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团创办不久,事情千头万绪,小至购置何种颜色的沙发,苏娅也要以她独具的审美趣味过问一下,把总部整整二层的办公室会议室布置得格调高雅,散发出怡人的氛围。如果这只是一个公司“硬件”的一部分,那么,人才这个“软件”更为重要。
苏娅开始招兵买马。
招聘启事一发布,应者如云。苏娅选才的标准有点与众不同,在注意一个人的学历、气质和业务能力的同时,更注意他的聪明和机智。这里有一个例子:苏娅对一个姓胡的法律硕士说:“昨天上午,我驾车从深圳到广州,用了一个小时,下午返回却用了两个半小时。请问这是为什么?”
“不为什么。”胡硕士自信地一笑,“两个半小时,加起来还是一个小时。”
于是,他做了法制部部长。
手下有了精兵强将,苏娅干起事来就像站在办公室外的天台看风景一样,赏心悦目。
接受的第一个协调案,就显示了她极其敏捷的才华和魄力。
两年前,香港新芝城有限公司与广东万利集团股份有限公司合资办了一个广东万利建筑装饰布艺有限公司,公司注册资金为人民币2120万元,中方(甲)与港方(乙),各占50%的股份。第一年由中方主管,一再亏损;第二年换为港方管理,还是挽不回亏损态势,就像斜坡上一辆止不住下滑的火车。双方经协商,决定不再办下去,进行内部清算。清算价资产总额为1207万元。公司出现资不抵债,甲乙双方均宣布放弃该公司之股权与利益,交由万利集团财务公司托管。但亏损的913万元怎么办?财务公司不可能抵债,只有甲乙双方负责还清,也就是说:以追缴注册资本的办法弥补亏损,其中,甲方支付502.15万元,占55%,乙方支付411.85万元,占45%。
乙方老板于先生傻了眼。
为办这个厂,于先生投资了1060万元,两年后不仅分文未得,还要在不干时支付400多万。乙方法人代表朱先生居然又稀里糊涂,在“内部清算会议纪要”上签了字。
平时本来说话就不利索的于先生这时更结结巴巴地说了一句:“这……这岂不是赔了夫人……又……又折兵!”并把这句话一点也不结巴地传真给了朱先生。
稀里糊涂的朱先生急似热锅上的蚂蚁,按照于先生的指示,到苏娅的办公室来求援了。
朱先生习惯性的动作是不时抬手摸摸自己的秃顶,别人见了,大多会认为他秃顶肯定与他的频繁自摸有关。与苏娅谈妥事情后,比他光溜溜的秃顶更光溜的东西是他那双小眼睛,滴溜溜地转。苏娅很讨厌类似朱先生的这种香港来的中年商客,见了内地的漂亮女人,就想到“金钱能使鬼推磨”的优势,并进一步想发挥这种优势。他约苏娅到“阳光酒店”去吃鱼翅宴。苏娅煞有介事地问:“此话当真?”
朱先生喜滋滋道:“朱某一言,驷马难追啦。”
“好。”苏娅笑微微,按铃叫来一个五大三粗的保安,问,“你吃过鱼翅宴吗?”
“没有。”保安如实回答。
“我给你两个小时的假。请你代我陪这位朱先生去吃鱼翅宴。”
朱先生忙站起身,双手作摇摆状,正要说什么。苏娅说:“很对不起。我马上着手要去办您的案。朱先生,您觉得400万与鱼翅宴,哪个更重要呢?”
刚才还一度显得活泼伶俐的朱先生,只得又稀里糊涂地与保安一块去吃肯定是全深圳最乏味的大餐去了。
朱先生一走,苏娅立马召来法制部胡部长,吩咐他给万利集团的律师发出一封强有力的公函,投石问路,指出“以追缴注册资本的办法弥补亏损”的不合理性,提出就有关问题进行探讨磋商。
对方并不理睬。
三天后,苏娅觉得直接打交道的时候到了,叫赵秘书接通万利集团总裁办的电话。苏娅压低声调,使之更有张力,说:“马总,我相信您很清楚,如果公司亏损已资不抵债,应按法律程序向法院申请破产。而宣布万利建筑装饰布艺公司破产,对您上市的万利集团股份有限公司来说,是何等可怕,请记住‘万利’这两个简单的字。请权衡利弊后,给我回音,打扰了。”
挂断电话,苏娅对自己的助理林菁说:“最迟不超过半小时,对方会有动静。”
果然不出所料,才过了10分钟,“万利”那边来电话,希望约定谈判时间。
林菁在此前苏娅的授意下,告诉对方:“我们苏总下午要开新闻发布会。明天上午十点要参加首届女市长联谊会,因为苏总是干记者出身的。如果方便的话,你们马总能否在明天早晨八点来我公司?”
一个上市公司太知道新闻媒介作用的重要性了。苏娅看准了这一点,故意让林菁来了个“真实的谎言”。
对方无奈,答应下来。
为了做到知己知彼,当晚,苏娅从信息部调来马总的个人档案,了解他曾是大学讲师,在“知识分子走上领导岗位”的潮流中,一跃为省委某副书记的秘书。后弃政从商,商海驰骋10年,除了爱面子,无明显性格弱点,且不好女色,不大瞧得起女人。他的集团高层没有一位女将。
放下档案材料,苏娅笑了那么一笑。
第二天早晨,苏娅穿了一套玫瑰红短西裙,端庄洒脱,右胸前别了一枚“兰花指”银色胸针,典雅醒目,站在总经理室外的天台,看朝霞满天,看滨河路笔直宽敞,看皇岗口岸等待过关的集装箱车排成了长龙,心中便有些久违的舒坦。
不多久,她便看到从大院门口驶进一辆棕色卡迪拉克,走出几位衣冠楚楚的先生,便知道马总如期赴约了。
马总不高,看起来很坚实。
苏娅走回办公室,让助理林菁把她写的五部书放到会议室的圆桌上。
接着,两位前台小姐把马总一行人迎进会议室。林菁指着其中一部印有苏娅头像的书,告诉马总:“这是苏总。”
马总定睛一瞧,那神态好像更坚实了。
这时,苏娅疾步走进会议室,像一团火,热情地与大家握手,落座。
她的目光盯住马总,不望他的陪同,字正腔圆地说:“让我们开门见山吧。我的当事人不可能追加注册资金411.85万元。如果贵方继续坚持己见,我们就会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司法》第65条的有关法律规定,申请破产,并登报向新老客户说明破产原委,及鸣谢有关方面的支持。”
“别忘了,对方是港人,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司法》只适合于本国公民。”对方律师戴着一副大眼镜,好像戴着一副盾牌那样,振振有辞。
“但请您也记住,我们集团正是为解决此类问题进行法律服务的。我相信您已详细研读过本集团的有关材料。”
在针锋相对的谈判中,苏娅逼视马总:“我再重复一遍,请您琢磨,只要在日发行100万份的《羊城晚报》上登一则万利建筑装饰布艺有限公司宣布破产的消息,如果一份报纸的有效读者为5人,那么,500万读者中可能有20万股民。股民们还敢再去买‘万利股票’吗?这将给‘万利股票’带来怎样的危机?”
片刻的寂静。面对苏娅一言不发的马总终于点了点头,仍然带着男子汉的那种坚实,赞叹:“您真是一位娇小的女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