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十来分钟的时间,沈芳璃和伝延舫就到达了玖济医院附近,毕竟颙川市半数以上的男性都充军去了,交通顺畅是理所当然的事,但城中有个地方的交通却十分拥堵,那就玖济医院一带。在战争中受伤的士兵都聚集在此,等待着医疗队的救治,他们都是些伤势较重的伤兵,帝国不允许士兵们以小伤为由借口离开战场,出征前就有很多军医随军离开,能留下来的不是医术不精的医生,就是被斥责为缺乏爱国主义的怕死鬼。
麦襄医生不属于上述的两类,他之所以能留在玖济医院办事,靠的是跟军方攀上的那么一点点关系,他的未来女婿是一名少尉,随军出征前,这名准女婿就向帝国军统帅求情,好让他的岳丈能留在颙川市,以便照顾他的未婚妻。
原本麦襄以为只要他能留在颙川市就万事无忧,一个星期后,他发现自己完全想错了,开战前夕,帝国皇帝颜囿一世扬言:要在三个月内灭亡隽龙联邦。但战争进行了一个星期后,帝国军队伤亡惨重,虽然前线一直传来帝国军队得胜的消息,但是联邦军队的抵抗非常顽强,元龟城一役让帝国军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为了振奋军心,帝国的宣传工作一刻也没有懈怠,《颙川市通讯》每日都将帝国得胜的消息定为头版头条,一张帝国军队雄赳赳地挺进元龟城的照片就占据了整个版面,而另一方面则不断向前线派出增援。望着医院里每天都在增多的伤兵,麦襄估计这场战争要长久地进行下去了。
作为玖济医院的主治医生之一,麦襄每天都要进行二十多次的手术,有时连喝口水休息的时间都没有,常常忙到深夜,在玖济医院里的十多个主治医生之中,他的医术算是非常高明的了,他善用针灸穴位法为病人治疗内伤,这些内伤一般都是由咒法造成。
找麦襄医治的伤兵们经常在他的诊疗室前排起了长长的队伍,由他为每一位伤兵诊断伤情,严重的商量手术事宜。
今日麦襄的诊疗室前同样排气了长长的队伍,然而在他刚为一名年轻的小伙子缝合腿部伤口的时候,诊疗室外竟传来了叫骂的声音。
“滚!这里是展现我们帝国军魂的地方,不欢迎对联邦摇尾乞怜的天蛮猪!”
“就你们也敢来请麦襄医生治病,难道你们不知道吗?医生他视所有天蛮人都是一群垃圾。”
“等我们先干翻联邦狗,再调转过头攻打沃肯群岛,灭了你们这群天蛮猪!”
“哈哈……看这个天蛮小丫头长得还不错,哪个兄弟想带她回去享受?”
……
外面的声音搅得麦襄无心手术,他便不顾护士的劝解,快步走出诊疗室外一探究竟。
只见两个身着帝国军服的士兵围着一位天蛮小姑娘,对她动手动脚的,另外两名士兵则双手架着一位二十出头的天蛮小伙子,不让他去帮助天蛮小姑娘,这两位天蛮人正是沈芳璃和伝延舫。
沈芳璃拼命推挪着对方,眼泪顺着她的面颊滑落,可那两名士兵仍不肯罢手,动作越来越大。
“你们给我住手!”麦襄忍不住了,他大喊一声制止两名士兵,但又马上后悔了,因为他记得上次在银狐森林猎杀银攀狐,以取药用的攀狐胆时,见过那两名天蛮人,当时自己还失手救了他们,但救天蛮人并不是他的本意。
两名士兵放开了沈芳璃,领头的士兵转向麦襄道:“麦医生,我们只是想教训一下这两个天蛮猪,没别的意思。”
伝延舫朝那领头的士兵咆哮道:“注意你的言辞,小心我揍你一顿。”
“你这病秧子,我会怕你不成。”带头的士兵说罢令其余三名士兵对着伝延舫就是一顿痛揍,打得他捂着肚子倒在地上。
“不许你们欺负伝大哥!”沈芳璃想要阻止,但被领头的士兵一把推开,麦襄赶紧上前扶着她,才没让她跌倒在地。
领头的士兵仍不肯罢休,他又亲自对着伝延舫连施数脚,正欲挥拳时,麦襄一把抓住他的手,厉声道:“我的医院不欢迎闹事者,请你们不要打搅我为病人治病,没别的事的话就赶紧滚吧。”
“好吧,麦医生,打扰你真不好意思,反正我们气也消了,这就走。”说着领头的士兵向地上啐了一口,得意地带着另外三人向门外走去。
此时的伝延舫已经伤得不成样子了,脸上流下的血甚至染红了他的衣衫,沈芳璃扶着他的脚哭个不停,无论伝延舫怎么安慰都没用,引得众人纷纷侧目不忍直视。
“没想到上次在银狐森林救我们的也是你,麦襄医生……”伝延舫硬撑着想要坐起来,沈芳璃急忙扶起他,“你救了我们两次,实在是感激不尽。”
“唉!我救你们是我倒霉好不,我根本就没打算帮助天蛮人,你们为何老缠着我呢?”麦襄无奈地叹了口气,指着排成长队的伤员,“麻烦你们行行好,赶紧走吧。你们看,还有那么多人等着我去医治,我可没空陪你们。”
“麦医生,请您等等……请先生为我解除体内之毒。”麦襄正欲转身离开,伝延舫急忙扯着他的衣角想要拦住。
“对不起,我从不医治天蛮人。”说罢麦襄头也不回地走进诊疗室内。
见沈芳璃还想向麦襄求医,伝延舫赶紧将她扶起,苦笑道:“算了吧,生死由命,既然他不愿救我,再找别人就是了。”
两人从存物架上取回剑与法杖的时候已接近晚上,街上的咒力路灯全都亮了起来,玖济医院外的人流都以散去,在这样一个星光闪耀的夜晚,外出工作的人们能回到家中,坐在餐桌前点一根蜡烛,与家人们品尝着丰盛的菜肴就心满意足了,母亲对着烛台许愿,期盼着自己战场上的儿子能够平安,妇人会带着孩子,指着远处的星空,说你们的父亲就在星星的方向,在为国家的荣誉战斗。
街上的行人走的都是归家的方向,他们都期盼着各种的幸福,没有人会直视迎面走来的两位外族人,伝延舫的脸肿得很厉害,浑身都在疼痛,只能右手以剑为拐杖,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左手勾在沈芳璃的肩上,一瘸一拐地走着。
看到伝延舫变得现在这副模样,沈芳璃心中非常的难过,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让她的伝大哥倒在地上,除此之外她什么也做不了,她不明白为什么周围的人都如此憎恨着他们?她第一次感受到了被人歧视的滋味,原来利亚大陆根本就没有她想象的那般美好。
他们就这样缓缓地在街上走着,沈芳璃都不记不清自己跪了多少次,磕了多少个头了,磕得头都流血了,可就是没有一间旅馆,没有一户人家愿意收留他们,刚入颙川市的欣喜瞬间被这股人性的冷漠封冻,她想哭,可是眼泪已经流干了,她想叫,可是早已叫不出声了。
终于在一个街的岔口,伝延舫啪的一声倒在了地上,这回不止他的双手,连他的双脚也剧烈地颤抖起来,沈芳璃明白伝延舫身上的毒越来越严重了,伝延舫的眼睛在不停地上翻,剧烈的颤抖让沈芳璃不知所措。
“璃儿……我好痛苦……快杀了我……杀了我啊!”伝延舫边翻滚着身体边嘶吼。
“伝大哥,你一定要撑住,你不能死!撑住啊!”沈芳璃忙从伝延舫的衣兜中翻出了药品,但发现药瓶是空的,定毒丹已经没有了。
沈芳璃彻底地慌了,她不知道失去了伝延舫,自己将如何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于是她不顾一切地大喊着,声音从大逐渐变小,直到自己没了力气喊下去。
“来人啊……救命啊……来人啊……救命啊!”
一位身着旗袍的倩影此刻出现在沈芳璃身边,她认出了那位女子正是他们在“别致”服装店见到的那位女店员,两位同事模样的女人打着伞站在女店员的身后。
“姐姐,求你救救伝大哥!”
“小姑娘,你受苦了。放心,我会救他的。”女店员摸着沈芳璃的头安慰道,“你看你,衣服又脏又破的,回去姐姐一定送你一件新衣服。”
说罢,女店员让身后的两位同事拦下一辆马车,她施指封住伝延舫的穴道,伝延舫顿时晕了过去。然后女店员让两位同事将伝延舫抬到了车上,她向车夫知会了目的地后,拉着沈芳璃就上了车。
“姐姐,我们这是要去哪啊?”
“去我家,别老是姐姐地叫我,肉麻死了。”女店员弯着食指一挂沈芳璃的小鼻子,“我叫麦小茉,以后你叫我茉姐就好了,小姑娘,你又叫什么名字?”
“我叫沈芳璃。”
“那好,以后我就叫你璃妹妹,从今天起我们就是姐妹了。”
沈芳璃笑着点了点头,看来世界上还是好人多嘛。
马车顺利到达了麦小茉的家,她的家是一座二层小木屋,周围是一圈修剪整齐的矮灌丛,屋顶的琉璃瓦是红色的,与楼面的白色搭配得当,看起来十分让人舒心。
给车夫付过钱之后,麦小茉就在沈芳璃的帮助下将伝延舫抬到了一楼的卧室内,她为伝延舫安顿好一切之后,拿来了定毒丹喂伝延舫服下,然后摸了摸他的脉搏,对沈芳璃道:“他的情况很糟糕,体内的毒已经蔓延到了他的脚部,若如此下去的话他定会经脉尽断,数日之内性命不保。”
“请你一定要救伝大哥啊!”沈芳璃于是将伝延舫为了救自己而中毒的事情,都告诉了麦小茉,惹得她发出一连串的笑声。
“刚见到你们的时候我还以为你们是一对父女,看来是我弄错了。”麦小茉掩住嘴道,“说不定我爹能够救他,只是他从来不救天蛮人,得花点心思说服他才行。”
“你的爹是一位医生吗?”
麦小茉点了点头道:“他是我们颙川市很不错的一位医生,战争爆发以来救治了不少前线负伤的伤员。自从母亲过世后,这间房子就我和爹两个人住,你们就不用烦恼睡的地方了。”
“太感谢你了,我该怎么报答你?”不知怎的,麦小茉所描述的这人和一个人不谋而合,到底是谁呢?沈芳璃记不清了。
“用不着报答,我们不是姐妹吗?好啦!好啦!”麦小茉对沈芳璃露出了微笑,此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他急忙前去开门,“是爹回来了,待会我就请他为你的伝大哥治病。”
门吱的响了一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门外走了进来,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他伸了下懒腰,道了句:“今天累死了,被一个天蛮丫头闹得耽搁了半个小时,害得病人一个劲地跟我抱怨。”
那男人刚定了定神就发现了站在麦小茉身后的沈芳璃,大叫一声:“噢!我的天啊!太倒霉了,怎么又是你这个小丫头,还跑到了我的家来。”
“怎么是你!坏蛋医生,不救伝大哥也就算了,好话也不说一句。”
出现在沈芳璃面前的男人正是刚才的那位麦襄医生,此刻沈芳璃与他怒目相视,双方各不相让,站在中间的麦小茉完全不清楚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