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我们这样翘店是不是有点那个啊?”许心儿抱着两匹布垂头丧气的走着,她就说一向懒散的大姐怎么可能发善心买布做衣服给她,原来拉她出来只是做苦力。
“既然雇佣人家,就应该相信他们。如果非要我时时盯着,我还不得累死啊。”依兰随口回答,仰着脸只顾看路旁的招牌。崔叔说永安街有一家卖兽皮的,到底在哪呢?
“若是昨天那位公子来了怎么办?”许心儿趁着换手的空当,咬了一口手中的糖人儿。
“如果来了,店里的伙计会想办法拖住他一会儿,所以我们更要快点回去。”依兰目标明确。
“姐,你买了这么多布做什么?你会做针线活吗?”不是她小心眼,她是真的怀疑从没捉过针的大姐手工上的造诣。
“轮椅太硬了,坐久了不舒服,我准备做一个兽皮垫子。”依兰手里捏着被汗濡湿的纸条——永安街狩猎房,“心儿,就是这儿了。”
“掌柜的,有没有上好的兽皮?”总算找到了,依兰快步走了进去。
“不知道小姐想要什么样的?”狩猎房的掌柜满脸堆笑的迎了上来。
“老虎皮或者是貂皮之类的,只要是上好的兽皮,价钱好商量。”依兰礼貌性的回答,知道商人有欺贫的毛病。
“那小姐里面请。”掌柜说着将她让到屏风的后面,臃肿的身体麻利的移动着。
“这都是上好的兽皮,最好的是猎户们狩了好几天才抓住了这只紫貂皮。紫色的貂皮即贵气又舒适,天已开始转凉了,小姐若是用它做一个披风肯定艳冠群芳。”掌柜的一一介绍着店里的上等品。
依兰一眼就看上了那块紫貂皮,对别的兽皮没再上心。
“掌柜的,这紫貂皮我非常满意,这是一百两。以后贵店再有紫貂皮,麻烦掌柜的到相如居通知一声。”依兰从钱袋里掏出一张银票。
“原来小姐就是相如居美艳的掌柜的,银票您还是收回吧,这张貂皮就当是小店奉送的。”胖掌柜一听,态度来了个大转变,由之前的客气直接变成了谄媚。
“这怎么可以?掌柜的,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隐情?”依兰琢磨不透,无奸不商这句话她可是听过,所以一听就知道内有隐情。
“不瞒小姐,李二公子早就打过招呼,小姐买的所有东西都记在他的账上。小姐跟李二公子真是心有灵犀,李二公子刚派人知会过,您就来了。李二公子很少对哪家姑娘这么好的。”掌柜的句句话不离李二公子,适时的大加褒奖。
“他愿意付我还不愿意领情呢。掌柜的,这银票你要是不收下,这张貂皮我也不要了。”依兰气急败坏的将银票塞到掌柜的手里。
“那小的就收下了。还望小姐以后常来。”掌柜的不愿得罪这位娇客,只得暂收。
依兰正要出去,突然看见对面的铺子里似乎起来争执,一名贵妇正在打骂一位年轻女子,年轻女子埋着头一声不吭。
“掌柜的,对面那个凶巴巴的女人是谁啊?”依兰指着对面玉石铺子里的一名打扮得妖里妖艳的夫人问。那名夫人头上插满了金步摇,浑身金光闪闪,像个骄傲的大公鸡盛气凌人的站在铺子里。玉石铺子里发生了争执,行人皆匆匆走过,甚至不斜眼观望,门口人来人往,竟无一人凑上前看热闹。
“那位夫人啊,她是太仆寺主薄的沈傲的夫人,京城里有名的醋罐子。”掌柜的靠近了一步,小声的说。
“太仆寺主簿是一个很大的官吗?那名女子被她欺负的好惨啊。”许心儿正在细细观察兽皮,被他们的谈话吸引,忍不住好奇抬头向外望了几眼。
“从七品,这种官衔在京城里小得很,不过沈主簿攀上的是李相爷,他呀,仗势在京城霸道起来,五十多岁了,色心不减。哪家姑娘若是被他看上了,势必会抢回家。沈夫人是有名的醋娘子,对那些妾室非打即骂,沈老爷惧妻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幸亏她今天来的不是我的铺子,否则也只好打落了牙齿往肚里咽。”掌柜的露出不屑的表情。
“心儿,我们过去,给这个女人一点教训去。”女人何苦为难女人,依兰最见不得女人之间的自相残杀。
“小姐,你还是别趟这浑水了,这是人家的家务事。李二公子是李相爷的二公子,沈老爷又是李相爷的得意门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二公子也不为难。”掌柜的连忙上前劝道,后悔自己多嘴。
“掌柜的,谢谢你的好意。路不平有人填,貂皮还有这两匹布麻烦您帮我送回相如居。”依兰伙同许心儿气势汹汹的杀向对面。
“三儿,赶紧去通知沈主簿。丁雄,你留下看店,我到对面看一下。”掌柜的吩咐完,匆匆跟了上去。
“你这个贱人,明里暗里讽刺我对不对?明知道我没有生育一男半女,偏偏选这种石榴样簪子戴在我头上,不要以为有老爷宠你就有恃无恐,你也太不把我这个正牌夫人放在眼里。”沈夫人伸出葱白玉指数落着身边的女子。
“大姐,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想帮你选支石榴玉簪讨个吉祥。” 那名女子脸色乍青乍白,连忙解释。
“讨吉祥,你会那么好心,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巴不得我早死。” 沈夫人双目炯炯,喷射出两道熊熊烈火。
“我没有…”女子委屈的说,眼睛里堆满了泪。
“哭,没我的命令你胆敢哭出来试试。动不动就摆出一副楚楚可怜泪光点点的狐媚样子,看见就令人恶心。生就的贱女人,怎么装也装不出大气。也不知道老爷怎么看上你这种扫把星,克死自己相公又来克我们。现在还想克得我们沈家断子绝孙。”沈夫人越说越来气,竟然将无子嗣的罪过也悉数加在这名女子身上。
女子只是垂着头,吸着气忍着眼泪。她嫁进沈家尚不足一月,这种罪过她哪里背得起。
“哎呀,不好意思。”依兰故意撞了沈夫人一下,她一失神手中的石榴玉簪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我的玉簪,你竟然毁了我的玉簪?”沈夫人不可置信的看着依兰。
“你说对了,这位夫人,我就是撞碎了你的玉簪。玉簪多少银子,我加倍赔偿你就是了,一个石榴玉簪而已我还赔得起。”依兰毫不在意的说,顺脚踢了一下地上的碎片。
“银子我有的是,你毁坏的是我的好兆头怎么赔?”沈夫人像一只发了狂的野兽,气急败坏的叫嚣。
“奥,是啊,石榴有多子多孙的意思。摔碎了太可惜了,真的不是好兆头呢。不过,夫人,我看你的肚子也太小了,根本就装不下子嗣,就算浑身挂满石榴也没有用。”依兰根本就视她的愤怒为无物,继续挑衅她忍耐的极限。
“你找死——”沈夫人伸出戴满玉扳指的大手,准过施展如来神掌。
“你若是胆敢碰她一下,你的手掌马上就废了。”沈夫人的手掌离依兰的俏脸只剩毫厘却停了下来,许心儿端从角落里顺间移动到两人之间,两根手指夹着那双大手,不想自己太血腥,破坏好心情,所以才好心的提醒。
“你一个小丫头也敢威胁本夫人?你知不知道尚书夫人跟我是手帕交?我就不信我打不了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臭丫头。”横纵京城十几年,沈夫人还是头一次踢到硬钉子。
“打不得,沈夫人,这位小姐是——”掌柜的刚想说话,被沈夫人虢了一巴掌,当场摔倒在地。
玉石店的掌柜猫着腰出来,将他扶进了内室。
“你说的那些人我一个也不认识,也不想认识。狗仗人势的事情我做不出来。姑娘,快点起来吧,不要为这点小事哭泣,小心哭坏了身体。”依兰搀扶起半跪在地上的女子。
“谢谢。”女子抬起头,暗哑的嗓音传来,悄声细语,极能博得人同情。
“啊——”依兰暗叫出声,许心儿也是一愣,这名哭的梨花带雨的女子竟然是孟杏儿。由于二人简单改装,孟杏儿只顾着伤神并没有认出来。
“没有我的命令谁准你起来的?”沈夫人冷喝。
“对不起,大姐。”孟杏儿顺势跪在沈夫人的脚边,暗自抹泪。
“老巫婆。”依兰不满的骂了句,孟杏儿做了很多坏事,也很讨厌她。但是看见她被人欺压得死死的,还这么可怜,心里还是忍不住同情她。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这位姑娘, 我处理我的家务事不劳你操心。杏儿,家法第十条怎么说来着?”沈夫人卯上了劲,与依兰斗法,可怜的孟杏儿被当做斗法的战场。
“以下犯上者掌嘴二十。”孟杏儿含着泪呜咽的说。
“那你还等什么?难不成你想等我亲自帮你掌嘴?”沈夫人挑衅的看向依兰,强烈的带有些示威的意思。
“杏儿不敢。”孟杏儿眼含泪花,想掉泪却又强忍着不敢掉泪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会心酸。怒气上涌,依兰一个箭步冲上前捉住孟杏儿的手臂,不让她摧残那张俏生生的小脸。
局面正处于僵局,战争一触即发之即。从门外窜进来一位严重发福的男人。
“夫人,什么事这么动怒?”男人一进屋就自动自发的跑到沈夫人的身边。
“人家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你家夫人连这芝麻大的小事也装不了,哪能装的下小宝宝?”依兰已经猜出此人是谁,趁机揶揄。
“我替你**这个小贱人,怎么,心疼了?” 沈夫人又羞又怒,颜面挂不住了。
“能得到夫人的**是她的荣幸,我为她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心疼呢?听说绮香软塌又进了一批上好的胭脂水粉,为夫陪夫人去那里看看。”沈主簿连身赔笑,嘴巴不知道涂了几百层蜂蜜。
“那我要多挑几份,赶走一下晦气。哼,气死我了,这个小贱人。”沈夫人娇笑的挽着沈主簿的胳膊,扭着屁股出去了。
“杏儿,你自己先回府吧。”沈主簿趁沈夫人不注意,回头对孟杏儿小声说。
孟杏儿艰难的站了起来,郁郁的向外走去。
“等一等,这位夫人,我一见你就觉得很投缘,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邀您到前面的茶楼一叙?”依兰叫住她。
“姐,你以前不是挺讨厌她的,干嘛还请她去茶楼。”许心儿拉着依兰的衣袖小声嘀咕。
“我是相如居的掌柜,十分同情夫人的际遇,没有恶意的。”依兰见她犹豫,再次邀请她。
“谢谢这位小姐。”孟杏儿眼角噙着泪,微微屈身答谢。
上了茶楼,依兰捡了个二楼临窗的座位坐下,茶楼伙计迅速送上茶水糕点。
“这位夫人,先喝杯热茶压压惊。”依兰斟了杯热茶,放进她的手里。
“叫我杏儿吧。”孟杏儿抬起头,脸上泪痕依旧未干。
“我听说你是京城富商孟老爷的千金,美冠京城。沈主簿是京城有名的色鬼,你为何嫁给他?”依兰等她喝完了一盏茶,心神稍稍安定之后才问起了她的遭遇。
“我也不想,我成婚那天未婚夫丧命,随爹爹回京城守节。不知为何,老爷听说了这事,便派人到孟府提亲。我爹看重老爷做官的身份,不顾我的反对便将我许给了他。既是父母之命,何况我还是不祥之人,也只好认命了。老爷对我很好,只不过大姐处处刁难我。我知道她讨厌我,所以处处躲着她。她仍不肯善罢甘休,仗着跟几位王妃贵妇交情好,常常欺负府里的妾室丫鬟。连老爷都对她礼让三分,大家通常不敢怒更不敢言。今日一早儿,我无心佩戴了爹给我的陪嫁石榴簪子,不巧被大姐看到,便借题发挥,将我的簪子折断不说,还非要我陪她来买簪子。我为了讨她欢心,将大事化小,所以才拿起石榴玉簪帮她试戴,不料,不料——”孟杏儿说着又哭了起来。
“她欺负你的事你爹知不知道?”依兰轻声问。
“知道,我曾数次差丫鬟去孟府报信。起初爹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叫我多忍让大姐一些。爹当初就是看中老爷没有子嗣,希望我能母凭子贵,这谈何容易?后来再派出去的丫鬟就得不到什么回话了,几经打听才知道爹爹竟然还有个儿子,现在孟府是我由那个同父异母的小弟打理,对我更是不闻不问了。” 孟杏儿粉颊微颤,香唇韶华尽吐,皓眸中氤氲蒙蒙,柔弱的身姿更加动人三分。
“那你将来有何打算?”依兰担心的问。
“我还能有什么打算,也许这都是命吧。这些天我每日诵读佛经,心情越来越平静,很多事我也已看开了。时间也不早了,我该回去了。谢谢姑娘的茶点。”孟杏儿起身感激的看了她一眼,再次道了谢,蹒跚着离去了。
“女人确实最容易受伤,命运飘渺。”依兰望着孟杏儿的背影,由衷的感慨。一个女人不管她曾经做过多少坏事,受伤的时候,还是让人莫名的怜悯与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