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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情之人饮水饱

高澄走到了我们面前,对我伸出手来,“小七,过来。”

我只是哀求的看着他,站在原地不动。

高澄额上青筋直跳,他语气中带了一丝怒气,“我让你过来,你没听到吗?”

我看了看四哥,四哥也正看着我,突然觉得脚下有千斤之重,怎么也迈不开腿。

我不敢到他身边去,我害怕我一离开四哥,隐藏在四周的弓箭手会将四哥万箭穿心,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四哥,因我而死。

高澄终于失去了耐心,他伸手朝我抓来,欲强行将我拽过去。

四哥却抢先一步将我拉至身后,挡在了我的身前,“小七不愿,高丞相何必强人所难。”

高澄抓了个空,却怒极反笑,“宇文将军真是好胆色,居然只身一人到了我东魏,混进了我朝中大臣的府里,想掳走我朝的琅琊公主,你说,你如此明目张胆,不知死活,今晚,我若将你乱箭射死,也不算滥杀无辜吧?”

听到自己果真猜到了高澄的用意,忍不住有些后怕,方才我若被他抓过去,四哥现在恐怕就是一具尸体了。

四哥却微微一笑,“高丞相如何肯定我是只身前来?又如何肯定我是混进府里?我此番前来,绝无恶意,只是前来寻找自己的妹妹,堂堂东魏的丞相大人,却设计将宇文府的七小姐掳来,强迫她留在身边,传扬出去,恐怕天下哗然吧?况且你东魏的那些朝中重臣,也不会坐视不理吧?”

高澄闻言冷哼一声,不再说话,只是冷冷的看着四哥。

四哥虽然身处劣势,却也无所畏惧,淡然的看着高澄。

剑拔弩张,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看不见的硝烟,一触就燃。

我心知绝不能惹怒高澄,绿蕊还在府里,以后还要仰仗他。

不能就这么僵持下去,我得想个办法,让四哥脱身。

我含泪对高澄说:“高澄,我求求你,放过我四哥吧,他没有恶意,只是来寻我的。”

高澄和四哥同时对我怒喝,“小七,闭嘴!”

我心一横,将四哥腰中的软剑抽出来,架在自己脖子上。

高澄和四哥都慌了,四哥更是不顾高澄是否会偷袭,倏然转过了身,想把剑夺过去。

我噔噔噔退后了几步,厉声喊道:“都别过来,谁再向前一步,我便血溅三尺。”

两人齐齐停住了脚步,高澄怒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凄然看着他,“高澄,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四哥死在我面前,你若执意杀他,就先杀了我吧。”

高澄气的身子轻颤,“好,好,为了他,你甚至愿意去死是不是?今晚,我绝不会让他活着离开这里,他更休想带走你。”

我摇了摇头,“我原本就不会同他走的,你刚才也听到了,绿蕊在这里,我的家在这里,你在这里,我又能去哪里呢?”

高澄闻言呆住了,随后有些惊喜,有些犹疑的问道:“小七,你的意思是?”

我含泪点点头,“我愿意留在这里,愿意留在你身边,你对我如此情深意重,我又怎么会愿意回到处心积虑想置我死地的宇文府呢?”

高澄目光炯炯的看着我,想看看我是不是因为四哥才扯谎骗他。

我眼神清澈的看着他,一脸的哀求之色。

良久,他长叹一声,“罢了,你说的是真的,我信,说的是假的,我也信,我答应你,今晚,放宇文邕离开,不会伤他性命。”

我破涕为笑,“我就知道,你会答应我的。”

一旁的四哥却有些恼怒,他犹疑着问道:“小七,你说的可是真的?你居然……”

我怕言多必失,也怕高澄变卦,连忙截住他的话,“你走吧,我刚才已经说清楚了,我不是宇文府的七小姐,也不是你的妹妹,以后,我同宇文府,同你,再无半点关系,你也不要再来,就当我们从来没有遇到过,就当你的妹妹真的葬身火海了吧。”

四哥淡然的说道:“小七,我知道你故意这么说,好让我先行离开,我也告诉你,你四哥不是任人宰割之人,你不用怕他,他伤不了我的。”

我知道四哥一向足智多谋,运筹帷幄,可是,不想同他走是真的,怕他们两败俱伤也是真的。

我认真的对四哥说:“我担心你是真的,可我同样也担心他,如果你还念着我们过去的情意,你就走吧,我不会和你回宇文府的,那里不是我的家,从来都不是。”

四哥闻言身形晃了一晃,他脸色苍白,双手紧握成拳,定定的看了我片刻,最后,面无表情的说道:“好!我知道了,既然你决意留下,我也不会勉强与你,只是,你想清楚了,倘若你今夜留下,日后,我便再也不会来扰你清静。”

说完,他大步流星的朝门口走去,头都没回一下,也根本不在乎,是否有人会暗箭伤人。

隐在暗处的侍卫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拦住他。

高澄倒也信守承诺,一言不发,只是静静的看着四哥离去。

待确定四哥出了府里,听到马蹄声渐行渐远,我才双腿一软,跌坐到了地上,手中长剑也掉落了下去。

高澄慢慢走到我的身前,俯下了身,轻声问我:“你对他是不是有情?”

我一怔,茫然的看着他,“你胡说什么?他是我的四哥,在我不知道自己身世之前,他可是我的亲哥哥。”

高澄似乎对这个回答不甚满意,他皱着眉头说道:“可是,你现在明明知道,他不是你的哥哥,同你没有半点关系。”

我想不出来拿什么话反驳他,只是气呼呼的说了句,“你以为我像你那么变态,见人就喜欢吗?”

高澄脸色一冷,他直起身来,一言不发,朝府外走去。

我见又惹恼了他,今天捅了这么大的篓子,他必然不会轻饶了我,又担心绿蕊受了牵连,一时之间,坐在地上不知该何去何从。

他走了几步,见我还坐在地上发呆,忍不住回头怒道:“你还不走吗?还等着你四哥回头来找你?”

我连忙起身,却哎哟一声,又跌坐了下来。

刚才又慌又怕,没有知觉,如今静下来,才觉得自己双腿发麻,根本无法动弹。

高澄一脸薄怒看着我,觉得我又再骗他。

我也不愿开口求他,咬牙撑着站了起来,才走了两步,坚持不住,又坐了下来。

他看出我不像是装的,快步走到我身旁,蹲下来,摸在我的小腿上,“怎么了?腿麻了是不是?”

我气呼呼的转过头不看他,也不回他。

他无奈的看了我片刻,“你还有理了是不是?真没见过你这么肆意妄为的女人。”

说完转过了身,“上来吧,我背你回去。”

我哼了一声,不肯就范。

他将我双臂一拉,伏在他身上,背着我站了起来。

我伏在他背上,心中有些得意,又有些暖意。

“高澄。”我轻轻唤了声,他默然不语。

“高澄,高澄。”我撒娇的叫了几声。

“怎么?你又想出什么新花招了?”

“我错了,你别生气了。”我将头贴在他背上。

他身子一僵,停了下来,“你错在哪了?”

“我不该背着你见四哥,可是,你要相信我,我真的,从来没想过跟着他走,从来没想过离开这里,从来没想过离开你。”我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几不可闻。

他没有回答,只是慢慢的朝前走去。

我第一次和人表白,却得到了如此回应,不由得又羞又气,赌气不再同他说话。

良久,却听到他说:“小七,再等等,很快,我便会将你娶回府中,此后,绝不允许你再看旁人一眼,就算是你的亲哥哥,也不可以。”

我羞的将头埋在了他的背上,心里却乐开了花。

高澄虽然没有责怪我,却也生了好久的气,一连几日都没来看我。

我一直理亏,乖乖的呆在房中,不敢再生事。

隔了几日,他命人将绿蕊送到了府里,我十分讶异,绿蕊抱着我落了半天眼泪。

果然是崔括出卖了我,最后关头,他怕我跟着四哥走了,这后果不是他可以承担的起的,于是果断的向高澄告发了此事。

其实我却心里明白,高澄从开始便早已知晓此事,他故意让崔暹将四哥的行踪透露与我,便是想试试,我会不会借此机会回西魏,试试我是不是真心留下来。

想必崔括比我更了解高澄,所以才在帮了我之后,又选择了向高澄坦诚一切。

绿蕊却因此和他生了嫌隙,坚决不肯再回崔府,要留在我身边陪我。

他们本来也是名义上的夫妻,先前还能和睦共处,如今,恐怕都已经心有芥蒂,绿蕊留在我身边也好,免的我还得牵挂着她。

就这样,绿蕊留在了府里,高澄却异常忙碌起来。

我不知他忙些什么,也不敢再问,他说了很快就会娶我,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久,我听到了一个传言,高澄同崔暹商议,欲将元仲华转为侧室,迎娶我为正室。

崔暹怕事情传出去,有损高澄的威名,苦劝高澄此时不宜行事,不能影响了即将进行的大事。

我又惊又愧,惊的是,高澄要做的大事,恐怕就是废了孝静帝,准备自己登基了吧?

愧的是,高澄对我情深,却要负了元仲华,这委实也很残忍。

我叹了口气,看来我苦苦坚持不做妾室,却伤害了别人。

我该如何选择?是留下来做高澄的小妾?还是离开,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

剪不断理还乱,一切等绿蕊生下孩子再做打算吧。

高澄加紧了行动,日日在东柏堂秘密议事,为废帝之事做万全的准备。

偶尔来看看我,也是行色匆匆,满脸疲惫。再见他时,我婉转表达了不愿夺取元仲华正室之位,她年少时就做了他的妻,如今为他生儿养女,怎可随意抛弃?

高澄见我态度坚决,终于答应,先放下此事,待大事所成之后再议。

那一日很快便来了,他像往常一样,结束议事后,来房中看我,刚坐下说了几句话,便有守门的军官匆匆来报,城门地下有奇怪的响动,怀疑孝静帝是不是要从皇宫挖一条地道,借此逃出去。

高澄来不及同我说话,连忙带人去查看,一夜未归,只听到,不断有急令传来,命令大军连夜进宫。

眼看这一天真的来了,我紧张的坐立不安,既怜悯少年皇帝的不幸,又担心高澄的安危。

第二日,回了府的高澄一脸疲惫,到了我房中未说一句话,只和身睡去。

三天后,高澄将荀济等人烹杀于市,将孝静帝囚禁含章堂,正式拉开了改朝换代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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