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王府上下正在为慕容恪今日的生辰宴会做准备。
新鲜盛开的花木一盆一盆地送进来,后院宽敞的地方,戏台子正在搭建中。
按道理说这王府里没有正式的女主人,也本不打算招待女眷,如此做,倒有些形式主义的意思。
一车又一车的新鲜蔬菜和牛羊肉开始往后厨的角门里运。
这座华丽而冷清的睿王府,迎来了它五年以来最热闹的一天。
叶澜儿一上午的时间都在思考自己的处境。反复揣摩慕容恪对自己的态度,然而却根本没有头绪。
午饭过后,她终于按捺不住,趴到院门口,只露出一个小脑袋,左右张望。
那俩雕塑般的守卫果然不见踪影,她拎着裙裾,试探般趾高气昂地跨出去,见果然无人阻拦,腾地一下就跳起来,飞奔出去享受自由带来的畅快。
翠环和小红本来要跟着她,全部被她打发到别处玩去了。
她从来不是什么大家小姐,无论何时身边都跟这个丫头伺候,这福分,根本消受不起。
佣人们来来往往,进进出出,全部低头看路,忙着手上的伙计,鲜有抬头张望的。
叶澜儿走在他们中间,面对着他们的熟视无睹,感觉自己像是隐形人。
心说慕容恪这个当过将军的人果真是不同反响,军队里叱咤风云也就罢了,连府里的下人们都训练地如此守规矩,实在是难得。
花匠将后花园打理地干净且精致。初春吐绿的花木修剪的像这府里的护卫一般齐整。
几百盆姹紫嫣红与这个季节不相符合的鲜艳盆栽,摆成了或宝塔,或波浪的形状,显然是画了大价钱用花房培育出来的早熟品种。
叶澜儿啧啧称奇,看这府里的装饰建筑就知道睿王有钱,可没想到他竟然这么有钱。
戏台子已经搭建好了,红色的地毯,织锦幕布,叶澜儿不知道这个时代的背景,更是好奇晚上会上演一出什么样的好戏。
一队身着七彩纱衣的舞女从叶澜儿身边经过,传来阵阵的幽香。
叶澜儿看着她们曼妙的身姿,不由得对晚上的宴会更加期待了。
现场直播哎,大型晚会。
美女如云,香槟美酒,珍馐佳肴,叶澜儿想象着自己在这金碧辉煌的王府尽情狂欢的恣意。
突然,头脑中似有灵光一闪,叶澜儿黛眉微蹙,心中惊诧:不对,就在刚刚,似乎有什么不对之处……
前世的职业需要,叶澜儿练就了一双极为老练的眼睛。常人经常忽略的细节总会逃不过她的眼睛。
但是刚刚穿越到这个身体上,可能部分功能还没有得到很好的恢复,叶澜儿刚刚明明是看到了什么,却在眼前一闪而过,怎么都想不起来。
叶澜儿眯起了眼睛,确定刚刚是一种极为诡异的感觉,烙印在头脑挥之不去。
但是当她再次回忆的时候,却无论如何都抓不住。
刚刚自己看到的地方,哪里,有问题。
但究竟是什么地方……哎呀……
叶澜儿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原主的这个脑子可能是硬生给撞坏了,怎么关键时刻就是想不起自己刚刚刚看到了什么呢?
叶澜儿皱着眉头,努力集中精神,一边走,一边回想。
鲜花,戏台,佣人,池塘,舞女……
一幕又一幕,
那个让自己心脏莫名一颤的情景,是什么来着?
信息提取失败。
叶澜儿有些郁闷的胡乱走着,丝毫没有察觉,自己人越走越远,周围也越来越安静。
色彩斑斓的花朵,绚丽的舞台,欣欣向荣的喜庆氛围全部都像是落幕一般退在了身后。
她来到的这个地方,参天古树,枝桠交错,春风袭来,阴阴惨惨。
叶澜儿觉得身上突然很冷,这才停下脚步四下打量。
这个地方,该不会是这府里冷宫一样的存在吧,怎么如此阴寒?
叶澜儿撅起了嘴巴,哼,即使不是冷宫,也是禁地神马的,要不然怎么半个人影子都看不见。
正这么想着,石塔那边传来人声,叶澜儿不想被人撞见节外生枝,赶紧躲进了假山的后面。
“这个胡振山,都到这个份上了,竟然还不肯说!王爷,接下来该怎么办?”
是苏玉在说话,带着愤懑的怒气。
短暂的沉默之后,传来慕容恪清越平静的声音:“他不说,是还没有见到棺材。看今晚如何吧……谁,出来!”
最后“出来”那两个字,慕容恪是喊出来的,音量犹如洪钟,震得叶澜儿耳膜都疼。
自以为隐蔽的好,没有想到这个慕容恪这么快就发现了自己,他该不会长了六只眼吧?
叶澜儿咬着嘴唇,慢慢地从假山后边走出来,低头站到慕容恪的面前,迅速用眼睛搜寻了一处草坪比较厚的地方,跪了下来。
没错,很自觉地就跪下了,就是这么怂。
昨天晚上被慕容恪训斥的后遗症很明显。
“拜见王爷,王爷我不知道您在这,我就随便逛逛,您不会生气吧。”
叶澜儿赶紧承认错误,说完之后,悄悄地抬起头来,观察一下这阎王爷的反应。
头刚刚抬起来,她便注意到了慕容恪今日不同往时的装扮。
描金官靴,月白色常服。
那柔亮的白色之上,此时全是还未干透的鲜血,狰狞可怖,细闻之下,鲜血的腥气很冲。
“啊——”叶澜儿不禁惊呼出声。
她抬起头来,看到慕容恪身上其它地方也喷溅了无数的血点,高大的槐树在他脸上洒下了浓重的阴影,再加上一张冷漠刚毅的面庞,叶澜儿几乎要认为他就是地狱来的死神。
“王爷……”叶澜儿几乎连跪着的力气都没有了。
慕容恪看到她因为惊吓而苍白的脸,满沉如水。
空气趋于静谧,叶澜儿心跳如擂鼓。
突然石板上传来一串脚步声,原来是慕容恪的一名暗卫。
他单膝跪在地上,叩拜行礼:“禀报王爷,属下办事不利,一时不查,竟让那胡振山,咬舌自尽了。”
“什么!”苏玉跟踩了尾巴的猫一般叫了起来,“下巴不是都卸了吗?怎么搞的!你知不知道胡振山是多么重要的线索!平日里秦镞是怎么教你们的!”
暗卫厚实的脸皮顿时一红:“属下以为他要吐口,才……总之是属下办事不利,坏了王爷的大事,所有后果属下愿意一力承担!”
苏玉实在接受不了这个现实,气的直转圈:“功亏一篑!哎!”
暗卫头埋得更低:“王爷,属下自知后果严重,罪不可赦……属下愿以死谢罪!”
说罢,手中倏然多了一把匕首,对着咽喉,丝毫没有犹豫就刺了过去。
铛——的一声。
匕首飞落在青石板的小道上,发出铿锵之声,暗卫手腕被踢得肿了起来,却不敢呼痛,心知慕容恪已宽恕自己,立刻以额触地,叩拜不已。
慕容恪冷声道:“你的命是我的,岂能由你随便了断。去秦镞处领罚!”
暗卫躬身退下,只留叶澜儿还跪在那里不知所措。
她再一次见识到慕容恪的威严,并且从那些战战兢兢的暗卫身上推断出他的狠戾。
他是睿王慕容恪,是前虎威大将军!
叶澜儿恨不得找根棍子敲自己的脑袋,为什么自己总会在不知不觉间忘记他的身份,总是无端作死呢!
苏玉叹了口气:“刚刚暗七没有说明,我猜胡振山是骗暗七要吐口,这才循着了咬舌自尽的机会。王爷,没想到这个胡振山,卸了手脚,脱了下巴,只剩下喘气的力气,竟还能够自尽。别说暗七了,我在场都不会有所防备。”
慕容恪瞪了他一眼:“你这意思,刑讯逼供,你比暗七还要厉害了?”
苏玉摸了摸鼻子:“嘿嘿,不是那个意思。刑讯上,暗七是第一,我是第七!不对,王爷是第一,您刚刚那几刀,不致命却非常惊悚,我一旁看着都觉得是自己被剥了皮,要不是他没用晕过去,说不定就招了……”
苏玉描述的画面感极强,再加上叶澜儿本就善于脑补。
一副衣袂翩翩俊王爷活剥人皮的画面在头脑中来回闪,闪的她脸色苍白,几乎要晕厥过去。
一阵凉风吹过,叶澜儿的胃里突然被催发一般开始翻江倒海,脸憋得通红终于还是忍不住干呕了起来。
苏玉这才注意到她,看她跪在地上西子捧心状吐得正惨,心中颇为解气。
想到之前那个趾高气昂的小丫头如今被王爷治成服服帖帖胆小恭顺的小白兔,苏玉对慕容恪的崇拜之情如滔滔江水绵延不决。
轻笑了一声,讽刺道:“现在知道怕了?你以前不是挺厉害的吗?”
叶澜儿一经刺激,干呕变成了真呕,“哇——”地一声,早饭午饭全都贡献给了身边的草地。
慕容恪的眉毛立刻拧了起来,本来身上的血衣没来得及换正不舒服,现在又看到叶澜儿吐出这些秽物,恶心坏了。
他后退几步,厉声训斥道:“今日的事情,如若泄露出去半句,定叫你死无葬身之地,你可知道!”
叶澜儿捂着嘴巴,泪眼婆娑:“不会,不会,绝对不会!”
慕容恪冷哼一声,带着苏玉转身离开。
苏玉走时,还不忘对着叶澜儿做了个鬼脸,叶澜儿气的直咬牙,冲着他的背影挠啊挠。
但她不知道,自己背后的小动作全都被人看在了眼里。
虽然慕容恪给了叶澜儿在府中充分的自由,但并不意味着不去管制她。
暗三和暗十一接到的指令便是时刻监视叶澜儿。
并且他们的指令就仅仅是监视。
除了监视之外,无论叶澜儿做什么,他们都不允许出面。
所以当他们看着叶澜儿误打误撞进入这个布满机关的荒院撞上慕容恪时,安三和暗十一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王爷怪罪下来。
还好现在平安无事,不过,他们看了伏在地上的这个小女子,摇了摇头:这位怕是要吓得几天起不了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