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相南把北京方面的客人一送到苏娅面前,就向钱晓兄要了一部会议用车,说是去拜访某阔别多年的朋友。
“朋友”其实是“4 1”派的人。
因为他负责北京方面客人的接待工作,又飞了一次首都,这时,特别能鼓捣的他有了一个想法,借此机会给“4 1”派弄去一个大人物,好处自然大大的有。他喝着陈微微亲手沏的茶,不无神秘地说:“××,即将坐下午3:30分的班机飞抵启德机场。我动用自己最过得硬的关系才邀请他来港的。他的威望和号召力,足以使李先生和苏小姐的客人倒向你们这边。”
“被大人物乙挂名风波”弄得心有余悸的韦女士对此不大感兴趣,如今她一心琢磨如何搞砸“天桃”那边的红火局面,让苏娅吃不了兜着走,而不是挖空心思为严先生的上台摇旗呐喊,擂鼓助威。而严先生和陈微微,与韦女士“不求进取”的态度不同,他们对朴相南“建设性”的意见持积极采纳的态度。尤其是严先生,抚着双掌,搓了又搓,说:
“太好了,太好了。朴副总,咱们赶快动身到机场去接吧!”
几个人都从座位上站起来了。朴相南迟迟不动,说:“我很渴,还喝一杯茶吧。”
“再耽搁,恐怕来不及了吧。”严先生抬腕看看表,说,“拿几瓶矿泉水,到车上去喝吧。”
朴相南换了一个坐姿,说:“这茶好,清心滋肺。如今的矿泉水,十有八九是假的。”
“那是你们大陆才有的事情,我们香港……”秘书长周先生的话还没说完,朴相南抢白道:
“周先生,话可不能这么讲。什么‘你们’‘我们’,香港明年就要回归中国。我们,我们是一家人嘛。”
“当然,当然。”周先生忙修正自己。
陈微微突然意识到朴相南不肯起身的原因,笑微微问:“朴副总,我们单独谈谈好吗?”
朴相南心领神会,从沙发上跳起来,脚后跟一抬,跟着陈微微走入另一个房间。
不多久,从另一个房间出来时,朴相南喜滋滋的,像捡到了一袋从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在他极具舞蹈韵味的步态引领下,“4 1”派的人在同一天内第三次兴师动众赶往启德机场。左等右盼,等到4点整,却“等待戈多”似的并没有见到大人物的影子。
大家的目光便很复杂地往朴相南身上聚焦,他被“烤”得焦躁不安,汗流浃背。
韦女士给某熟人打电话,才得知大人物早被人从机场贵宾通道接走了。
再说,大人物飞抵香港后,才得到朴相南三番五次郑重其事邀请他莅临出席的所谓“盛会”,早在《商汇报》上宣布取消了,心里多少有点被愚弄的怒气,建议严格管控大陆政府人员来香港召开诸如此类并不名正言顺的会议。这毫无疑问对苏娅正轰轰烈烈进行的工作设置了一道无法逾越的障碍。而在大人物之前,韦女士已先走一步。事实上苏娅一踏上香港的土地,就如履薄冰,只是苏娅自己尚未意识到这层“薄冰”的存在而已。
朴相南心有不甘,跟着“4 1”派的人回到白马大酒店,企图同大人物的秘书联系,但几次都被那里的工作人员置之不理。
意料之外的是韦女士,她突然联想到“大人物乙挂名风波”中,那个给自己打电话的人,讲话的声音和腔调,与眼前的朴相南如出一辙,便盘问后者:
“你好像也给我打过类似的电话,朴副总?那时你可是李某在北京的左膀右臂呐。”
朴相南的伪装被人一下撕破,脸“刷”地红了,支吾一阵,赶紧脱身溜之大吉。
没把大人物如愿“扶持”成,“4 1”派的座上宾,陈微微允诺给他的好处,自然是纸上谈兵。垂头丧气的朴相南坐上从钱晓兄手里要来的奔驰跑车,正欲发动,开回“天桃”酒店,却见钱晓兄与程副**并肩走过来!他下意识想扭头躲开钱晓兄,但两人的目光还是碰上了。
一瞬间,又像大雨中的汽车雨刷那样快速移开。
两人心照不宣,都装作没看见对方。
24日上午。苏娅与几名德高望重的客人代表,匆匆去驻港办交涉开会事宜。她曾要求李先生提前一个月就去那里打通关节,以免到头来节外生枝。但李先生什么也不懂,干脆就把这事忘了。
由于韦女士的投诉和大人物的干预,驻港办给香港的中资企业发出一则紧急通知,让这些公司不予理睬这个协会发出的任何会议邀请。
至此,苏娅才有如履薄冰的感觉。
驻港办的态度非常明确:因为与会嘉宾大多是国内资深人士,要注意各方面的影响。无论是以原协调总会,还是以新注册的协调总会的名义,明天的新闻发布会都不能召开。
经苏娅和客人们的再三努力,结果以“山海集团”之名,开一个招待酒会。
这意味着会议的意义离苏娅的初衷相去甚远。
回到酒店,苏娅到处找钱晓兄,意欲让他负责大到更换会场小到会议横幅等一系列具体细微的工作。
找不到他。
朴相南凑过来不冷不热说:“恐怕钱副总在‘白马’跟人喝酒呢!”
“什么意思,你?”苏娅问。
“我昨晚看见他同程先生挺热乎地走进了那家酒店。”
“你为什么也在那家酒店呢?”苏娅愈加狐疑地问。
“我开车路过那里。”朴相南说,仿佛为了掩饰什么,说罢,拖泥带水地笑。
苏娅也笑了那么一笑,诈他说:“奇怪了。钱晓兄今天早晨告诉我,他也在‘白马’见过你,他也说他是开车路过那里的。这是怎么回事?”
朴相南的笑顿时僵硬,变成苦笑。
其实,钱晓兄并没有向苏娅告密。她略施小计,便将这两人鬼鬼祟祟的行踪探个分明。事到如今,她不想责备朴相南,也懒得去追问他跟“4 1”派搞了些什么名堂,只是叹了一口五味俱全的气。
朴相南瞧苏娅并没有什么异常表情,便坦然陈述己见:“苏总,我无非同他们联络一下而已,并没有怎么样,仍然会紧跟您走。您应该比我更清楚眼下无奈的局面,您只不过是骑虎难下罢了。李先生……”
“朴副总,”苏娅挥挥手,说,“请你立马去做钱晓兄的那份事。”
钱晓兄果真在“白马”,但并没有喝酒,而是在同“4 1”派的人谈判。
他本来就是香港人,在这里如鱼得水,左右逢源,从本地一些自己的“线头”那里获知:“4 1”,将安排在明天天桃大酒店的会议上,当场拘捕李先生。
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李先生,昨晚在洗手间拉稀时,想起一些自己从前待他们不薄、如今他们纷纷倒戈的所谓“心腹”,眼泪不由得也“拉稀”似的流下来。从洗手间出来,他神经兮兮地给最典型的“叛徒”许小姐打黑道电话:
“你知道我是谁吗?”
许小姐听声音依稀是李先生,忙打开采访录音机,说:“对不起,我不知道,请问有什么事?”
“你他妈的给我好好听着,如果你再帮他们,会死得不明不白!知道吗,会死得不明不白!”他恐吓道。
“李先生,”许小姐故意委屈地说,“您听我解释……”
“你还指望我相信你吗?”李先生刚说完这一句话,猛然省悟到自己上了对方的当,赶紧搁断电话。
许小姐一旦拿着录音带去报案,IDD就会迅速将李先生请去“坐一坐”,进行调查。
钱晓兄倒是并不在乎这一点。李先生在他眼里一钱不值,倒是“4 1”派的人个个是港埠商界、法律界精英,足可成为日后自己在本地的发展奠定基础。而他要达到目的,必须打举足轻重的“苏娅牌”。
他请“4 1”派不要去揪李先生的小辫子;“4 1”派请他临阵去做苏娅的“策反”工作。
他与程先生共进午餐时,又继续了昨天那个关于斜眼的话题,讲到斜眼的种种趣闻逸事,不过没有再争论“左右问题”,两人求同存异,其乐陶陶。
饭后,他出现在苏娅面前。
“四星级的酒不见得比五星级的酒要好喝吧?”苏娅笑微微地说。
“嗨,苏总。”钱晓兄也笑微微地说,“这事儿,您问问朴副总就知道了。”
苏娅正色道:“都什么时候了,你们两人还……”
“正是时候。悬崖勒马,回头是岸。”钱晓兄诚恳地说,“苏总,我们现在把与会的客人拉到“白马”去,还来得及。严先生不仅答应把会议的一切费用全包下来,还允诺在以前与您谈定的条件上再追加30万的个人酬金。他们仍然对您寄予厚望……”
“是啊,是啊。”朴相南附和说,“与李先生合作简直是自寻绝路。他不仅负债累累,没有一分钱,也没有一个真正的朋友……”
苏娅听他们唱双簧一般正反两面劝说了一通,思想的疙瘩似乎渐渐解开了,徘徊良久,如同一个严肃的女党委书记。伸手捋捋略显蓬乱的头发,说:“我打个电话给关总吧。看他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