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团创立时的荣誉**团,有一些大人物挂了个荣誉**头衔,其中大部分大人物,是韦女士花大心思大力气邀请到的。
李先生想让韦女士瞧瞧,没有她,他李某也可以呼风唤雨,能敲开另一些大人物的大门。
抛砖引玉者朴相南领命去大人物甲的家拜见,递上大摞有关集团的资料,请大人物甲过目,并不时加几句吹捧集团**李先生的旁白。大人物甲的家中还有一个大人物乙,从领导岗位退下来,便不时来大人物甲的四合院打牌,还开玩笑说:“你顶了我的位置,我就到你家的餐桌旁来蹲饭吃。”大人物甲和大人物乙一团和气。大人物甲翻开荣誉**团的名单,眼睛一亮,对大人物乙说:
“咦。这里还有您的大名呢?”
大人物乙接过一瞧,脸上不再一团和气,严肃地问朴相南:“这是谁搞的?”
“这个……”朴相南一时不得要领。
大人物乙把手中的牌一摔,扭头嘱咐站在身旁的秘书:“回去查一查!我既没参加过他们的成立大会,也没同意当什么荣誉**。”
朴相南忙点头哈腰致歉不迭,又解释说这是好事,本着为香港回归做贡献的宗旨,集团非谋利机构,是桥梁纽带。种种种种。
可大人物并不为他种种褒词谀词所动。
幸好,大人物乙的秘书曾与朴相南共过事,敷衍了一下记忆力极差的首长,没有动真格的报告有关机构去查,只是要求朴相南自己了解一下是谁没征得首长同意就随便拉首长的大旗。
朴相南滴溜溜的眼珠转了几圈,突然发亮:当即抬高一下脚后跟,兴高采烈回到天伦皇朝饭店,拨通韦女士的电话:“韦××同志吗?我是公安部某局。今天上边来电话责成我们就有关××任你集团名誉**的事进行调查。”
朴相南字正腔圆的诓唬,使韦女士忐忑不安。她知道这事儿弄不好吃不了兜着走,不仅能搞垮集团,而且足以使得自己身败名裂。她急切求见对方,喉咙像装了一块薄薄的银箔,有点发颤。
“你先把自己问题的严重性想清楚。到时我会传唤你的。”朴相南扔下两句足可以让人尝尽失眠滋味的话,搁断了电话。
韦女士回想的“问题”是这样的:她认识大人物乙的夫人。那段时间大人物乙住院,遵医嘱谢客。她便把集团的性质和要求,向大人物乙的夫人说了,后者口头同意。但大人物乙和秘书并不知道。
第二天,朴相南又打电话给韦女士:“韦××同志……”
韦女士急不可待地打断对方的话头,问:“我能不能当面向您汇报情况?或者您将××首长(指大人物乙)的秘书的电话号码告诉我,让我去向他致歉、解释?”
朴相南说:“不必啦。你们集团的**李先生是我的朋友。他为你的事找了我,把责任都承担下来了。这次汲取教训,以后办事你要多加注意。”
“是的,是的。”韦女士如释重负地点头称谢。
放下电话,她倒了半杯法国香槟地区产的葡萄酒,慢慢地品味,越品越不对味。对打电话的人及其电话内容,她没丝毫怀疑,而是受不了李先生帮了她一把这个事实。朴相南的本意再明显不过:使她对李先生心存好感,协调总会的人连内部之间的关系都协调不了,怎么还能去协调别人的矛盾呢?但人心之间的距离不是那么轻易会缩短的。当你得到对手的恩惠,有时你反而会更加仇视他。韦女士也患有人类这个相当复杂的毛病。她把残酒倒进嘴里,决计速回香港,联合同伙,向李先生发难。
“4 1”派开会议事。韦女士首先介绍了自己在北京方面的工作实绩,接下来夸大其辞地强调说李先生在北京闯祸了,被大人物乙攥住不放,上边准备查他。如果现在还不罢免他的集团**职务,他们不仅要受到牵连,而且集团也将毁于一旦。
会议纪要自然没有写明这一点,写明的几点大量使用了“没有……”句型:李没有领导才能,没有社会知名度,没有威望、没有信誉、没有学历、没有绅士派头、没有打过一次像样的领带……在许多个“没有”之后,又指出他“有”的一面:有几桩官司缠身,有数不清的风流韵事……
会议一致推举严先生任集团**。
李先生从北京回到香港,如遭当头一棒。
陈微微律师将决议转告他的同时,声称:这在法律上是成立的。五人的董事会有四人参加,而且,李先生的缺席是因为他那时正在外地。
她还客气地告诉李先生:考虑到他在集团创立时所做的贡献,以及聘请了一个开拓能力极强的总经理,会议决定李先生担任集团名誉**,51%的股份不变。只是,以后的全盘工作,由新**严先生负责。
李先生从痴痴呆呆的状态下醒过来后,第一反应是向苏娅打电话,问:“怎么办?”
苏娅的反应是没有什么反应。从北京回来后,她隐约感到李先生与其他董事们仿佛相互在较劲,而较劲迟早有摊牌的一天。逻辑上的顺理成章,当然并不等同于感情上的顺理成章。所以,当她接到李先生的电话,尤其当她听见李先生那孤单无助的声音时,内心还是有些惊讶,更有些同情。她也觉得李先生并不适合做集团的**,但既然世界上有那么多并不适合做总统的人可以堂而皇之做着总统,为什么不能让一个可怜的李先生暂且坐在他的位置上呢?尽管精确的商业比模糊的政治更讲究优胜劣汰原则,然而它的利益关系规范人的行为,应该更合乎现代道德标准。她因此一方面向李先生表示自己对董事会的决议无权干涉,又一方面表示尽自己的能力帮他。
李先生让她给陈微微打电话理论。
“理论谈不上。”苏娅说,“求个情吧。”
陈微微对苏娅并不陌生。这之前,“4 1”派没有一个人见过苏娅,除了在电脑屏幕上。陈微微就像跟似曾相识的朋友通话一样,语调富有亲和力:律师特有的洞察力、反应力,和女性特有的魅力,更使她显得绵里藏针,柔中有刚。苏娅上任总经理以来,还没有碰到过一个类似自己的女人,对方比自己更具优势的性格是独立和果断。她断言苏娅如果继续受制于碌碌无为的李先生,将永远无法在商界再上一个档次,这对干什么事都想最大限度体现自身价值的苏娅来说,无疑是令人失望的。
陈微微敏锐地变换自己的角色:她用律师的一面对应总经理苏娅;又用女人的一面对应诗人苏娅。两人通话长达50分钟,什么事都没有说清楚,但似乎什么又都说清楚了。
之后,苏娅独自一人在天台上沉思了整整一个黄昏。她看到天空的云朵在似动非动中微妙地变化。
当李先生来电话询问她与陈微微的会谈结果时,她开始用试探的口气婉转劝导李先生:归根究底,一个商人四处奔忙,无非是为了赚钱。51%的股份和利润不变,谁当**无所谓。
李先生一惊,说:“苏小姐,我本来让你去做对方的工作,你却反过来做我的工作。看来,我李某真的是穷途末路了。你明确表个态,如果你现在说要我让位,我立即照办。”
苏娅心里希望这样,但嘴里却没有讲“那就让吧”四个字,而是说:“李先生,您别逼我,好吗?眼看7月25日就要到了,嘉宾们将在23日抵港。我身边的事情太多。容我考虑再说。”
近期,集团驻香港办事处的经理许小姐经常与苏娅就到会嘉宾安排问题进行联系,她原是搞统战的干部,后随丈夫入港定居。“4 1”派“政变”伊始,她几次向苏娅为李先生打抱不平。苏娅以为她是亲李派,也时不时向她诉说一些拥护李先生的初衷,和局势对人的裹挟所产生的身不由己感。
周末,许小姐来电话:她明天回广州看姑妈,请苏总给个休假电话,以便联系。苏娅便把自己休假时带在身边、很少向同事们公开的私人手机的号码告诉了许小姐。
周日,回到广州的苏娅,与儿子和关山海,在鹿湖高尔夫练习场练习完发球,正准备去高尔夫乡间俱乐部吃自助餐,被许小姐的电话突然告知:陈微微律师,除韦女士外的其他三个股东,专程来广州,住在友谊大厦,渴望与苏总会晤。
苏娅想这个许小姐不愧为搞统战出身的,有几招的。严、蒋、程、周四位不速之客来意不言自明:要“招安”她。
她心中的天平在左右摇摆。
给了许小姐一个托词。
吃自助餐时,外面下起了暴雨。她有意无意和关山海聊了聊集团的“政变”。关山海说:
“一如既往,生意上的事,咱们互不干涉。当然,如果你需要我的帮助,我不会袖手旁观。”
“我没要求你帮助我。”苏娅给儿子夹了些菜,说,“你怎么一开口就是一副救世主的模样?”
“瞧,心中有事的人,说话就是不对劲。你当老总才九个月,而我差不多当了九年。你大概能理解以前我为什么回家跟你生气吵架的原因了吧?现在,我能理解你。‘理解万岁’嘛。”
手机又响了,许小姐焦急催促苏娅。
“电话里说什么?”关山海问。
“有几个人要见我。”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一定是那些搞‘政变’的人。”
“你很聪明。”
“岂止聪明。”关山海点了一支烟,大笑说。
“你太认真了。”关山海藏住笑容,接上前面的话题,说,“我最讨厌搞‘政变’的人。看样子他们要与你一块搞阴谋诡计。”
“请把车钥匙给我。好吗?”
“嗨,暴雨成灾。待会儿再去吧。”
“干脆不去了。”她很犹豫。
“那就去吧。”关山海说,“不管怎样,要尊重董事们的权威。”
开车出了高尔夫会所。雨,像一种硬物,塞满天地的空间。苏娅被包围、被阻隔的感觉,直到走进友谊大厦才蓦地解脱,许小姐把她引入30层的一个套房。
套房很豪华。
严、蒋、程、周四人很高兴,很礼貌,很认同苏娅。苏娅很典雅,很有分寸,很善于表现自己的内涵。
彼此谈了一些很尖锐的问题,又显得很轻松自如。
末了,苏娅很冷静地表示为他们效劳,要求他们保证绝不能剥夺李先生51%股份的利益,并要求将香港的盛会如期成功地召开。
于是,大家笑逐颜开,每人干了一杯“FO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