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澜儿认出了这个人。
那个人也往叶澜儿的方向扫了一眼,但是却并没有认出她。
此时的叶澜儿一身男装,带着面具,不太容易辨出昔日的模样。而他,一样也变化巨大。
原本黝黑清俊的脸经过了时间和阳光的考验,多了些许的沧桑。那双本来淳朴到显得有些木讷的眼睛,看上去成熟了不少,也复杂了不少。
叶澜儿看着他熟门熟路地跟一个人贩子交谈了几句,从怀中拿了一张纸给了人贩子,然后又从人贩子那里拿回了一叠银票塞进怀里,最后将马车留下,自己一个人徒步离开了。
他的这场交易进行的极快。没有讨价还价,没有流程不清造成的动作缓慢。他直奔其中一个人贩子而来,几乎是交付般的完成了交易,然后满足而去。
这已是一个业务极为熟练的人贩子。
叶澜儿心中有些难过,他离开之后,竟然成为了一个人贩子,林巡啊,林巡……
他不再继续过刀口上舔血的日子,做起了这个时代“正经”的买卖,但是叶澜儿还是觉得,林巡不再是之前那个林巡,他误入歧途了。
刚刚派出去的那个丫头办事还算不错,过了没多久便牵着一辆马车回来了。叶澜儿让小丫头们都上了车,自己架着马车,直奔王府。
一路上她的脑海中闪过了从前的种种。林巡变了,自己又何尝不是?
以前看到血都会头皮发麻的自己,现在身上已经背了人命。从前见到马都坐立不安的自己,如今竟然能够驾驶着马车一路疾行。
人都会变的。
况且,既然自己已经跟林巡约定好,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各不相干,又何必还为了他现在所从事的职业感到介怀?
回到王府之后,叶澜儿给几个丫头安排了任务:完全凭个人喜好让她们或洗衣服或看差伺候。
其实她自己心中也没有什么谱,只是觉得哪里最需要“被服务”就被她们安排到了哪里。
如果想要整个王府都被打理得井井有条,就这么几个人,怕是远远不够。毕竟,这王府大到就算是骑马也足足要逛上半个时辰呢,以后的事情等管家回来了自有安排。只要喝茶洗衣熨衣服的事情有人给做了,吃饭反正外面有好吃的厨子。
叶澜儿越想越觉得自己盘算的很对。
到了吃中饭的时间了,叶澜儿早已经是饥肠辘辘,简单向慕容恪交代了几句便开始大快朵颐。慕容恪对于她这个安排也表示没有异议。只是他无比盼望着管家一行人能够早早地到达西南,那样,以前府里的厨子也就来了,自己就不用在继续吃这些味道古怪的菜了。
看着叶澜儿令人满足的吃相,慕容恪终于不知不觉还是多吃了两口饭。
吃过饭,新来的那个侍女端着铜盆,铜盆里放着热毛巾和一杯漱口水。慕容恪漱了口,抹了脸,她又恭顺地退下了。
“叶锋,你挑的这几个,比起皇宫里出来的倒也不差。规矩的很。”
因为身边有了外人,慕容恪还是改口叫她叶锋了。
叶澜儿看了看门外,点点头:“是很不错的。人贩子说她们是获罪官员家里放出来的,我当时没放在心上,没仔细问。可是后来问了她们几个才知道。她们可不仅仅是什么获罪官员家里的。”
慕容恪喝着茶,听下文。
叶澜儿又吃了几口 ,继续说道:“她们还真是从皇宫里出来的,只不过不是大夏国的皇宫,而是云岚国的皇宫。”
慕容恪接着说:“莫不是那云岚国六皇子府里的?”
叶澜儿点了点头:“王爷果然料事如神。景濠杨登上皇位之后,干翻了那个国舅老丞相,但是那个野心勃勃的兄弟还是在的。
只不过那个野心勃勃的六皇子空有一腔的鸡血,却没有半分的本事,起事之后不到两天就被残酷镇压。被贬为了平民不说,还被囚禁在云岚国最东边的一个小城,一辈子不许出去。他府里那一堆的下人们都散掉了,跟他去囚禁的只有一个小厮两个丫鬟。
景濠杨这个人,还是可以的,手段心机都有,是个做皇帝的料。我严重怀疑,他的这个六弟弟是被他撺掇着自投罗网的。”
慕容恪沉吟了半晌,直到叶澜儿都觉得他用时有些过长,才开口说:“你对景濠杨的印象,还不错?”
叶澜儿敏感的听出了醋味,她点点头:“算是过命的交情了。”
慕容恪心中更酸,忍不住要说出当年景濠杨拿叶澜儿性命相要挟的事情,但还是忍住了。
他认为这样做并不是大丈夫所为。
他站起身来向外走去:“你好好吃吧。”
叶澜儿不在意,她倒是希望慕容恪每天失望一点点,然后渐渐习惯。就像,当初林巡那样。
林巡,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西南,为什么会成为一个人贩子,他现在过得怎么样呢?
一想到林巡,叶澜儿就止不住去想这些问题,这些与自己并没有什么关系的问题。
她用力摇了摇头,继续埋头吃饭。
买回来的那些丫头们真的很是规矩听话,这几日如同在奴隶市场见到的那样,低眉顺目。走路只盯着自己的脚尖,从不东张西望,也从不多嘴多舌。叶澜儿真的佩服自己的运气,竟然误打误撞,做了一笔好买卖。
明日管家他们就到西南了,自己买来的人把慕容恪伺候的如此舒服,到时候自己可得好好邀功领赏。
她敲了敲慕容恪书房的门,然后走了进去。
“王爷,那些个地方官送上来的拜帖都堆了一人高了,还是闭门不见吗?我刚刚出门溜达了一圈,被他们当做重点疏通对象,银票都收了好些了。
这些尸位素餐的家伙,既没有什么功劳,也没有什么发展事业的抱负,为什么如此着急要跟王爷搞搞关系,我真是不理解了。”
慕容恪说道:“自然是有他们的目的在,只是我正在给王振时间,此时还不便主持事务。”
叶澜儿点点头。李准的事情还悬而未决呢。李准已经将事情经过通知给了王振,让王振从中斡旋,而慕容恪此时称病在家,正好可以给王振时间,解决掉这个麻烦。
但是,叶澜儿说:“王爷,这些日子过的有些太平,我老觉得心里不踏实。俗话说得好,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我们如果不给他们一些缝隙,怎么能够让他们露出马脚呢?”
慕容恪微微笑了一下:“澜儿,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如此为我考虑。”
叶澜儿几乎要翻白眼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的第六感向来很准的,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王爷,我们不能够这么等着,呆着,实在太被动了。”
“咚咚咚”轻声敲门的声音。
“进来。”叶澜儿说。
那个叫凤枝的婢女弓着背奉了一盏茶来。她的步履轻飘飘的,如同鬼魅般不发出一丝的声音,将茶盏放在案几上之后,又倒退着出了房门。
慕容恪站起身来,微微一笑:“你的感觉很准。是有事情要发生,并且,有些事情,已经发生了。”
说着,他的眼镜看了看桌上的那杯茶。
叶澜儿眉头一皱,走了过去,她将银发簪从头上取下,在茶水里一试。
“有毒?!”叶澜儿发出一声低呼。
这些个身家性命都在主人家的奴隶,竟然做出下毒的事情。看来她们一开始就是奔着西南王府来的,安静了几日以为主人放松警惕,便要下手了!
“真是可恶!她们是谁的人?太子的,还是皇帝的?她们是从云岚国来的,难道是景濠杨?!”
叶澜儿转身往外走,慕容恪一把拉住了她:“做什么去?”
“我把那几个奴隶抓起来,拷打一番!不信问不出是谁在指使!”
慕容恪摇摇头:“我的对头很多,还是那种即便知道了也无法拿他怎么样的死对头。你揪住她们问,问出来,又能怎么样呢?”
叶澜儿气的跺脚:“那怎么办!”
慕容恪叹了口气:“不如将计就计。看看这些牛鬼蛇神接下来想做些什么。”
过了不一会儿,西南王府王爷的书房里传出一声响,接着是那个叫叶锋的谋士鬼魅一般的哭号:“来人呐!来人呐!王爷晕倒了!叫郎中!”
本来夏献帝将原睿王府的府兵都拿走了,只给了慕容恪五百护卫,说是护送他到西南。
这五百人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真正跟到西南的也就一二十人,并且都在养病。
听到书房里的喊声,竟没有一人前来。
倒是那几个新来的婢女,听到声音后全部放下手中的活计,奔了过来。
“王爷突然晕倒了!快帮我把他扶到床上去,你!你去叫郎中,快!”
叶澜儿慌忙的安排着。
结果这七个婢女一动不动,而是相互使着眼色。
叶澜儿假装没有看到,独自一人去拉慕容恪。这时一个手刀打在她的后颈,叶澜儿愣了一下,晕倒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