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府里待了两日,依兰从仆人处了解到了许多关于李林甫的事。据说这李林甫为了整人,专门自家后院设了一间屋子,形似弯月,取名为偃月堂。一旦有了想整的对象或者要打压的目标,他就会躲进这偃月堂里去,在一片漆黑的环境下,精思极虑。只要他从偃月堂里出来时兴高采烈,那就表明他的一整套整人的方案已成雏形了,有人就要大祸临头,无法躲脱了。
这两日李莲倩尽极了地主之谊,有时间就带依兰在府里到处参观,依兰也乐得探探道熟络一下地形。这不,两人刚坐在湘苑的亭子里,就有不速之客来访。
“没想到下人说的果然是真的,我们家的六小姐确实找了一个奇丑无比的女人当女夫子。这还不算,竟然还敢带着她到处跑,真是不怕丢人。”一位枚红色罗裙的女子足下生莲,摇曳生姿的走了过来,随行的还有一名黄衣女子。两人容貌同样的端庄秀丽,不语而媚,举止优雅。
“大姐,三姐。”李莲倩一见来人,身体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恭恭敬敬的道了声好,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低着头站在一边,双手不自觉的抠着手指。
“见过大小姐、三小姐。”依兰对她们的大名早就如雷贯耳,不想多惹是非,随机应变,颔首起身问好。
“你就是下人嘴里所说的丑女吧。我倒是想看看,你有什么本事,竟然让挑剔的六小姐选你做她的夫子。小翠,将她的头抬起来,让本小姐好好欣赏她的绝世丑颜。”身穿枚红色的女子并不愿意善罢甘休,命令同随的侍女强行摁住依兰,将她的头抬了起来。
依兰忍着满腔的怒火,心里的羞辱感膨胀的快要爆炸了。咬着牙,才不让眼泪掉下来。若不是许心儿正在府中打探消息,她们是绝对不会有好下场的。
“啧啧,这胎记红得真是诡异,竟然鲜活如血。”玫红色女子伸出纤纤素手,用坚硬的指甲,在依兰的脸上狠狠地划了一道,研究了好一会才放开她。
“莲柔,既然你已经看到了。二妹还在等咱们,别跟这些贱人瞎磨蹭了。”黄衣女子温婉的声音传来,说出的话却一点也不动听。
那位名唤莲柔的女子,听后,竟然点了点头,随她一起离开了。
“对不起。”两位毒舌女刚刚离去,李莲倩便低低的说。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又不是你的错。她们平日里总欺负你,对不对?”依兰柔声安慰她,没想到相府的六小姐竟然是一个古代版灰姑娘。
“其实大姐和三姐她们没有什么恶意的。她们偶尔才来湘苑找事。我说对不起,是因为每次湘苑里都有人替我承受她们的怒气。我觉得自己好没用,自己犯的错每每让身边的人替我忍受她们的折磨。”李莲倩微闭双眼,胸膛里的那股炽热,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掉,压得她连喘口气都觉得困难,脸色也渐渐发白。
“莲倩妹妹——”依兰焦急的惊叫出声。
“小姐犯病了,快将小姐放平。”天气有些热,回房取酸梅汤的鱼儿在远处大声喊。也顾不得手中的酸梅汤,一路小跑来到亭子内。双手按压李莲倩的腹部数次,随后又掐了掐人中,活动了几次她的四肢。待她的呼吸渐平,才喊了来两名男仆,用软榻将她抬回了闺房。
“刚刚大小姐与三小姐来过对不对?”依兰正想问,却被鱼儿先了一步。
“对啊,这和莲倩妹妹发病有什么关系吗?”依兰一脸的错愕。
“当然有关系,而且还有很大的关系。每一次大小姐跟三小姐前来挑衅,小姐都会犯病。”鱼儿掖了掖被角,无奈的说,“这事还要从六小姐小时候说起。当时六小姐的娘亲刚刚去世,老爷对六小姐格外的疼惜。有一次,老爷送了一个很漂亮的琉璃球给六小姐,二小姐见老爷唯独给了六小姐,一时气不过,就仗着自己体型比六小姐大便抢了过来,扔进了荷花池里。六小姐忍不住一时冲动,与二小姐打了起来,失手将二小姐推进了荷花池。二小姐因此落下了偏头疼的病,终年不能见风。虽然老爷并没有因为这事责备或者冷落六小姐,这事在六小姐心里还是留下了阴影。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六小姐总是忍气吞声,再没有反抗过。大小姐与三小姐素来与二小姐关系好,每每过来找茬,碍于老爷,她们不敢直接找六小姐的茬,往往是将气撒在我们这些小姐身边的人身上。六小姐善良,从不跟她们计较,却又总因为我们受委屈而自责。其实,我们这些下人就算被她们骂几声又不会少块肉,偏偏六小姐就算钻牛角尖。久而久之,郁积成病,经常胸闷气短。特别是心情波动大时,极容易晕厥过去。”鱼儿无奈的说,眼神里充满了心疼。
“这事李相爷不知道吗?”依兰锁眉沉思片刻问。
“六小姐也真傻,这么多年也不愿将事实真相告诉老爷,只是推说是思母成积。”
“鱼儿,不要在紫依姐姐面前嚼舌头,我口有些渴,你去取些水来。”李莲倩悠悠转醒,长长的睫毛轻轻剪辑着灵动的双眸,颊侧晕染着淡淡的嫣红。
“六小姐,你总是这样。”鱼儿不情愿的泡茶去了。
“莲倩妹妹,你这样不觉得委屈吗?”依兰心疼的看着这个年仅十五六岁的女孩,她这个年纪若在21世纪,本应该享受父母疼爱,无忧无虑混日子。然而这丫头却过早的承受着如此沉重的心理负担。
“为了一时的快意,付出的代价往往很惨痛,而且不可逆转。估计鱼儿那丫头已经告诉你我的事了,这些年来,我真的不觉得委屈,忍让一下对大家都好。倘若当年我不是那么争强好胜,肯服软,二姐也不会偏头疼这么多年,一辈子不能见风。大姐与三姐她们是一奶同胞,生气也是情理之中。即便她们恨我,仍然还是我的手足,我不想让爹爹为难。”李莲倩嘴角晕开一抹苦笑。
“六小姐你就是太善良了,不忍任何人受伤害,其实我们心里都希望你能对自己好一点。”鱼儿端着一壶茶进来,正巧听到这些话,有些生气的将茶具放在桌几上。
“鱼儿,你看你,又生气了,脸皱成一团就不好看了。你先下去休息吧,我想跟紫依姐姐谈谈心。”李莲倩故作开心的逗鱼儿。
“是,小姐。紫依姑娘,小姐就劳您多费心了。”鱼儿微微向依兰施了个礼,退了下去。
“紫依姐姐,现在没有外人了,就我们两个,你可以开诚布公的告诉我你的目的了?”李莲倩脸上的笑意倏地一敛,变得正经严肃。
“你都知道了?”依兰瞧了她半晌,才在她明眸的注视下歉疚地开口。
“恩,我每晚都睡不着,通常会一个人坐在屋顶上仰望星空。昨晚我无意间发现你的那名丫鬟半夜出行,一时好奇就跟在她的后面,最后在外院跟丢了。相府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很危险的。我不会伤害你们,但是我也不想你们伤害我的家人。” 李莲倩冷著一张俏脸,两人之间奇诡的气氛让她惴惴不安起来,深怕到时候不能双方都顾及到。
依兰十分欣赏她的善解人意和玲珑剔透的心思,也不愿再对她有所隐瞒。沉思了一会,捡了些她比较容易理解的话语解释道:“我的一个朋友被因得罪了彭尚书被关进了相府,我和心儿只是想救他出去,并没有伤害府中人的意思。”
“你的那位朋友对你很重要?”李莲倩问的很直接。
“其实我也不知道他算不算是很重要。他在我身边的时候我不觉得他重要,可在设法营救他的这些天,我越来越觉得他对我很重要。这种感觉很诡异,我自己也不明白。”依兰坦言回答。
“你们有什么眉目了吗?” 李莲倩将目光移向屋外。
“没有,相府设备森严,机关复杂,单凭心儿根本无法全面搜索。”依兰摇了摇头,说的也是实情。
“我知道府里的天牢在什么地方,不如今天由我带你们前往吧。我事先会想办法打开后门,你守在后门处。到时候我去引开守卫,心儿负责救人,成功之后你们便从后门逃走。走的越远越好,千万不要再回来了。”李莲倩将目光重新移到依兰的脸上,一脸的诚恳。
“你为什么要帮我们?”话问出口,依兰才觉得自己很傻,如果她安心想骗人,问也是白问。
“我对我爹的行事也略有耳闻。你是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跟我谈得来的朋友,我不想看着你死于非命。”在李莲倩看来,依兰无非是拿鸡蛋跟石头相碰,自讨没命。
“以你之力,引开那些守卫会不会有危险?你不必这样做,只要告诉我们天牢地点就行了。”依兰不禁怀疑这娇滴滴、病恹恹的六小姐的能力,怎会有如此信心。
“论武功我的确把握不大。但是倘若是论轻功,恐怕一般人还比不上我。今晚子时,准备好等我。”这些年来,传承了娘亲的独传轻功,李莲倩早将相府上上下下逛了无数遍,至今无一人发现。
两人就这么商定,虽然依兰决得她不太可信,却也没办法。如今生死已经掌握在李莲倩的手中,如果她没存好心,信与不信结局恐怕都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