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娅自然并不知道打给李先生的电话给许小姐“曝光”了，直到陈微微打电话来说她“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时，她才隐约感到自己被谁出卖了。莫非是颠三倒四的李先生本人，为了向对手们证明她苏娅是坚决站在他一边的而故意张扬所致？来不及细想，听到陈微微客气地说：
“苏总，我不得不遗憾地通知你，香港的新闻发布会无限期取消。”
“什么！”苏娅把话筒贴紧耳朵，说，“我希望是我听错了。”
“很抱歉。我能想象得出你此时的惊诧。但请你想象一下，如果在7月25日的盛会上出现今天董事会里李先生砸花瓶的场面，将对集团的名誉有更大的损害。被开除的李先生不会善罢甘休，会使用各种伎俩，包括使用流氓手段进行捣乱的。我们不得不未雨绸缪，防范这一点。”
“陈微微律师，”苏娅抑制住心头之火，尽量使自己的声音显得沉着，“你们这样做，无异于把我送上断头台，也等于把集团现有的大好形势葬送。”
“苏总，事实上，正是你的暧昧立场，造成了如今集团的尴尬局面。我们做出这个决定，是很无奈的。”
“可对我来说，远远不是个无奈的问题。北京和广东各界要员近百人，箭在弦上，引而即发，这时突然弓断了，我如何向他们交待？！”苏娅的声音一下子提高八度。
“这样吧。”陈微微叹一口气，似乎向苏娅发出了一个彼此谅解的信号，说：“我们一块来圆场，行不行？在登报解释新闻发布会因故不开的同时，除了婉辞持绿卡的客人，已办理旅游护照的客人依然可以如期到来。我们以最高的规格安排他们的食宿，还组织他们游览港埠……”
苏娅打断她的话：“别说香港，就是巴黎、纽约之类的世界名城，他们都去得多了。百忙之中抽身光临香港，无非是冲集团的牌子，说句不太谦虚的话，也多少是冲我苏娅的面子而来赴会的……”
陈微微灵机一动，也打断了苏娅的话：“苏总，我还没讲完嘛。我的意思是：新闻发布会兴师动众的不开了，但这并不妨碍我们顺势开一个经济、法律方面的座谈会，既可以达到广交朋友的目的，又能使大家心情放松，没有负担。”
苏娅不置可否，“叭”地挂了电话，骂了句：“他妈的！”
这句“国骂”，很少出自苏娅之口。赵秘书一听，吓了一跳，见苏娅一脸严峻，又不敢问什么，只是怔怔地望着她。苏娅来回踱着步子，停下时，对赵秘书说：
“你发什么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李先生来了一份传真。”赵秘书打开文件夹。
“不看，不看。”苏娅摆摆手，耳边似乎有许多寂寞中的黎曼喜欢听的蟋蟀的鸣叫，很烦。她突然想同黎曼谈谈蟋蟀的问题。电话号码拨到一半时，赵秘书请示道：
“苏总，您不过目。我能把传真念给您听吗？”赵秘书的工作很到位。这明显归功于苏娅一直向员工们灌输的军人式的严谨作风。
苏娅赞赏地点点头。
李先生的传真很简短：他请了一个律师针对三个副**和一个秘书的“政变”之事，已向外界宣布将他们开除出集团，任命苏娅为董事会副**兼秘书长。
苏娅哑然失笑。
一切如同儿戏。
打给黎曼的电话换打给了李先生，苏娅说：“您以为这样做，会有什么实际意义吗？况且我也没同意当您那个似是而非的副**。您折腾自己还不够，还要折腾我吗？”
“苏小姐。如今我众叛亲离，我知道只有你还没有彻底抛弃我。即使你已被对方完全收买过去，我也不愿承认这个事实。我的命运掌握在你的手中。请帮我！”
“您以为您任命我当所谓的副**就能拴住我吗？”
“请你海涵，我这也是没有办法，是为了向‘4 1’派显示力量。”
“所以，昨晚的董事会上，您把我交待您的话，原原本本地抖给‘4 1’派的人听。是不？”
“没有，没有。”李先生说，“不过，不知为什么，电话按下了免提键。是您自己给他们说了个清清楚楚。”
苏娅豁然明白了许小姐的居心叵测，嘴里吐出两个字：“糊涂！”
不知是说自己还是说李先生。
集团决策圈内部一片混乱，“地震”余波蔓延到整个管理层。转眼又到了周末，苏娅不管三七二十一，回到广州，本打算看看李修玲，跟她聊聊天谈谈心，可拿起电话，又不知道该同她说什么，愣了一愣，才终于意识到自己貌似平静的心其实相当浮躁，如此这般，哪有和风细雨去吹拂红颜痴呆的李修玲呢？
夜不能寐，辗转反侧到凌晨2点。关东的睡姿一副很不讲道理的样子，远没有他在学前班的教室里端坐如仪的规范。如今这年头的孩子只在学校才像个孩子，回家比大人还大人。摆正儿子的睡姿，轻悄一吻他的前额，走到客厅，习惯地拿起一本书在手中，靠在沙发上，却并不阅读。这时，关山海回来了，问：“怎么，又冒诗人的傻气啦？”
苏娅瞧他一眼，没有如往常一样冷嘲对他的热讽。走过来，他见她竟拿着儿子的识字课本，一笑，琢磨她正在琢磨与诗无关的事情，顺便问道：“什么时候去香港，你？”
“可能去不成了。”她把课本往茶几上一扔，说。
“为什么？”
你不是一再说咱们工作上的事互不干涉吗？”她站直身子伸个懒腰，说，“睡觉吧。”
“喂，苏总。”他坐下来，说，“仅仅为工作，你不会失眠的。你一定是碰到了复杂的难题。我给你出个主意，任何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
“今天全广州的人都在你的期货公司入了金吧，你兴致还这么高？”
“妇人之见，妇人之见。”他点燃一根烟，说，“我关山海做生意早到了荣辱皆忘、胜负不惊的境界。说说你的事吧。”
苏娅便把一周来集团高层内幕细说了一遍。关山海沉思不语，突然一拍大腿，说：“我最不喜欢别人见利忘义。快拨通李先生的电话。我来教他怎么做！”
“我可并不想一心一意跟他走。”苏娅说。
“谋而不断，是做生意的大敌。”关山海说：“扶持一个李先生，你就是头号功臣；扶持“4 1”派你充其量是个老六。你大展鸿图的时机到了。”
“看样子，”苏娅问，“你关总想插一手啰？”
“不好吗？你们集团的发展前景像一个5000W的灯泡，一片光明。我也想沾沾光啊。”
“灯泡是易碎的，而且碎片很尖锐。”
“我才不怕扎呢。”
电话通了。
李先生唉声叹气。在他看来，滚滚红尘中的每一个人都是一口深渊，他人俯瞰时，定会头晕目眩。他甚至想带一根绳子，到美丽的公园去找一棵最好的树。
“像什么话？”关山海厉声问，“你还想不想当**，做大老板？”
“这还要问吗？”李先生悻悻地说，“我做梦都想。”
“听着，李先生。我有一个构思。明天，你有没有办法注册一个‘中外法律协调总会’？”
“有办法。”李先生像喝了一口酒，说。
“那就好。你注册后，以这个新的‘协调总会’的名义，把7月25日的新闻发布会开起来，就坐上了宝座。王牌（指与会客人）在苏娅的手里。”
“可是……”李先生又吞吞吐吐。
“是不是考虑到经费问题？”关山海说，“如果你一时困难拿不出，会议的费用我先支付。明天，我们约个时间详谈。”
放下电话，关山海意犹未尽。苏娅泼了他一点冷水，认为事情不那么简单。
关山海向苏娅详细地询问了集团的运作机制，又了解到“4 ”派的情况，说：“怕什么？我有经验，在生意场，最复杂的形势，往往存在一条最简单的捷径。如果咱们走对了路子，你甚至可以从总经理直接变成**。”
苏娅笑了那么一笑。她没有想得关山海那么深那么远，目前只有一个压倒一切的“中心工作”：把7月25日的会圆满召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