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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苦最怜天上月

这世上,最可怕最无望的就是等这个字,无论四哥能不能信守承诺,我都明白,我终究是等不到他了,四哥已经做出了选择,现在是该我做出选择的时候了。

四哥即位的前一日,宇文护来到了我房中,他命人给我换上了新做的衣裙,我打量着镜中的自己,一袭红装,长裙曳地,风鬟雾鬓,发中别着珠花簪,若不是眼神幽暗,不辨悲喜,倒也算一位绝色佳人。

宇文护目不转睛的盯着我,眼中闪过一丝惊艳,看着他痴迷的模样,我心中掠过一丝悲伤,这定然是娘亲喜欢的衣裙,只可惜,她再也穿不上了。

宇文护见我定定的看着他,竟然微微有些脸红,他轻咳了一声,轻声说道:“明日便是你四哥的登基大典,我今日便派人将你送回去,你先回去住一段时日,以后便可以名正言顺的在这府中生活了。”

看来他是要让我假死宫中,然后再换个身份接我回来,我冷冷的说道:“这就是大人口中的爱吗?大人说爱我,却连承认爱的勇气都没有,这样的人,我能托付一生吗?”

他怔怔的看着我,有些不明所以,“小七,你又闹什么闹呢?你明知道,如今你我的身份,我如何大张旗鼓的承认爱你呢?我可以不在乎,可我不愿意让你背负骂名,如果有更好的法子,为何不用呢?”

我静静的看着他,“我不要你在天下人面前认爱,我只想让你在我的亲人们面前,亲口承认爱我,我虽然并非父亲和五姨娘的亲生女儿,五姨娘也并不喜欢我,可她终究将我养大,在这世上,她们是我唯一的亲人,如今,我要嫁人了,却得以假死的名义,改名换姓,就算得不得他们的祝福,至少也得让他们知道实情,这是我唯一的心愿。”

见我语气忧伤,一副哀婉的样子,宇文护有些心软了,他上前握住我的手,柔声说道:“好,就依你,此次回到宫中,我会将实情告知他们,不管有没有他们的祝福,我都答应你,一定会让你幸福。”

我缓缓的点了点头,心里一阵忧伤,这是我能为四哥做的最后一件事了,就算我要离开,也要在宇文护府上离开,不能再给四哥增添烦恼和麻烦了,如今,他有那么多大事要做,我不能再是他的绊脚石。

宇文护亲自护送我回了皇宫,离宫门越近,我越慌张,不知是因为离开太久,再回来心绪已变,还是心理明白,这是最后一次回来了,以后天各一方,不再相见,我竟然生出了一丝害怕,害怕见到四哥,害怕见到李娥姿,更害怕面对同他们相见之后错综复杂的纠葛和这凌乱的心情。

宇文护看出来我的紧张,一路上紧握我的手,轻声宽慰道:“别害怕,我会陪着你的,我已经命人知会了你四哥和五姨娘,说你今日便会回宫,一会见到他们,我来同他们说便好。”

我温顺的点了点头,也好,这样也好,就交给他吧,既然下决心要走,就快刀斩乱麻,不要再让自己犹豫不决了。

在我的纠结不安中,很快便到了皇宫,下了车,我抬眼望去,五姨娘和四哥早已等在了大殿门外,我连忙跪下行礼,五姨娘伸手扶起了我,泪眼朦胧的说道:“快起来,回家了便不必拘着,看看,瘦了这么多,必是又调皮了。”

这是因为四哥登基在即,她需要表现出仁慈敦厚的一面?还是宇文护已经知会了她,她知道即将送走我这个瘟神,故意做出慈母的样子给四哥和宇文护看?

无论是哪种,我都不在意,对于不上心之人,只要随着她演戏便够了,我只是默默的流着眼泪。

自我出现那刻,四哥的眼神便紧紧追随着我,他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激动,轻声说道:“都别在外面站着了,小七刚回来,她身子弱,受不得风。”

五姨娘擦了擦眼泪,轻笑道:“是啊,赶紧进去吧,你看,我这都高兴的糊涂了。”

四哥看向宇文护,“小七在府上,没少叨扰兄长,劳烦兄长了,快请进殿吧。”

宇文护也不答话,只含笑点了点头,率先朝大殿走去,四哥回头深深的看了我一眼,那一眼里情意深长,令人无法直视,他不能久留,只好随着宇文护走了进去。

一旁的五姨娘轻携了我的手,边走边说道:“小七,你可算回来了,前两天,我还和娥姿念叨,这小七在太师府上乐不思蜀,恐怕舍不得回来了,哦,对了,忘了告诉你,娥姿有喜了,再过一段时日,你便要做姑姑了。”

说完,她笑吟吟的看着我的眼睛,想看看我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我知道她在等我惊慌失措,黯然神伤,乃至心痛如绞,她在等着看我失态的样子,可惜,让她失望了,我只是淡淡的一笑,“娥姿有喜了?那真是恭喜四哥了,这真是双喜临门啊!”

她见我居然神色如常,还能谈笑风生,微微怔住了,认真的审视了片刻,轻声问我:“这真是天大的喜事,是不是?”

我微微一笑,此时已经走进了大殿,四哥和宇文护已经落了座,正含笑看着我们,我故意提高了嗓音说道:“当然是天大的喜事,四哥即将登基,又喜得麟儿,双喜临门,这应该是普天同庆之事啊!”

原本面带微笑的四哥,此时的脸色却一下变的惨白,他紧紧的盯着我,满眼的企求哀伤之色,放在椅背上的手捏的紧紧的,指节发白,如同他的脸色一般。

宇文护轻轻一笑,“恐怕不是双喜临门,而是三喜临门了。”

五姨娘疑惑的抬头看着他,“什么三喜临门?哪里又多出来一喜?”

宇文护待五姨娘落了座,站起身来,走到我面前,柔情四溢的看着我,轻轻握住我的手,转身对一脸惊诧的五姨娘说道:“太妃娘娘,我与小七两情相悦,情投意合,不日便会迎她过门,还请太妃娘娘恩准。”

五姨娘笑意吟吟的脸色一下变得难看起来,她茫然的看着宇文护,一脸的不信,“太师这是何意?哀家为何听不懂呢?”

宇文护一脸淡定,“我说,我要迎娶小七,特来知会太妃一声。”

只听叮当一声,是杯子落地的声音,四哥的声音冷冷的传来,“兄长还未饮酒,怎地便开始说胡话了?小七是我们的妹妹,兄长如何能迎娶她?”

宇文护不以为意,哈哈一笑,“这里没有外人,我们不必藏着掖着,打开天窗说亮话,在座的每个人都清楚小七的真实身份,她既非叔父的亲生女儿,那又有何不可呢?”

四哥的声音里微微有些轻颤,“就算她并非父亲的亲生女儿,可她到底还是宇文家的七公主,这是谁都改变不了的事实。”

宇文护淡淡的扫了他一眼,状似随意的说道:“过几日,七公主会暴病身亡,从此,这世上再无七公主,只有小七,到时候,我会风风光光迎她进门,届时,还请皇上和太后,来喝这一杯喜酒。”

四哥面无血色,他定定的看着我,轻声问道:“小七,你怎么想的?你也同兄长一般的想法吗?”

我能看到四哥衣袖下的双手紧握成拳,我能看到四哥额上的青筋暴起,我也能看到,四哥双眼里骇人的怒气和浓重的悲伤,我都能看得到,却无能为力。

也许悲痛久了,心就麻木了,此时的我,反倒很镇定,我凝视着四哥,贪婪的看了看他灿若星辰的双眼,看了看他因为绷紧而毫无血色的双唇,看了看他俊美无俦的脸颊,将它们深深的烙在心里,此次一别,恐怕今生今世,再无缘相见了。

宇文护见我许久不答话,有些不悦,挑眉看向我,“小七,你四哥问你话呢。”

我手握成拳,任指甲深深的掐到肉里,这样才能缓解我的心痛,才能让我神态自若的看向四哥,坚定的说道:“护哥哥说的都是真的,小七同他两情相悦,愿意同他过一生。”

四哥闻言,身子不可抑的晃动了一下,他微闭了一下双眼,深吸了两口气,让自己的镇定下来,旋即,睁开双眼,眼神幽暗,幽幽的问道:“你说的可都是真心话?护哥哥?他大你许多,且家中早有妻儿,你若嫁过去,便只能是妾,即便如此,你也愿意吗?”

四哥果然定力过人,他这般问话,只是一个兄长对妹妹的关切,并无不妥。

我既欣慰他能如此镇静自若,又隐隐心痛,在此等情况下,他还能分寸不乱,只能说明,在他心里,我并没有那么重要吧?

既然如此,就不要再让双方动摇为难了,我认真的点了点头,“小七愿意,小七的身世,四哥也是知晓的,这些年,如浮萍一般,颠沛流离,小七累了,只想有人疼我,有人护我,不再是一个人无依无靠,不再让我流泪难过便心满意足了。”

四哥脸色铁青,他盯着我的眼睛,声音里仿佛淬着寒冰,“小七,你还有四哥,你明明知道,四哥会永远护着你的,一日为兄,终身为兄,做哥哥的,不会让妹妹受委屈的,你若心甘情愿,四哥无话可说,但凡你有一丝不愿,四哥也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

一旁的宇文护冷笑几声,他冷冷的盯着四哥,狂傲的说道:“同意?你在说笑吧?我只是来知会你们一声,你们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小七,我要定了,邕儿,明日的登基大典就够你费心的了,我们的事,就不劳你费心了。”

语气虽然平常,却如千斤重担一般,压的我喘不过气来,他这是要让四哥明白,皇位和我之间,只能选择一个,不,其实根本没得选择,他只是想让四哥知道,谁才是这大周真正的主人,四哥能选择的只是听不听话,至于听话与否,其实结局都是一样的。

我忍了许久的泪终于缓缓落了下来,这一刻,我不再恨四哥,也不再责怪他,要怪,就只能怪这造化弄人,怪我们有缘无分吧。

四哥,小七不能再陪你了,但求此生,一别两宽,各自安好!

如若相爱,便陪他到老,如若错过,便护他安好,如今,我能做的,就是尽力护他安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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