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风从不信鬼神之说,今夜经历,着实有些颠覆自己对鬼神世界的看法。
郦风上前扶起了女子,开口问道:“你弟弟……是怎么死的?”
一想到昨日自己居然在和一个已死之人对话,郦风心里就有些不舒服。昨日见的盲眼先生是实体,也就是说,盲眼先生将他姐姐的事托付于他后,便是干干等着魂飞魄散,想来盲眼先生内心也是无比痛苦与煎熬的。
女子抽噎着开口,娓娓道来。
“小女子名叫何茗诗,原是蔚州茶商何为的女儿,弟弟何茗棋是娘亲生下我之后的第二年出生的。后来何家家道中落,娘亲在我十岁时患疾,不久便去世了。父亲带着我和小棋就生活在这茅草屋中,我平常帮着父亲打理茶摊的生意,两年后,父亲也患疾随着娘亲一起去了。”
“又过了两年,小棋卜卦学有所成,可帮人算些琐事,赚点小钱。渐渐的,小棋想开天眼测天机,去外面为更多的大户人家卜卦,小棋终是不顾我的阻拦,硬是要像书中写道那般,用双眼作引开了天眼。”何茗诗捂着胸口,悲痛万分。
又继续道:“服了双眼作引的药汤后,小棋说他可以开天眼了,以后便可赚更多的钱让我们过上好生活,不用再这么辛苦了,可我每每听到小棋这么说都很心痛。我不需要小棋去赚钱,茶摊够我们的生计就足矣了,父亲和娘亲死的早,我做姐姐的就要扛起这个责任。”
“几日后,小棋趁我熟睡后偷偷离家出走,从此再也没回来过,期间到是寄了两封信来,报了平安。”
“可我第三次收到小棋的来信,竟是小棋的绝笔。”
“小棋知道,有生之年天眼只能开三次,三次后卜卦者便会生命迅速衰竭而死。小棋之前在韩郡为大户人家开了两次天眼,赚了大笔银票。其后江南的一所大户许诺小棋万两黄金让小棋开天眼,事成之后,小棋却被大户轰了出来,闭门不见,小棋才意识到自己被诓了。”
“他万念俱灰,写了这封绝笔。”何茗诗袖口里拿出了那张绝笔信递给了郦风。
只盼姐姐能用那些银票过上好生活,姐姐为了小棋能多在学堂念些书,每日都要起早贪黑顾及茶摊生意,身着粗布烂杉且不说,遇上蛮横无赖不给茶钱无人能管也无可奈何。城里的那些人除了看别人家的笑话,没有一个肯帮些忙的。儿时何家家境富裕,何时遭受过这般窝囊,沦落至此,才知人心薄凉,远不是自己想的那般美好。
小棋并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只是后悔没同姐姐一起多待些时日。
郦风读了信上的内容,却不知道要怎么劝慰何茗诗。可眼下任由何茗诗再这么哭下去,驿马帮的人就得追来再把她抓回去,还是先把她带回客栈,白湘总会有法子的。
于是郦风开口道:“现在不是伤怀之时,先跟我回客栈,小棋不惜魂飞魄散求我救你,不能辜负他这番心意。”
白湘在客栈大堂一杯接一杯地喝着蜜酿,醉的趴在了桌子上,头枕着手臂,时而醉笑。
那时,白湘意识到了盲眼先生的异样,便反身跟上楼去了盲眼先生的屋子。
盲眼先生听到有人开门进来,步履盈盈,他开口问道:“是跟随平婪公子的那位姑娘么?”
白湘走近盲眼先生,对着盲眼先生坐了下来。
“今日的你没有了昨晚的血气之色。”
“实不相瞒,我……是已死之人。”说这话时,盲眼先生有些释怀地笑了。
白湘淡然道:“我果然没猜错。”
“哦?姑娘不惊?”盲眼先生轻问了一句。
白湘浅笑,“不惊。”
“我没有多少时间了,既然你与平婪公子一起,那我将真相说与谁都是一样的。”
何茗棋早上遣了两个雇来的打手,又去了一趟茅草屋取了那枚同丹黎木筒一齐挖出的匕首,回客栈后,为避免他人生疑,便制造机会让白湘来寻自己。
何茗棋对白湘说了自己的故事后,只求白湘同平婪公子能够把姐姐带出蔚州,让姐姐重新找个地方好好生活。
何茗棋拿出了一枚匕首交给了白湘,道:“姑娘,这枚匕首是与丹黎木筒一齐挖出的,我相信这枚匕首无论是与平婪扇还是丹黎木筒、亦或是平婪公子都有着不可追溯的渊源,我之所以没有把匕首一齐交给平婪公子,是因为匕首上刻的字,把它交给你,对平婪公子更有益处。”
“入心即止,当获新生。”白湘念着。
白湘再抬起头时,何茗棋已不见踪影。
何茗棋做的傻事,倒是让她想起童时与自己一起玩耍的路冉,他也曾如何茗棋一般,至死都是为了心中挂念之人着想。
白湘并不愿想起这桩往事,这件事是她心中唯一有愧的憾事,杀人不见血的白湘曾经也善良过,就是因为这件事,她开始与血为伴。
十四年前——雅原粼雨村
两个孩童正在粼雨河岸边捡着鹅卵石,女童捡到一块形状圆润的鹅卵石后,对着前面撅着屁股捡石头的男童炫耀道:“路冉,你看我捡到了什么?”
被唤作路冉的男童回头道:“啊!?怎么又是湘姐姐先捡到圆形的鹅卵石啊!每次我捡的都是不规矩坑坑洼洼的鹅卵石,不公平啊!”
白湘得意笑道:“因为你傻呗!所以每次都是我赢啊。”
路冉摸摸鼻子,“不,我就愿意输给湘姐姐。”
白湘一怔,转过身去,把地上的布袋捡起来,将捡来的鹅卵石放进布袋里,说了一句:“我不管,反正你又输给我了,下午就得把一布袋的绣宁草拿给我。”
路冉一笑,爽快应道:“知道了湘姐姐,那你可要在这等着我啊。”
白湘点了点头。
白湘和路冉一起走回了粼雨村,白湘回到屋内,看到躺在榻上病重的娘亲正要下来倒水,白湘忙跑了过去,“娘,您别动,让我来。”
娘亲咳了几声,接过了白湘递来的水,温柔又带着几分虚弱地说道:“我的湘儿,跟着娘亲你受苦啦。”
白湘拼命摇着头,道:“不苦,湘儿和娘亲在一起最开心了,娘亲放心,再有几日,湘儿便能凑足药钱给娘亲买药了,娘亲的病马上就会好的。”
白湘每次和路冉用鹅卵石打赌,白湘赢了,路冉就要给白湘一布袋的绣宁草,白湘再用绣宁草做成荷包,拿到集市上去卖。
这个季节绣宁草不易采摘,因此价格比平日昂贵,白湘靠着绣宁草换来了药钱。
在雅原,路冉家是专门种植绣宁草为数不多的几户人家。一到秋季,绣宁草稀缺之时便是路冉家大赚的日子。
幸运的是,路冉家就住在粼雨村。
到了和路冉约定好的时间,可白湘在河岸边迟迟未见路冉的影子。等了一个时辰,路冉依然没有出现,白湘心想,路冉一定是反悔再不肯来了,自己还是要另想法子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