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衔宝盖承朝日,凤吐流苏带晚霞。百尺游丝争绕树,一群娇鸟共啼花。好诗啊好诗!”
这一去又是数十朝夕,杨逍遥与燕南北众人一路北上,过荆襄跃黄河,穿洛阳临长安。这小子虽知身为人质,命不由己,但却心性豁达,不拘一格,久而久之这一月多相处下来,燕南北等五人以把杨逍遥当做酒客知己,江湖好友,从“挟”人变成了“请”人。
这一日正是大唐传统的“上元节”,又时值上元末年,长安各门皆张灯结彩,喜炮宣庆,这南门的大道上车水马龙般行着各地入宮的达官贵人,还有塞外色目胡人,波斯商贾等。一时间这城内万人空巷,街道热闹不凡,香车白马,琉璃车驾,公子王孙,红楼美酒。城南大街上的凤凰阁乃是长安一绝,七十六道佳肴,一十二种水酒,再观那五层五檐之楼,正七间,绕围廊,层顶檐角高翘,金碧辉煌,居中舞姬盈盈,骚人酒客觥筹交错,流光幻影,醉人心神。
立于那城门一望,长安街道四通八达,好似种菜畦一般规规矩矩,南北西东的房屋落座雅致,遥一观乃不能及其全貌之所在,城中布局浑然有序,似一盘以天为执以地为局的棋盘,身披晚霞,浩然伫立。这般好似天上宫廷,云间长乐一般,引得天下十道三百六十州府的路客游人纷拥而至,仿佛这一座长安城可以装下九州所有的梦。
“这杨小弟又开始酸那诗文了!一会喝起酒来,看老子怎么收拾他!”燕南北大笑一声,带着众人随流入了那长安南门。可刚一过瓮城,目色所及,流光溢彩,不惊哑然。路客繁流,曲舞相谐,诚然陶醉。
“怎么样!燕兄,龙衔宝盖承朝日,凤吐流苏带晚霞。小可说错否!?”杨逍遥虽然第一次来这长安城,可自小读那诗词歌赋,到底有些见识,如今又赶上了大唐上元节,不免吟诗感叹。
几位快刀门大汉闻言,心中虽不明诗词精华之所在,可一句龙衔宝盖,朝日晚霞已然显于目前,“这长安真是金银珠宝做的啊!这般富丽!”
燕南北瞧了半晌,自顾自的摇了摇头,“老子在西北待了二十年,平日里路过这长安却不识其真面目,此番赶着上元节,这才开了眼界。”
“既如此,我杨逍遥也拖一回大,虽第一次来这长安,也作这一回主,请各位去那长安最有名的鸣仙楼听一会戏饮几壶酒?”杨逍遥看着面前长安绝色,陶醉其中,自顾自摇头晃脑道。
燕南北大掌一拍,指着这小子取笑道,“我还道你作什么主,原来是请客喝酒!”
“不过…”一师弟摸头啧啧道,“不过你小子这一路上,向来都是只顾吃喝,不管结账,今日怎的发了善心?”
众人闻言哈哈大笑,燕南北接道,“这小子哪里是不管结账,就他那囊中的酒钱,怕是只够他一人吃食!”
杨逍遥纸扇一开,故作高态,端然道,“诶!我这囊中酒钱虽然不多,但是几位兄长一路北上带我如结义兄弟,今日我回请一顿酒水也是自然!”
“小子又说大话!”燕南北取笑道,“只怕还是你请客我结账!”
“非也非也!”杨逍遥话罢,指了指自己腰间汉白君子玉,“可闻那万家小千金所言,这汉白玉在长安东市随便换个两百锭金子试试也是寻常,怎会言小爷今日没钱请各位好汉喝酒?”
燕南北等五人闻言一愣,片刻面面相觑,随后大手一伸,邀着杨逍遥叹道,“杨老弟啊,杨老弟,哥哥我算服了你!豪爽豁达!便是自己贴身的宝玉也愿与我等换酒钱!佩服!佩服!不过今日还是老哥我作东吧!”
“诶!君子一言,九鼎也!何故诓骗各位!”杨逍遥折扇一摇,走在前头笑道,“今日各位哥哥就随小爷我去那鸣仙楼吃一回好酒吧!”
此言一出,快刀门五人也是义气豪爽的汉子,当下也不再推脱,更对杨逍遥起了敬佩之心,你一眼我一语,纷纷跟着其身后,往那东市旁的戏楼行去。
“要说这长安有名的酒水佳酿,凤凰阁首当其冲!”杨逍遥竖起拇指道,“可今日又比不上那东市的鸣仙楼热闹!”
“怎么说?”燕南北行在其后,问道。
“到了!各位请看!”杨逍遥抬手一指,众人观去,只见亭台楼阁,小山流水,五层五廊,红妆异彩。鸣仙楼成一月牙而伫,中设台,周摆桌,楼楼雅座相居,数十舞姬行在人前,或曲或舞,端酒添杯,胭脂颦笑,好似人间极乐,醉了半个长安的公子侯爷。
“好家伙,杨小弟还真有见识!”众人不免叹道。
燕南北早被那舞姬迷晕了头,赶忙也点了赞道,“这鸣仙楼果然不同寻常,是个喝酒的好去处,好去处!”
“诶!杨小弟,那为何你又说长安的水酒凤凰阁首当其冲?”一大汉不解问道。
杨逍遥摇了摇折扇,道,“我虽然第一次来这长安,可在扬州多有听闻这凤凰阁与鸣仙楼的大名,前者有上百年的历史,水酒佳肴名贯九州,后者却是几年前方才开张,可受大唐的掌上明珠青睐,这生意自然能压凤凰阁一头!”
“大唐的掌上明珠?”众人疑惑不解,杨逍遥早已寻了地方,落座笑道,“听闻是皇后最宠爱的公主喜欢此地,不过我也只是听闻,左右酒好喝才是王法,哪用解其中道道?”
“杨小弟所言极是!”燕南北率众人坐下,只见三位舞姬盈盈而来,送来几壶葡萄美酒,莺莺相劝,可把众大汉迷得晕头转向,哪管其他许多,举杯便饮。
“诶?”杨逍遥也接过一杯葡萄酒,盛着那琥珀夜光杯饮了两口,向一旁舞姬问道,“这位仙子,为何今日的鸣仙楼布置非常?我看怕不是有什么贵人来吧?”
那舞姬见了男子面容俊朗,又口中花花,不免面颊似胭,柔柔道,“公子不知,今日的鸣仙楼可不一样,不仅是那上元佳节日子,更是小公主亲自布置的。”
杨逍遥“哦?”了一声,环目四顾,只见雅座四周倒缀着纹银香囊,桌上所用器皿皆是琉璃金银,琥珀玉石,若是寻常酒家定不敢动。
“那这一束桃花呢?”杨逍遥瞧了半天,只见每一桌均盛着一束粉嫩桃花。
另一舞姬盈盈笑道,“酒与花,哪一样能少?这也是小公主的意思。”
杨逍遥双目一转笑了笑,对燕南北道,“看来这大唐的掌上明珠是思了春咯!”后者闻言不解,只顾与那舞姬饮酒作乐。
“开始了!各位客官!”三位舞姬看了看时辰,腰身婉转,舞步一起,众舞姬从那酒桌前纷纷脱身,往那中间戏台行去。只闻高山流水,曲声一起,众舞姬莺莺成舞,飞持琵琶步漫天,醉似仙子绝色现,烛光一暗,只留台上十盏,更似那极乐仙境。
“诶!有趣!”杨逍遥暗赞一声,只见那舞姬中缓缓行来一柔美女子,周身洁白绸缎,一袭银羽外披,好似花中蕊,夜中月,让人咂舌惊叹。
“这感情是鸣仙楼的头牌啊?”众大汉乃是西北粗野汉子,哪见过这等温柔乡,此间几杯美酒下肚,再往台上一瞧,只怕魂也去了三分。
不仅这快刀门五位刀客,便是鸣仙楼寻常的熟客,王孙公子,侯爷重臣,瞧了这阵势也是如此如醉,流连忘返,等那白羽舞姬蹑足上人前之时,便把周围的红粉佳人都忘在了脑后。
“好个白羽小仙女!”杨逍遥大笑一声,闭扇起掌鼓了三声,对台上喊道,“就冲美人似酒,今朝一醉,这一杯我敬这鸣仙楼的云中月,花中仙!”
言罢,运起那似熟未熟的轻影功,点足一跃,身似红叶,影如秋风,竟几步到了台上,对那女子举杯一邀,大笑饮下,也不说只言片语。而后踉跄几步,带着酒气,跌跌撞撞跳下台来,惹得众看客哈哈大笑,指指点点,这鸣仙楼的气氛更上一层。
“这是哪家公子,生的这般好看?”几位舞姬叽叽喳喳起来。
另一女娇笑道,“确实是个玉面郎,就是唐突了些。”
“这人…”那白羽女子闻言瞥眼一看,恰巧逢这杨逍遥踉跄酒步,将没入人群之时,回首对自己望了一眼,竟比周围那王孙公子洒脱自如,俊朗大气,玉面带着三分笑意,七分醉意,直把自己都瞧呆了。
杨逍遥见白羽女子呆住片刻,不禁哈哈大笑,转身对女子行了一礼,笑道“姑娘还行继续舞吧,不必送在下了!”
“坏胚子!”白羽女子面色一红,呸了一句,赶忙退了几步,往众舞姬身后钻去,再看那杨逍遥在台下举杯相邀,左右逢源,时而吟诵几句诗文,时而与众汉拼酒,也不再瞧自己。
“小姐,你莫非瞧上…”一舞姬拍了一下那女子肩头,白羽女子听了立马羞红了脸,好似未加冠的女孩儿一般,“再乱说,我可罚你!”说完,这女子再瞧一眼杨逍遥,立马往台后跑去。
可没过一会,几位朝野权臣在二楼雅座低声议论起来,未过多时,几位大臣竟匆匆忙忙遮面从侧廊离席,往楼外散去。
“咦?”杨逍遥虽被此中喜庆艳丽的气氛所染,可到底这小子不拘俗物,听闻这雅座骚动,不免双目一转,啧啧咂舌,忽然听闻旁坐几位公子哥笑道,“那不是御史大夫和国子祭酒么?这两个老家伙怕是受不了红粉温柔,逃之夭夭了吧!”
杨逍遥沉眉片刻,不解道,“那几位朝廷大臣怎的落荒而逃了?”话音刚落,燕南北提酒已来,将与自己再斗几碗,只听这鸣仙楼四周忽然脚步沉沉,二三楼人影匆匆,人群中传来嘈杂打斗之声,片刻楼内外冒出百余甲士,当头一人宽背沉腰,身披铠甲,便是那金吾卫的统领。
“把住六个出口!里面的人统统留下,一个也不许给老子放走!违令者斩!”那金吾卫统领高喝一声,手下纷纷行动起来,百余人把这鸣仙楼围得个水泄不通。
“你…你们是何人?”一富贾子弟早已喝的上头,高声问道,“敢打扰老子们喝酒,唱…”话未到半,那金吾卫统领一个巴掌拍了过来,眨眼便把这厮击倒在地。
富贾子弟身后几个大汉仆人见状大怒,立即骂声咧咧的冲了过来,可那金吾卫竟不言语一句,身后众侍卫拔刀便斩,顷刻间血花四溅,酒杯噼啪几碎,众人吓得目瞪口呆,胆小的早已躲在桌下不敢探头。
“这是?”燕南北打了个酒嗝,拉着杨逍遥不解道,“杨老弟…这…这唱戏的地方,怎还来官兵抓人?又不是妓院。”他稍一抬眼,也不免心中大惊,醉意少了七分。只见这些金吾卫执刀而立,已把众人围了个水泄不通,若敢反抗诛杀无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