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澜儿躺在雕花木床的大绿缎子锦被中,头痛的要死。
她穿越了,悲催的,是个哑女。
据说还是个身份可疑的村姑。
昨天下午被当今太子爷从山沟里带回了府中,晚上就从书房被抬到这荒芦院。
听这名字,荒芦院,难道不是该用来放柴火的吗?
原主这姑娘,得罪太子得罪的狠了。
人家太子,多金帅气又有权势,纡尊降贵想要跟她搞好关系,她还拒绝,还撞墙。
太古板,太古板啊……叶澜儿边想边摇头,并成功感受到一阵难以承受的脑仁疼痛。
听丫鬟们说这府里的太子妃是个出名的悍妇。
外来进府女子的下场:有杖毙的,灌了鹤顶红,沉塘的,打断腿送去庄子上做苦力的,最好的结局是卖给商人做小。
叶澜儿越听越胆寒。
早饭刚过,房里来了一个金光闪闪绫罗绸缎满脸横肉的婆子,身后跟着俩同样衣饰考究的丫头。
婆子盯着叶澜儿,叶澜儿认为自己出于礼貌,应该回盯她。
到底是老了,那婆子在这对视中败下阵来,先眨了一下眼皮。
“姑娘倒是好个会享福的,入了我们王府,难道不知道要跟太子妃娘娘请安吗?见天躺在着床上做病西施,莫不是靠这手段勾搭的太子爷?”
叶澜儿眨了一下水汪汪的眼睛。
婆子哼了一声:“还真是个哑巴。晦气的很呐!小红!翠环!给她穿戴齐整了,娘娘有请!”说罢又哼了一声作为结束语,扭着屁股走了。
小红和翠环把叶澜儿扶起来,伺候她净面更衣。
“姑娘啊,好好洗洗干净,说不定这次去啊……”
叶澜儿秒懂。
这个大奶宰了小三也受法律保护的时代,瞧刚那婆子要吞了自己的样子,叶澜儿料到那太子妃肯定是要做点什么受法律保护的事情了。
穿好了一身散发着霉味的白衣,叶澜儿跟在两个丫鬟的身后,去见那婆子口中的娘娘。叶澜儿的专属死神。
眼前不时地闪现各种可怖的死法,叶澜儿容不得自己多考虑目前处境,安静地跟在丫鬟身后走了一阵,瞅准时机身形一闪,先是闪过廊柱,再是钻进花丛,几个瞬间的功夫,消失遁形。
两个丫鬟就在她前面两步远的地方带路,但是叶澜儿的这番动作,轻巧到诡异。她们两个直到走出去百步远,才发现不对劲,再回过头来的时候,哪里还能看见叶澜儿的影子?
她们立刻吓得慌了神,商量了一下悄悄分头去寻,盼望着篓子捅大之前找到这个哑女。
叶澜儿,等了一会儿,从假山后面钻出来,选定一个方向,径直走去。时间不等人,万一这府里的防卫反应过来,以太子府该有的能力,定是插翅也难逃。
她学着丫鬟的姿态,端着手臂,低着头,目不斜视。
前边响起脚步声,叶澜儿咬牙,低头,前行,十分沉稳。
然而,好巧不巧,地上有一颗石子,在踩上去的刹那,叶澜儿忽然头疼加剧,腿也软了三分。她身子一晃,险些摔倒,幸而一只手扶了她一把。
叶澜儿仅瞥见一角华贵的衣饰,赶紧鞠躬,不敢抬头。
那人旁边的家伙噗嗤一声笑了:“太子府中的丫鬟何时多了这样的礼节?咦?你这头都伤了还出来干活?”
叶澜儿才记起自己的脑袋还往外渗血呢,因为紧张,竟然忽略了这个巨大的漏洞。叶澜儿腿部肌肉紧张起来,微微抬头看了一眼这个盘问自己的人,一个玉带少年。
幸运地是,玉带少年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跟着刚刚那人,离开了。
叶澜儿松了一口气,她快速来到了河边。这条河穿府而过,连接的是皇城的护城河。顺着河水,一定能够游出太子府。这是叶澜儿从原主身上得到的有效记忆之一。
初春的河水依旧冰冷,也不知这副身子骨能不能撑得住。叶澜儿咬咬牙:已是万不得已之时,只得如此了。
她深吸一口气扎进冰凉的水中,在水底将外面衣衫褪去,顺流奋力地游着。
等到府里的人察觉,凭着那些衣物,判定自己投河自尽,一切就完美了。叶澜儿信心十足,对待新生充满了希望。
突然,有什么东西,抓住了她。
叶澜儿心里咯噔一下,回头看时,竟是刚刚那位玉带少年,死死拽住自己的脚腕。
可恶!
叶澜儿回转身子,用尽全力踹过去。
可是在水中,这动作一点生猛的痕迹都没有,反倒像是投怀送抱。
玉带少年将她往身边一拉,一手揽住了她的纤腰,向水面浮去。
叶澜儿挣扎拍打也无济于事,最后一口咬在了少年的胳膊上。
可那人仿佛根本没有痛觉,依旧面不改色心不跳,直带着叶澜儿重见天日。
被湿淋淋地扔在了草地上,叶澜儿捂着胸口剧烈咳嗽,在寒冷的空气中瑟瑟发抖。
那玉带少年站在叶澜儿身边,朝着一个方向行礼。
“王爷,人救上来了。”转而又对叶澜儿说:“你这丫头,好端端的竟然寻死。还咬人!要不是我们王爷下令,真懒得救你!”
叶澜儿咳嗽着缓缓抬起头来,晨光刺目,她用手遮住双眼,这才依稀看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玄色鹤纹官袍,袖口的金线浮光掠影。
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河水,准备再看看清楚的时候,听见了骚动。转头看见翠环和小红远远地朝这个方向跑过来,还有王府中的一众家丁。
一个高高在上清冷无比的声音说:“好,交给他们便是。”
叶澜儿恨得牙痒痒,冷得浑身哆嗦,打了一个喷嚏。
男子第一次低头看脚底下那湿淋淋的女子。
只见她只着白色亵衣亵裤,露着一大片雪白的肌肤,带着晶莹的水珠,在阳光下闪耀着夺目的光芒。
白玉般的臂膀,纤弱的手指,盈盈只堪一握的腰肢。
心说太子好色,品味倒还是有的。
叶澜儿捂着胸口,抬头看向破坏自己出逃计划的家伙。
谁知这一看,如同一道闪电劈在了脑中。
凉风冷飕飕地打在身上,她抱紧了肩膀,滚烫清澈的泪珠腮边滑落,如坠落的珍珠。
眼前的男子她分明见过!
不但见过,前世,他们相依为命了二十三年。
哥哥!
哥哥!是我啊!是我啊,叶锋!
叶澜儿的养父一共收养了两个孩子,而这叶锋,便是她的大哥。
怎么会这样?叶锋为什么也会在此处?
叶澜儿激动又委屈,泪水汹涌,一塌糊涂。
然而,那慕容恪却完全没有要跟她认兄妹的意思,仍是面无表情,转身就走。叶澜儿急忙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角。自己的容貌变了,叶锋是认不出来的。
“放肆!”玉带少年——苏玉,厉声呵斥。
带着内力的这么一声,震得叶澜儿浑身一哆嗦。
苏玉满意自己的震慑能力,待到看见地上女子衣着凌乱,满面泪痕。他把自己身上的湿衣服一脱,盖在了叶澜儿的身上。
主仆二人再也不看叶澜儿一眼,一前一后,大步离去。
看着慕容恪走远的背影,叶澜儿的泪水更加汹涌,她想要追上去,想告诉叶锋自己是叶澜儿,是他的妹妹,可她现在浑身酸痛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姑娘,在这晒太阳呢?娘娘可等了你好些时候了!”
第二章 回归起点
叶澜儿被一群人给围住了。
领头的是一个管事,还有刚刚见过自己的那婆子。
一个满脸垂涎的色相;一个如果有胡子的话,肯定此刻瞪眼的时候也不会忘了吹胡子。
“狐狸精果然是狐狸精!这么会功夫竟然把主意打到睿王爷头上!贱命就是能折腾!好呀!老身倒要看看你到了娘娘那里怎么折腾!”
“两个没用的东西!愣着干什么!带她换衣服去!别脏了娘娘的眼!”
原来,哥哥现在是睿王爷。比自己混得好啊。叶澜儿一边想着,一边扶着俩丫鬟勉强站起身来,一小步一小步挪动着。
突然脚下一软,整个人向前倾了下去,一手伏在了正站在她身前的崔管事的手上。
她双眼含泪,看上去柔弱又多情。对着崔管事那色眯眯的老脸,虽然内心百般拒绝,还是抛了个若即若离又甜又粘的媚眼。
然后手下一松,几块沉甸甸的小金猪就塞进了崔管事的大手里。
崔管事简直如同被雷劈了一般,眼皮乱颤,心跳加速,口水险些没留下来。赶紧作势扶住叶澜儿,并迅速将那金子藏在了袖袋中。
叶澜儿看得清楚,方才周围一众小厮都偷偷用眼睛膜拜自己,而这个发福的中年油腻大叔尤其大胆直白。自打看见自己开始,就恨不得把眼珠子抠下来贴自己身上。
贿赂加暗示,让他以为自己如果活下来,会有他的好处。那么,或许以他的身份地位能够帮自己传些消息罢。
就目前的形式来看,想要活命,大概要靠那位太子了。
叶澜儿身无长物,那几只小金猪,其实是刚刚从苏玉身上拿的,就在他给自己盖衣服的那一瞬间。
前世的叶澜儿,是个技术一流的女飞贼。见财起意,是贼的职业素养。而她,一直素养就比较高。即便内心惊涛骇浪难以平静,但是小手还是不经过大脑,自由行动了。
比如刚刚,送给崔管事小金猪的同时,又没忍住把他的钱袋子给拿了过来。也不知道这次的“交换”,到底谁赚到了。
……
想要逃命,但有心无力。叶澜儿只能顺从地被带到了太子妃的面前。
一众丫鬟仆妇面容严肃立在两旁,朱漆红木古色古香的家具什物厚重而庄严,没来由就让人心生几分忌惮。
叶澜儿跪在地上没敢多看几眼,只觉得堂上坐着的那位雍容女子着实气度不凡。
梳着一丝不苟的堕马髻,簪着熠熠生辉累丝嵌红宝石金凤簪,一袭暗红色飞鸾祥云锦缎华服,老远看着整个人都流光溢彩,夺人眼球。
一想到这个女人掌握着自己的生死,叶澜儿便更觉得她“美不胜收”了。
“你叫什么名字?抬起头来。”
连声音都中气十足,给人以威压的感觉,着实有些女王气场。
叶澜儿迫于压力,缓缓地抬起头。
“瞧这小模样,当真是个可人的。哪里人?”太子妃和颜悦色皮笑肉不笑。
叶澜儿无语。
太子妃一掌重重的拍在八宝桌案上:“怎么?仗着有一张狐狸精的脸,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号称贵婆子的那老妇人立刻跟风呵斥:
“放肆!娘娘问你话,胆敢不回答!来呀,掌嘴!”
叶澜儿更加无语。
“摁住她!”婆子命令翠环和小红。
翠环和小红颤抖着良心来摁,叶澜儿左右闪躲。
太子妃尖声道:“怕了?勾引太子的时候可知道怕?都说乡下人淳朴,没想到竟有你这种不长眼的狐狸精!也不看看这是哪里,竟敢就跟着来了!我要是不治你,是不是外面随便什么猫猫狗狗都要进这太子府里了?!”
贵婆子武力值不低,一把钳住了叶澜儿的肩膀。叶澜儿见躲不过,赶紧从怀里掏出一块白绢,举在头顶用力摇晃。
太子妃眯了一下眼睛:“什么东西?”
贵婆子夺过叶澜儿手中的白绢,快走几步呈给太子妃。
叶澜儿已经被折腾得头晕目眩,瘫坐在地上。
她刚刚只不过是为了拖延点时间而已。心说:希望你能懂,就是,举白旗投降的意思。
但是另她没有想到的是,那太子妃竟然拿着“白旗”,研究了好一会儿。让叶澜儿不禁怀疑那白绢上面是不是有什么无字天书。那本不是她的东西,而是连同小金猪一起从苏玉身上顺的。
研究完了之后,太子妃若有所思地将白绢叠好放在桌上。眼看着要再次发作。
叶澜儿赶紧从怀里掏出一张发黄的纸,用力挥。
这个,是从崔管事荷包里拿出来的。
都不是自己的东西,但似乎都能拖延点时间。
贵婆子再次呈给太子妃。
太子妃只看了一眼,拍在了八宝桌上:“我府里的东西,你从哪里得来的!?还有这白绢,是你的吗?”
叶澜儿伸手比划了一番,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比划什么。
太子妃骂道:“该死的哑巴!贵婆婆,给她纸笔!我要知道这白绢的来历!”
笔墨纸砚上来了。叶澜儿跪在地上,拿起笔。
“白绢的来历!”太子妃呵斥。
叶澜儿沾了沾墨水,在纸上画了一座山,在山顶上又画了一座庙,本想着在庙里画个老和尚,无奈,纸张太小,画不开了。
太子妃气急:“这个野丫头,竟然连字都不会写!贵婆婆!”
“老奴在!”
“安排下去,查!查这个丫头的来历!越细越好!查她都跟什么人有来往!”
“老奴领命!”
“不必了。”一个男人儒雅磁性的声音,如同天籁,破空而入。
叶澜儿心中一松,抬起头,只见一位身着褚红常服身材颀长书生气质浓厚的男子走了进来。
他几步走到叶澜儿面前,一下揽过叶澜儿的肩膀,将她扶起,护在怀中。还别说,这个动作,以及它所带来的安全感,让叶澜儿颇为受用。
太子妃看见太子如此,心中的恨意都快通过言语溢出来。
“慕容颜!你确定要在我面前做如此举动?!”
太子妃的老爹是镇守边疆的东南王霍庭东,就连当今皇上见了自己都要礼让三分,更何况这位还要倚仗岳家的太子。
她一动态度,太子果然立刻松开了叶澜儿,几步就走到了太子妃身边。
叶澜儿在内心深深鄙视了自己。
自己刚刚的那种略带得意和欢喜的感觉,实在是罪恶。原罪!
太子本是有夫之妇,即便是退一万万步,自己也不能够有任何不恰当的情绪。委实不该!
还有这个太子。真不是个东西。
太子好言好语劝解自己的老婆大人:“叶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在玉峰山遇到她孤苦无依,这才接到府中。茜雪,你何必为这点小事动怒?”
“嗬!救命恩人!救命恩人你就能把她带进王府,藏在书房做些苟且之事?!”
“茜雪,你这是哪里听来的谣言?误会……误会!我跟叶姑娘之间清清白白!”
“哼!你以为我会信了你的花言巧语?!”
“茜雪,我说的都是真的。你若不信,大可入宫去问贵妃娘娘。十四岁那年,我外出打猎,走失在山林,误入猎户所设的陷阱而身受重伤。若不是叶姑娘,早就命丧黄泉。按道理,你难道不该跟我一起感谢叶姑娘吗?”
“呸!花言巧语!你那点花花肠子,我要是再不清楚,就是个傻子!”
“茜雪……”太子已经开始撒娇了。
“要她还是要我,你选吧!”太子妃给出了致命选择题。
但是在太子这里,根本就是一道送分题。他脸上挂了爱意缠绵的笑,一下子就搂住了太子妃的软腰:“我的傻爱妃,这还有什么好选的啊,我的心里只有你。我只要你啊。”
叶澜儿心里是一万只草泥马践踏过后的狼藉。
接下来该送入洞房了吧,她想,只不过,在送入洞房之前,能不能可怜一下还站在这里的人?
神勇的太子殿下抱起了前一刻还相当残暴此刻温柔无比的太子妃,朝着大概是洞房的方向走去,临走前,他终于冲着身后挥了挥手,不过叶澜儿没有搞懂那个手势是什么意思。
还好,有人心领神会。
一个瘦长脸,八字胡,高颧骨,小眯眼的中年人,从方才开始就立在厅外。
他这个长相,若不是身上带着读书人的那种气度和上乘的衣料裁剪,怎么也称得上尖嘴猴腮,贼眉鼠眼。不过人不可貌相,他是太子府最受重用的幕僚,孙有才,孙先生。
“你们两个,扶叶姑娘回去,好好伺候着。”
得了,一切回归起点。
叶澜儿又被送回了,那个本该放柴火的荒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