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澜儿本以为外面的人将潮水般地涌进来。
可超乎她想象的是,门外竟然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暴雨倾盆砸在地面上的声音。
只不过这种安静如同灾难前短暂的平和,仅仅持续了一小会儿。过了没多久,只听得寺庙内有重物砸了进来。
叶澜儿从佛像后面探出一个头,发现破庙里多了十几个大小几乎一致的包裹,每个包裹都往外散发着烟气。
“这是什么东西,有毒吧?”叶澜儿指着那些冒烟的小包袱,立刻联想到了化学武器。
不等到回答,那股刺鼻的气味立刻就窜了过来,验证了叶澜儿的猜测,她赶紧用湿衣服捂住了口鼻。
景濠杨暗骂了一声。
他知道这帮走狗一路尾随,跟自己大大小小十余次交手,吃了大亏。终于明白硬拼的话讨不到什么好处,便想出了这样的办法。
他们想用毒烟把自己逼出去。
而只要自己一走出去这间土庙,外面早就拉满了弦的弓箭手便可以发挥威力了。
“哼!以为这样就能得逞吗?做梦!”
他伸手像叶澜儿探过去,抓住她的胳膊:“等下我们冲出去!你一定要紧跟在我身后,拉紧,不要松开!”
邢天将他的手佛到一边,拉过叶澜儿:“澜儿自有我来看顾,你小心自己的性命即可。”
景濠杨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终于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由邢天负责叶澜儿的安全。
对此,景濠杨即使心里别扭也不能有什么异议。毕竟邢天是一代邪王谷谷主,武功修为如入化境,叶澜儿跟着他,要比跟着自己更安全。
三人迅速从佛像后边走出,来到庙门前,躲在土墙后边,观察敌情。
暴雨之下,森然站立着手持长矛的卫队士兵,还有拉满了弓弦的弓箭手。
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没有任何一处是薄弱,没有任何一个点有突破口。
想要突围,只有靠速度和武力,硬闯。
好在这庙门口有不小的风刮过,吹淡了毒药的浓度,给他们一些筹划准备的时间。
最终决定,景濠杨与邢天兵分两路,朝着一东一西两个方向同时突围。
景濠杨眼睛盯着前方,伸出三根指头:“三!二!一!”
三人冲出雨幕,几乎于此同时,弓箭手的箭比雨点更要密集地向他们袭来。
邢天挥动着手中的外衣,如同拿着一块巨大的吸铁石,将刺入近前的箭矢全部抓在了手中。
趁着弓箭手换箭拉弓的空档,反手将手中的箭打了回去,射中了十几个卫兵。
下一个瞬间,他已经带着叶澜儿闯入了刀斧手的阵地,弓箭手从此失去了作用。
他夺下一柄红缨尖枪,握在手中上下翻飞,不一会儿脚边已经尸横一片。
这些卫兵见识到邢天的霸道功夫,开始犹豫了起来,一时竟不敢上前。
邢天拉着叶澜儿一边跑,一边回头高喊:“景濠杨在此!吴威你这条摇尾乞怜的哈巴狗,怕了吧,不敢来追了吧!”
叶澜儿没有先到邢天竟然如此仗义,想要冒充景濠杨吸引战火,简直英勇无比。
他在自己心目中的形象,顿时高大了起来。
可是听到下一句的时候,她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邢天运用内力,中气十足的吼着:“吴威小狗狗,快来呀,追不上我,拿什么去找主人要屎吃!”
吴威立在马上,被激得差点吐血。
“景濠杨!我要你死无葬身之地!给我追!首辅有令,谁得了景濠杨的人头,赏黄金万两!活捉景濠杨,黄金两万两!”
被万两黄金打了鸡血的兵勇们个个红了眼,不要命的向叶澜儿他们追了过来。
邢天拉着叶澜儿,足下狂奔。
直跑得雨也停了,天也亮了,后边的那些尾巴们才被甩开。
叶澜儿看着邢天的一身泥水,狼狈不堪,打趣道:“邢天,你那么厉害,停下来打啊,干嘛跑?”
邢天哼了一声,没有理她,继续往前边的村子里走去。
叶澜儿其实是知道的,邢天之所以这样做,是为了吸引追兵。如果他贸然停下来开打,很可能会被人发现自己并不是景濠杨,那么景濠杨想要轻松脱身就没那么容易了。
叶澜儿小跑着跟过去,像挽养父那般挽着他的胳膊:“邢天,我真的对你刮目相看了。以前吧,觉得你是个毒舌死倔的小老头,特立独行,从不管世俗理法。现在吧,我才发现,你才是真正胸怀大义的英雄哦!”
邢天又哼了一声:“别这么说,我才不是。”
叶澜儿嘿嘿一笑:“是,是,你是!”
二人拜访了一户农家,给他们一些银钱,要了两身干净的粗布衣裳和粗茶淡饭,勉强休整了一下。
追兵在后,他们不想多做停留,花高价买了一头干农活的驴车,聊以代步。
刚刚弄妥当,村头远远地走来一个身形高大,面容俊俏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云岚国太子景濠杨。
景濠杨一眼便看到了叶澜儿他们,快跑几步走了过来。
“原来你们也在这里!”
邢天看了看他身后:“可有追兵?!”
景濠杨摆摆手:“就那么几个毛贼,早被我干掉了。说也奇怪,明明有三四百人,可追着我的就才十几个。他们不会是在暴雨的山林中迷路了吧。真是一群蠢货!”
叶澜儿刚想说是邢天故布疑兵,却被邢天用眼神制止了。
这让叶澜儿本来就生出的怀疑,发酵地更大了。
这个邢天,到底为什么对景濠杨这么好?还是默默付出,不求回报那种。这完全不符合邢天的性格啊!
事出反常必有妖,邢天到底藏了什么鬼心思?
三人只好再次返回了之前那户人家,重新为景濠杨要了衣服和餐饭。
叶澜儿给那妇人银子的时候,妇人却十分憨厚地不肯再接受:“姑娘之前给的钱就足够了,万不可再收。”
叶澜儿觉得不好意思,非让她收下。妇人推拒不得,只好拿了那银子。结果转身出去,将家中鸡窝里仅有的几个鸡蛋全煮熟了,塞在叶澜儿的怀里。
叶澜儿苦笑着看着邢天:“这里的村民真的太朴实,太可爱了……”
景濠杨收拾停当的功夫,村里响起了锣声。
叶澜儿看到那妇人放下了手中活计,像是要出门去。
“大姐,你去哪?”
妇人憨憨地一笑:“这是村长在敲锣,想必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宣布,我去去就回。
锣声一下又一下,渐渐停止。
突然一声凄厉的哀嚎,远远的传来。
再接着,似乎有上百人开始哭号。
叶澜儿心惊不已,这绝不是一个简单的村民集会。还是赶紧离开为妙。
叶澜儿正要去牵那驴车,便听到一个夹杂这内力的声音响彻整个村庄。
“景濠杨!我知道,你就在这个村子里。我给你一炷香的时间,自缚双手,出现在我的面前,否则,我将杀光这个村里的男女老少!
景濠杨!你素来彪炳仁义,赚取云岚国民众的支持,现在来到这大夏国,怎么?准备用这些你素来看重的平民陪葬了!
景濠杨!一炷香的时间!不要忘了!”
叶澜儿没有想到,那走狗竟然想出这种阴损毒辣的办法!
她咬着牙,恨不得冲上去亲手宰了那个吴威的混球。
两难的境地,究竟该如何抉择。
叶澜儿心揪得难受,向景濠杨投去一撇心疼的目光。
此刻,景濠杨仍坐在原地,修长刀裁般的眉毛拧在了一起,一拳打在桌子上,双目猩红。
“这些杂碎!”
说罢,他站起身来,向前走去。
叶澜儿知道,他大概是无法容忍一个村子的普通百姓替自己送命。
从本质上来说,他向来就是一个仁义的男人。
叶澜儿从心底钦佩这样的男人。
只是,自古一将功成万骨枯,他如此秉性,当真适合做一个王吗?
“站住!”邢天冷冷的喊道。
景濠杨闻言止步,却并没有回头:“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问心无愧。要我牺牲一村人的性命苟且偷生。我做不到!”
邢天走到他的面前:“可如果你苟且活了下去,成为云岚国的王,你可以用手中的权利来报答更多的百姓!难道你就眼睁睁地看着萧乾篡权,看着你那个只知道斗鸡走狗的六弟祸害人间!?”
景濠杨的双拳紧紧地握着,没有吭声,似在思索,似在挣扎。
邢天拍了拍他的肩膀:“走!保住性命!他日,替这村里的人报仇!”
景濠杨闭上眼睛,仰起了头。
叶澜儿知道他内心一定在承受巨大的痛苦。素来的人生信仰与现实选择之间交战的痛苦。
每一种选择都有道理,每一种似乎都不是错的。而问题在于,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哪种选择会让你这辈子都不后悔。
“呵呵……”景濠杨突然笑了。
“我素来久仰大夏国邪王谷谷主的威名。知道您是一个离经叛道,视权势如粪土,将世俗理法踩在脚底下的奇人。可是没有想到,今日竟然亲耳听到您的这样一番说辞。说实话,我很失望……”
说罢,景濠杨几步跨到门口:“我心意已决,谁若是拦我,便是与我为敌!”
他头也不回,为了心中的坚守,视死如归。
“砰——”的一声闷响。
叶澜儿万万没有料到,邢天竟然从背后出手,偷袭景濠杨,将他打晕在地。
叶澜儿不想让景濠杨去送死,但是想到这户人家大姐的那副朴实厚道的面庞,她也不忍心让这村子里的人无辜惨死。
叶澜儿自认为没有能力替谁做这个决定,所以她尊重景濠杨的任何决定。
可是,邢天,不仅出言劝阻,而且出手干涉了。
“邢天……你这是做什么?”叶澜儿开口问道,她不能理解。
邢天默不作声,而是拎起了景濠杨,将他放进了那辆简陋的驴车。
“澜儿,你带她走。”邢天命令道。
“那你呢?”叶澜儿很疑惑。
“我?自然是去换那些村民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