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部忠实地记述我军科技工作者的书。科技对于我来说是一个陌生的领域,笔刚触入,我突然感到力不从心和语言的苍白。画上最后一个句号时,我一声长叹——叹的是这部书有点愧对“天下第一爆”的设计者们!几十位被采访者,他们那真诚、动情、朝圣的眼神令我不忍回眸,由此,我不禁惶惶然了。
我面对这些我军的高级知识分子,除了朝圣般的心境、无限的崇敬之外,还能说什么呢?因此,我想在这部书的最后对几位主要人物来个素描,以慰籍我心。
我首先要提到的是郭宗达。他是工程兵工程学院的宣传处长,采访的全过程都由他陪同。在那些采访的日子里,他抛开妻儿,一直伴我左右,为我默默地做着一切工作。那期间,我病倒了,他让妻子来陪我,令我感激不尽。临上飞机时,天空下着毛毛细雨,我的心情突然潮湿,我发现送行中他那双眼睛,分外流连,是这部书,使我们素昧平生的人之间,架起了一道美丽的彩虹。
工程兵工程学院,这个坐落在南京光华门外海福巷一号的我军高等学府,给我留下了最美好的回忆。政治部苏文水副主任给了我无尽的支持和鼓励。总设计师林学圣,一想起他,我就想到厚厚的眼镜片后面的那双眼睛。临行前,他骑了辆破单车来为我送行。他没有客套的语言,只是一再叮嘱我一定要还他的书。我在向他借资料时,还专门立了借据。这件事听起来似乎有点可笑,但我深知,书,对于这位知识分子来说,是他的生命,是他的全部。
斯斯文文、一副腼腆相的炸药专家吴腾芳,一再叮嘱我不要称他“炸药大王”。他说科学的道路上有更强的人,怎能随便称王称霸。他只希望我在写作中,不要更多地提到他本人,而是多提那些事。他说像他这样的人,全军很多,站在同类的知识分子中,他微不足道。他长得并不很高,但在我眼中却高大无比。他谦虚、严谨、认真的模样,令我无法忘怀!
王述俊已是公司的老总。当他将小心珍藏的厚厚两本关于炮台山工程的日记郑重地递到我手上时,我的眼泪几乎就要夺眶而出。这之间包含着对我的信任,也包含着他在工程中无私无愧的灵魂。一个人在日记中记述的事情,一般只让自己知道,而不愿让别人了解。我原以为他的日记中一定有些鲜为人知的内幕,当我读完后,我发现自己错了,大错而特错!他的日记,通篇都是炮台山工程、进度、数字,每天都记得清清楚楚。我也正是从他的日记中,了解了炮台山的脉络,把握了工程进程。从他的日记中,我看到了一颗知识分子高贵、闪光的灵魂在倾诉。记得他将日记本递给我的霎那间,那情景,像一位学生向老师交作业卷般怯生生的。他那洪亮、激动而又快速的语言,那几次为我的采访从外地赶回学院的来回奔波,那虔诚,让我肃然起敬。临行时,记得他始终笔挺的身躯,在一握中突然有些弯曲——我顿时不自在起来。
徐全军是位动情又多虑的才子。他坐在我身边时,我感觉他拥有一份可贵的天真,说起话来却又让我感觉是位哲人,站起来握别时我又觉得他很遥远,这种飘忽的感觉,源自于他的内心世界之复杂丰富。他原本答应我“贡献”他的日记,那记录了他在炮台山的生命历程的缩影。可一夜之后,他又反悔了,说可能将日记放在了北京,因他在北京读博士。或许那厚厚的日记真的不在他身边,或许被他永远珍藏在心底,但我还是感激他在每一回的采访中,从他那略带忧郁的眼神传给我的炮台山的信息和情愫。
刘建永陪着我在学院散步时,一高一矮的身影在星光下拉得很长,像他生命中紧握的标杆。走过学院的试验大楼,隐约传来新学员的歌声,对于这位设计者,我感到自己也是那新学员中的一分子。
廉轩是个浪漫的年轻军人。他的斗志和他抽烟时的姿式差不多,给人一种冥冥之中的浮力。他说炮台山算不得苦,比炮台山更苦的活他都干过,但他为承担和参加了炮台山工程而感到自豪、自信。他陪我穿梭在南京街头。他的眼神告诉我,这是个不甘寂寞、勇于探索的人。
王健正是个老实巴交的人。老实得使我想起红二十五军的老战士。他就差没穿过草鞋和打补丁的衣服。他是个传统式军人,又是个朴实的公仆(形象)。炮台山的后勤部长不好当哟!没有一分钱掰开两半使的精神,炮台山怎么也走不出资金危谷。他依然朴实,从语言到形式,都是一袭布衣。他按我的要求送一份个人简历,连他生命的履历也朴实到不加修饰。
顾月兵是我最后采访的一位。他一次又一次给我讲解我始终也没弄懂的炮台山上洞室与整体布署。他像教小学生绘画一样,用笔在我的采访本上一次次地画上“蜘蛛网”。他那红扑扑的脸颊和笑容,极单纯!
张冠洲与我的对话,使我感到自己就像坐在大剧院的观众席上,看他走上舞台。他的文学性思维给了我许多启示。他后来还给我寄了一叠资料,图文并茂,都是他一笔一画认真整理好的。
不幸的是那位戴着安全帽出生入死、指挥炮台山千军万马的孔宪洪总指挥。第一次见到他时,他还那么硬朗、干练,指挥若定。可当我在1997年春节前夕再去见他时,他因急性脑溢血被送进了广州军区总医院。尽管医护人员为这位功臣全力以赴进行抢救,但他至今仍生死未卜……
不知为什么,每当我静下来或有片刻休憩时,或在朦胧的灯光下,炮台山——那一张张面孔浮现,于是,我心中敬意升腾,爱恋塞满整个灵魂,当新年的钟声敲响,我默默地为他们祈祷!
炮台山是国内外爆破史上最伟大的工程,本人在写作中难免挂一漏万,不足之处,敬请谅解并批评指正。
作者
1997年春节·广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