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摆脱应龙宇那条跟屁虫,依兰惬意的吹着口哨,天吝山庄的大庄主亲自驾车自然得意了。反正现在是男装打扮,吹吹口哨也不怕人说耍流氓。应龙天则是安分守己的赶马车。
瘟疫的破坏力果然够强大,依兰不禁感慨,热闹的安阳城几乎变成了一座死城,酒家商铺的旗子倒得横七竖八,偶尔几只没有倒下的,就像是垂死挣扎的老人,摇摇晃晃的不甘愿倒下。宽阔的街道里只有零星的几个人的走来走去,眼前还有着车水马龙的余温,昨天今天同时上映,显得更加萧瑟。
“老伯,客栈怎么走?”依兰跳下马车,讨喜的问。
“公子是从外地来的吧。这里哪还有什么客栈,瘟疫一来,那些有钱的老爷们全都举家搬迁到外地去了。城里剩下大都是我们这些穷人,听天由命了。我看你衣着显贵,你还是早点离去吧。”老伯撕心裂肺的咳嗽了几声,摇着头叹气,而后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远了。
“对了,小天,这里灾情这么严重,皇上没有派发什么救灾物品到河南一带吗?”
“官吏们向来是报喜不报忧,喜事大肆夸大,像这种事则是能瞒则瞒,瞒不过通常推出几个替死鬼不了了事。再说,那些物品一级级往下发,被贪官污吏层层剥削,到这些灾民手里早已经寥寥无几了。”应龙天难得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如果不是在这种情况下,依兰肯定会拍手庆祝。
“太过分了,大发国难财。粮食没有,大夫还有药材总应该有吧。我们暂且找家人家住下,看看能不能帮助他们。”依兰正准备爬上车,突然被一个小孩子撞倒,一屁股跌在地上。定睛一看是一个五六岁大的男童,捧着一个破碗,两条小短腿迅速的交替着向前移动。
“小弟弟,怎么这么没礼貌。”依兰爬起来,不消几步便追上了男童,挡在了他面前。
“放我走吧,晚了就领不到了。我不是有意撞倒你的,我求求你了。”男童左右闪了几下,也没能趁机逃开,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哭着哀求道。
“小弟弟,快点起来。我是跟你开玩笑的。”依兰连忙将男童拉了起来,只打算稍微教训一下他,替自己讨回一点点公道,没想到这孩子竟然如此紧张。
“谢谢大哥哥。”男孩用力的撑脱依兰的手,飞快的向前跑去。
“他干什么啊?我觉得我还是挺有亲和力的。”依兰尴尬的对着应龙天一笑。
“前面可能有什么事,你看,又有很多人涌了过去。”应龙天指了指那些从四面八方涌出来,手里皆捧着东西的男女老少们。
“这位大婶,不知道你们这么匆匆,是干什么?”依兰拦下从身边经过的中年女人。
“前面有人发药。很多人都说这药很灵的,去晚了就没有了。”中年女人还没说完,已经往前冲了好几步。
“我们过去看看好了。”应龙天驾着马车缓缓地向人群的汇集处驶去。
“不要挤,每人一碗,人人有份。”几名魁梧的大汉嘴上皆用黑纱遮住,正围着一个大桶发放汤药。说是汤药,纯属猜测。因为人围得特别紧,只能根据嗅出的药味推测。
“兰儿,你去取一点过来,我想看看是什么汤药。”应龙天稳住马车,对身边安步当车的依兰说道。
挤了许久,依兰才用竹筒取了半筒回来。
“汤汁内含盲肠草、半枝莲、冬葵子、柏子仁、茯苓、瓜瓣。此药配方确实有治疮清肺的疗效,只是对治疗这种痘疮来说,恐怕是隔靴搔痒,只能稍稍延缓病情而已。”应龙天将竹筒凑近鼻子嗅了几下,再看了一下汤药的颜色,已然明了其中的配方。
“厉害,好厉害。”一名白衣男子从车厢里走了出来,竖起了大拇指。
“谬赞了。阁下藏在马车里这么久,我都没有觉察到,你才是真的厉害。”应龙天面不改色,依旧是素日那冷冰冰的样子,心里思索着他何时上了的车。
“小弟走道走累了,正巧兄台驾着辆无人乘坐的马车,一时忍不住搭一下顺风车,还望两位不要见怪。”白衣男子虽然同样用黑纱遮脸,黑纱外的那双眼睛格外的深邃。依兰只觉得那双眼睛像是一个黑洞,投射过去的目光无声无息的被吸了进去。
“不知是何人让你们在此分发汤药。”应龙天眼光扫向那些彪形大汉。
“在下白衣,兄台仅凭一碗药,便可知道这汤药的成分,还能看出它不能根治,想必你的医术也很高明了。既然这样,就委屈两位跟我走一趟沁水寨了。”白衣手指微微动了一下,十只手指上赫然出现了十根银针。
“喜欢穿白色衣服的人,大都自恋骄傲还有点自大。你果然也不例外,我们为什么要跟你们去什么沁水寨,一听就知道是贼窝。”依兰喋喋不休,竟然上前用手指戳白衣泄愤。
“兰儿,快退下。阁下是银针先生白衣?”应龙天难得露出慌张,这傻丫头真是不知死活。白衣乃是千手银针苏无视的唯一弟子弟子,这师徒二人在江湖上向来是亦正亦邪。正在思索如何是好时,依兰已经软绵绵的倒了下去,被白衣轻巧的接住。
“阁下,还请里面坐。”白衣将依兰放进车里,做了个请的手势。应龙天依旧岿然不动。
“既然是千手银针的徒弟,怎能连我是一个双腿残废之人也看不出来?”应龙天冷笑,反身按上依兰的脉搏。指尖脉象稳定,并没有什么异样。
“不用紧张,她只是睡着了,没什么大碍。不知兄长大名?”白衣淡淡一笑,手指一弹,直指应龙天的脚腕处,按着丝线的手弹动了几下,点了点头。随即跃上马车,挥着马鞭行驶了起来。
依兰悠悠转醒,先是偷偷的睁开了一只眼,眯着偷看,接着又睁开了另一只,骨碌翻动着,煞是可爱。
“兰儿,醒了就过来吃点东西吧。”应龙天端坐在桌子前用餐,早在她醒来的时候,他已经从呼吸声中听出来了。
“小天,这里不会就是那个自大男说的沁水寨吧,虽然名字起的不错,搞不好还是个贼窝。难不成看上了我的花容月貌,抓我来不会是当压寨夫人的吧?”依兰躺在床上,煞有介事的推测着,连自己是男装打扮也忘了。
“哈哈,放心,我们寨主已经有了压寨夫人了。不过我这个你口中的自大男还没有娶妻,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当我的夫人?”白衣笑着从饭桌上起身,完全忽略身旁有数道凌厉的目光扫过。
“你妄想,自大男。”依兰气冲冲的冲下床,走到他身边的时候还不小心踩了他一脚。
“有意思。姑娘芳名啊?”白衣愣了一下,随即爆笑出声。
“你不是已经喊出来了嘛,我姓姑名娘,我不介意你直接叫我娘。”若不是肚子饿的咕咕叫了,依兰绝对会在言语上多打压他一番。
“兰儿,过来坐下。”应龙天不理会白衣的错愕与不满,只顾招呼依兰在他身边坐下。
“原来你喜欢这个大冰块,小心被冻死。我这么风流倜傥英俊不凡,你是不是眼瞎了?不过现在只要你弃暗投明,我觉得不计前嫌的。”白衣拉过来一张椅子,坐在两人的对面,兴趣盎然的离间着。
“敢情你就是想叫我娘啊。都告诉你我叫姓姑名娘了,还非要跟我熟稔,真是我的好儿子。”依兰顺手拿起应龙天用过的筷子夹了一块咕噜肉,幸福的嚼着,连应龙天涨红了脸也没发现。
“你——”白衣气得说不出话来,被依兰深厚的毒舌功镇住了。
“我的好儿子,你若是真的缺乏母爱,跪下了斟杯茶,我便认下你这个好儿子。”依兰悠闲地吃着美味的鱼。
“兰儿,不许胡闹。这种玩笑开不得,你们两个年纪相当。”应龙天皱眉,同时全身戒备,就怕白衣一个不顺心,用精细的银针将其射为马蜂窝。
“那又如何?安禄山必杨贵妃还大,不还是忍了她当干娘。”依兰吐出几根鱼刺,轻巧的回答。
“安禄山是谁?”白衣淡淡的问。
“安史之乱的始作俑者,这你都没听过。”依兰瞟了他一眼,鄙视的说。
“杨贵妃呢?”白衣依然没有动怒,继续问。
“唐玄宗最宠爱的妃子,也是安史之乱的牺牲品。咳咳——”话还没说完,依兰被一根鱼刺卡住,痛的眼泪往下淌,猛咽了几口馒头总算强行咽了下去。
白衣好奇的看着他们二人,暗哑着嗓音说,“姑娘的玩笑开大了,两位慢慢用餐,我就不打扰了。应兄,用过餐我会派人请你过去的,考虑一下我说的事。”他走到门口时,又回头补充了一句,“本来还想再加一副碗筷,如此看来是没有必要了。”
依兰正夹着一块豆腐,尴尬的红了脸。
“兰儿,你刚刚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应龙天同样涨红了脸,不敢抬头看她。
“小天,这个自大男跟你商量了什么事?你不用怕,这一次从修罗谷里出来,我在义父那里顺来了很多的好东西,自保觉得不成问题。他敢威胁你,我觉得让他好看。”缓过神来,依兰放下筷子,再不敢透露天机,否则可能就不只是卡鱼刺这么简单了。随即转移话题,还得意拍了拍鼓囊囊的腰包。
“也没什么。白衣是名大夫,他只是想让我留下来帮忙消灭这一场瘟疫。”应龙天用衣袖擦了擦她脸上的油渍,柔声说。
“这可真是大功一件,不过你先不要那么早答应,我要提一个条件。”依兰扬起笑盘算着,坐享其成又可以功德圆满,甚好。
“什么条件?”应龙天微愣,据他所知,这个小女人向来是正义感同情心泛滥,不知道这次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
“由他们帮忙找龙骨,物尽其用,两不耽误。” 依兰轻松的吐出这几句话。
“你呀,精明的丫头。”应龙天宠溺的捏了捏他的鼻子,两人之间总算有了些许温度,不再是冷言冷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