的人家,匆匆嫁人。但贺鲁却犹豫再三,不肯表态。而女儿也一再声明:此生除继昌外谁也不嫁!
父女两都在等,古丽达是死心塌地的等继昌,而贺鲁除等继昌外,还想有个能让古丽达回心转意的男人,愿意留在女儿的身边。
眼见古丽达的肚子一天天的鼓大,开始,奶妈还想办法缠裹遮掩,见后来实在是藏不住了,也只好随它去。而古丽达却对此满不在乎,反正她此生不打算嫁别人,若是继昌不要自己,那她就一辈子不嫁人,守着和继昌的孩子就心满意足了。
见女儿的肚子已经瞒不住人,而她不但不着急,反而满脸开心的样子,好像继昌也在她的肚子里。贺鲁的心也就定了,只要女儿开心,他心里便跟着舒坦。
得知继昌比武定亲的消息,贺鲁怕女儿伤心,安顿知情的人要严守秘密,一定不能让古丽达听到风声。但时隔不久,就在古丽达百般缠哄下,桑吉便将实情倒了个干净。
本想妹妹会嚎啕大哭的厮闹一番,不料她却面色平淡道:“家里让他娶几个我管不着,知道他不会忘了我。”说着,嘴角还抿出一丝甜甜的笑。
见父亲大清早就带着任杰骑马而去,连句话也没撂下,思璇沉思般的空手在胸前指指画画了一番,猛然拽起没精打彩的玉莹,孩子般的嬉笑道:“我们去看古丽达!一想到我快做姑妈了,就乐的睡不着觉。”
玉莹撇嘴道:“不知大春二春听到这事,会闹成个啥样呢,那两个可不是省油的灯。”
思璇做出一副秀才摇扇的姿态,一走三晃,拿腔作调道:“山人自有妙计,你就等着作婶娘吧。”
玉莹娇嗔的拧了思璇一把,两个亲密无间的美女,便嬉笑着冲出了毡房。
一道溪水,像蒙童随手画过的一笔,在绿茵如毯的草原,留下一抹曲美而又渐淡的墨迹。身材娇小的突厥姑娘,身着红衫手拿树枝,在清澈的水里点戳着什么,时而还发出阵阵银铃般的笑声。
不远处,一位中年妇人虽显得悠闲自在,但一双眼睛却始终盯着姑娘的背影。
见两个如花似玉的汉族姑娘径直朝溪边走去,那妇人便略显不安的扬声喊道:“古丽达。”同时匆忙朝姑娘走去。
溪边玩水的姑娘,像孩子般快乐忘情,只是侧脸瞅了妇人一眼,便又兴致勃勃的继续摆弄着手里的树枝。
清澈的水面,突然映出两个仙女般的人影,那姑娘像是一愣,猛然回头,思璇玉莹已笑盈盈的立在面前。
见古丽达温笑而又面显狐疑,思璇上前,亲切握住玉腕带只银镯的小手,温声道:“你就是古丽达吧?长得真漂亮。”
古丽达腼腆笑道:“姐姐才好看,像仙女一样。”
思璇爱怜的轻抚着古丽达满头的碎辫,温声道:“我叫思璇,是继昌的姐姐。”
听到继昌,古丽达顿时甩掉手里的树枝,欣喜道:“继昌呢?他咋没来?”兴奋急切的样子,像要随时扑到继昌的怀里。
见她欢心雀跃的样子,迟疑上前的妇人又轻声唤道:“古丽达,你不能乱跳。”说着,冲思璇玉莹躬身行礼。
思璇这才欣喜的伸手在古丽达顶着小锅似的肚子上,小心的抚摸了一下,孩子般冲玉莹嬉笑道:“我侄子。”
玉莹抿嘴道:“你又不是神仙,咋就断定是侄子而不是侄女哩?”
未等思璇开口,古丽达便欣喜嚷道:“她就是神仙!继昌早就给我说过,他有个神仙姐姐,本事可大了。”说着,目光又亲昵期盼的盯着思璇。
思璇冲她温婉笑道:“继昌去了西面的大宛,年底才能回来。他让我来接你回敦煌。”
古丽达听说,拍着双手跳嚷道:“噢,太好了!我就知道继昌哥哥不会不要我。”急的妇人慌忙上前,一把抱住古丽达,疼爱而又微怨的嚷道:“公主,你可不敢乱跳呀,不然会伤了小少爷的。”说着,两行热泪喷涌而出,但略显沧桑的脸面却充满了喜色。
三个姑娘正说笑嬉闹着,忽听一阵清脆的马蹄声渐渐临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