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老叟一改方才冷漠淡然之态,拨开面前的白发,露出阴森枯瘦的面容,双眼犹如深渊,仔细盯着杨逍遥打量许久,而后狂声大笑,“杨家三子,总算出了一个“剑者八脉”的传人!”
“老伯你这是何意?!”杨逍遥一愣,不知这怪老头说些什么疯话,但他稍一琢磨,这话不就是父亲说过的么?杨家的祖先本也是上古“剑脉”传人,但是又受八脉死局的困境,后人中偶有这般绝脉之人。可这怪老头为何说是“传人”?
“杨逍遥!没想到你一个从小不愿学武练剑的少爷,竟然是剑者八脉的传人!那今日老夫便帮你一次!”话罢,那老叟残足一点,单掌一翻,那木拐犹闻号令,眨眼飞至手中。
“老头你作什么?!”杨逍遥此刻被这老叟擒住,心头大惊,不料铸剑师中还有这等高手,可自己明明在天剑山庄之中长大,二十多年来对家中上下的剑奴、剑生还有剑师都颇为熟悉,这白发怪老头是何人,自己却从未见过。想到这里,杨逍遥赶忙出声喝道,“老头你到底是何人?!”
“闭嘴!气行百汇,不要过丹田,神阙清如灵台,膻中凝息而聚!”老叟沉声说道,话罢手中木拐一甩,内力犹如狂风巨浪,只把杨逍遥吹起几丈之高,而后木拐作剑,势如疾风,点在杨逍遥的周身百穴之上,只把他定在半空,不能动弹。
杨逍遥此刻周身灼热如炎,似要炸裂开来,口中骂道,“臭老头!你要做什么!快放少爷我下来!”
“臭小子不要多嘴!专心引导内息!”话罢,老叟左掌一起,如热浪拂面,掌劲一推,把杨逍遥转了十几个圈。后者片刻七荤八素,只能闭目凝神,不敢多言。
“没想到,没想到!杨家三子,总算出了一个八脉之人!”老叟似有些癫狂,自言自语,阴声怪语,木拐犹如利器,在杨逍遥身上击打戳点,可又不似传功导气。
“这老头莫非要给我传功?!”杨逍遥一愣,可内力毫无增长之势,又不似那日在长安天牢之中被老前辈传武的情景,“他究竟要做什么?!”
“好小子!”老叟用木拐作剑,以内力探导了杨逍遥周身七经八脉,而后狂笑道,“没想到你还有这般奇遇!身上竟有两股势如江河的内力,你却浑然不知!”
杨逍遥听得眉色一凝,此刻除了专心凝神聚气,引导周身的灼热内力,再也无法开口说话,自能心头暗道,“两股内力?莫非说的是老前辈还有孤龙师父的内力?”
“可传你两股内力之人,均是蠢笨之极,丝毫不懂剑脉之道!”老叟大笑道,“剑者八脉,互为生死之局,若非懂得洗髓改脉之人,根本无法传功导气!这二人虽笨,可居然能够传功与你,也是高手中的高手!小子你运气不差啊!”
“老前辈与孤龙师父倒是传了我不少内力,可我只能使出其中两三分。莫非这老叟所言非虚?!”杨逍遥此刻只觉浑身落入铸剑熔炉之中,丹田无法聚气,只能气凝百汇,周身经脉大开,被那热浪撞得神魂颠倒。
“这两位高手纵然不知道剑脉之道,可武学造诣如此,也定然明白传你内力也是徒劳。”老叟冷声一笑,单掌一翻,竟然只用内力就把杨逍遥在空中颠倒了上下,经脉陡然逆行受尽苦头,“可他二人却愿意耗尽毕生功力于你,可见二人对你如何看重。”
话罢,杨逍遥胸中怒火涌起,老前辈与孤龙对自己视如亲人,怎能被这个疯老头言语调侃?他当下气息一开,那灼热之感渐渐退去,内力暴涨,竟然把之前孤龙与天牢怪客的内力融会贯通。此刻这三少爷双目陡立,死死盯着那怪老叟。
“好小子!学得快!脾气也不小!”老叟哈哈一笑,问道,“你父亲杨天行也是懂得洗经伐脉之人,更是天剑境界。竟然你明白自己是八脉死局,为何不求他?”
杨逍遥纵然悬在空中,头脚颠倒,无法动弹,可口中不免冷笑道,“少爷我不愿求人,你管得着的么?”
“好!”没想到,这怪老叟听了不怒反喜,“不愧是剑脉的传人,不行寻常之道!老夫瞧你不会一点御剑的功夫,却能学会一身武艺独闯藏兵谷,还有如此机缘奇遇,今日便帮你一遭!鸣剑开封!”
“什么?!”杨逍遥一愣,不明白这老叟说得什么意思。
“剑者八脉,绝辟天地。小子,你可知道,纵然你会了那御剑之术,这池中的宝剑也不会应你半分么?”怪老叟大笑道。
“为何?!”杨逍遥不明所以,出口问道。
“当年师祖剑极道曾言,八脉之人,不在苍穹万剑之中,而是自成天地一剑。”怪老叟说道,“我纵然不明白这话的深意,可我也知晓,你小子如果八脉齐开,是没有一把剑肯追随于你。”
“剑极道?天地一剑?师祖!?”杨逍遥听的莫名其妙,可“师祖”一句不假,他赶忙再问,“老头!你到底是何人?!与那剑鬼是什么关系?是他的徒弟么?”
“徒弟?!”怪老叟哈哈大笑,“老剑鬼遇上了我,还得退避三舍,唤我一声师兄!哪里什么徒弟之说!”说罢,丢下木拐,双掌开合,十指一散,内生反吸,把杨逍遥凌空抓来,劲力一推,替他传气洗脉。
“剑极道郁郁而终,后传三脉弟子,剑尊、剑鬼、剑嗔。”杨逍遥此刻身不由己,只能寻思起这老头的来历,“他自称是剑鬼的师兄,定然排在剑鬼之前,莫非…”
“杨逍遥,你身为剑者八脉之人,乃是上古剑脉万中无一的脉象,纵然你不愿学武练剑,可命脉所至。你到底落入江湖之中,还得两位高人以命相交。今日老夫便助你一臂之力!也是不枉祖师遗训!”话罢,怪老叟双掌如风,十指疾出,在杨逍遥的周身大穴上点、拂、凝、散,口中又道,“你六条主脉曾被一个高人用医术所封,可用的不是剑脉之道,于是你每每内力枯竭,深陷困境之时,那封脉之术便被你的潜力所冲破。如今六条封脉,已然被冲破其二,我若不帮你,今后你再遇上敌手,那时定然经脉大乱,自废武功。”
“这老头若真的是剑鬼师兄,那便是剑极道的大弟子后人,剑尊?”杨逍遥听到这里,有些明白过来。
“老夫今日帮你用剑帝之气,剑脉之术,封住四条主脉,以成四主四辅之势。让你可以与你兄长一样,自在学剑,不拘百物。”剑尊沉声一笑,“可你需要记住!我祖师有言,这八脉之人自有其剑者之命,不是封穴定脉如此简单,今后你需要自己找寻那“天地一剑”的秘密所在。”
“剑极道曾言,八脉之人,不在苍穹万剑之中,而是自成天地一剑?”杨逍遥脑中又闪过这段话语,“天地一剑,究竟为何物?”可还未等他再想,那剑尊的内力赫然又至,只把自己体内的两股内力搅起。三股内力犹如三足鼎立,可今日又要融汇如一,便似千军万马在周身百穴奔腾厮杀,只叫杨逍遥胸前一闷,两眼一黑,一口鲜血喷出。
“杨小子!且要忍住!剑者封脉,乃是吃苦的关隘!”剑尊瞧他口吐鲜血,赶忙内力稍缓,容他喘息片刻。未几,又赶忙再提内力,担心这封脉失败,废了杨逍遥一身武艺,“杨小子!你体内武功太杂太乱,所以你的经脉絮乱不堪,今日封脉须得废你大半武艺,你可愿意?”
杨逍遥此刻晕晕沉沉,双眼无法视物,只能迷迷糊糊听到剑尊的言语在脑中回响,可这万分危机的关头,这三少爷竟然问道,“废了我的武功不怕,可我能否成功鸣剑开封?”
“臭小子有志气!”剑尊只当他回答,而后两掌一推,内力再提,气息如游龙入梦,击打在杨逍遥的后背之上,片刻把他的“临海决”、“破元剑”、“炎心刀”、“寒铁掌”、“奔雷拳”尽皆散去,这五路绝学所使内力寒热虚实每每不同,或而刚猛或而阴柔,如今废去后,只留一路“捕风掌”还有两路轻功身法。
可纵然五绝被废,杨逍遥的丹田却为之一净,两股内力被剑尊浩然浑厚的内力所融,渐渐归入了杨逍遥的七经八脉之中。
这小子此刻脑中嗡嗡作响,好似山钟金鸣,撞得人摇摇晃晃,似梦非梦,可耳旁却仿佛传来那些熟悉声音,尽皆是昨日的一幕幕:
“臭小子!你若有闯荡天下的志向,我等或许江湖再见!”
“我三弟是那天资高绝之人,定然可以名扬天下!”
“杨小子,你出天牢之后,须得好自为之。”
“杨少侠,你要知道,剑乃百兵之首,亦合天地大道所在。”
“杨小子!四脉已成!鸣剑开封吧!”剑尊内力一停,劲气急收,两掌一抬,把那杨逍遥推到洗剑池的正中之心,周身几转缓缓而落。
杨逍遥只觉方才还在万灼熔炉中,心脉百穴炎热似裂。可等他被一阵清风送起,落入那洗剑池中,只觉周七经八脉被山泉灌溉,凉意传入,神魄为之一振,顷刻间净如灵台,不惹一物。
“御剑之术,你虽未学,可你能在十日之内学会那孤王君剑,足见你天资之高,不似常人。”剑尊此刻扶拐站起,沉声笑道,“且试试用剑意唤那所求之剑。”
杨逍遥此刻双目紧闭,盘腿为坐,心头疑虑道,“用剑意唤所求之剑?那我所求是何剑?是那墨离、古征、昆吾?还有无道三生、九隐赤霄?”
忽然,那剑尊的声音又来,杨逍遥心中仿佛一束灵光而入,“肯回应之剑,便是所求之剑。”他心中一定,明白过来,这鸣剑开封本就是机缘所合,自己只用专心引导剑意便可,根本不必想着是哪一柄宝剑。
此一番杨逍遥如醍醐灌顶,内力稍稍一提,剑意盎然,如千龙争天,顷刻间充盈在洗剑池之中。
“好小子!悟性不坏!”剑尊杵着木拐,抚须笑道,“御剑之术的基本,便是这引导剑意。”
未过几许,杨逍遥坐如山岳,经脉如江河灌流,内力越提越高,虽双目不睁,那心中剑意由神而出,把洗剑池之水搅得涌动起来。
“凝如静涛,剑如长河,好!”剑尊点头赞道,“这洗剑池中上千柄宝剑已然被你剑意所引了。”话罢,只见池中众剑如遇明主,纷纷不自住的摇晃起来,震的池中波澜起伏,隐隐可闻剑鸣之音。
“我所求之剑,必然是愿意伴我闯荡江湖之剑,傲视天下之兵!”杨逍遥心头一定,内力提至绝顶,不仅让池水翻腾,连整个藏兵谷也开始震动起来,此番受了洗髓封脉之苦,三股内力融汇而聚,他已然不再是之前内力平平的少年郎。
“来了!”剑尊抬眼四顾,心中期待万分,只见那洗剑池中上千宝剑似有所感,早已按耐不住,剑鸣之音犹如狂风呼啸。其中纵然有名剑无数,如那雷鸣七魔、纯钧苍穹、玄君、断邪等,也已震动摇晃起来,似要被杨逍遥的剑意所引,开封拜主。
可过了片刻,那洗剑池中的千柄宝剑陡然停止晃动,静了下来,好似方才那一幕从未发生。剑尊一愣,不知哪里出了纰漏,赶忙转头看着杨逍遥。
只见杨逍遥沉眉闭目丝毫不被池中众剑所扰,好似不知剑鸣早已停下,这三少爷自在专心引导剑意,周身早已被那孤王君剑的剑气所覆,好似君临剑池,傲然不视一物。
“究竟怎么了?杨小子的剑意尚在,怎的无名剑回应?”剑尊习剑五十余载,此刻却有些迷茫起来,可还未等他再思,心中不免涌起一片熟悉之感,自己的剑意竟然被牵动起来。眨眼,一阵剧烈的晃动从洗剑池的山顶传下,好如蛟龙之鸣。
只闻一声惊天辟地之音,赫然而来,那山顶犹如被剑气洞穿,一只烈焰如麒麟巨兽的火球从洞顶砸来,只往杨逍遥头上飞来,迎面砸下。
“什么?!”剑尊此刻愣在当场,不敢相信自己瞧见的景象,他甚至也不出声提醒杨逍遥,任由那团烈焰火云从杨逍遥头顶飞来,剑尊只是双目一瞠,呆在当场。
杨逍遥此刻剑眉一凝,双目陡睁,剑意提至极至,心中一阵奇妙之感涌出,好似应景而生,丹田聚力开口自然道,“剑来!”
当下,那团巨烈火云坠落至自己面前,仅有一寸之间,只闻池水一震,波荡巨浪涌起,把那团烈焰火球覆盖而下,顷刻间“刺啦刺啦”的水汽弥漫而开,随剑气四射,把整个洗剑池洒的如迷雾一般。
只等过了半柱香的功夫,那层层水雾渐渐褪去,剑尊再一抬眼看去,不免愣在当场,只见杨逍遥端然盘坐在洗剑池中,动也未动,面前一柄漆黑暗褐的长剑破空坠入,犹如落野流星,直插剑池中心,入石三分,剑身隐隐透着赤色纹路,灼热之气逼人心脉,直把洗剑池的泉水烫的阵阵作响。
“好!”杨逍遥抬眼一看,不免朗声大笑,点地而起,双手负后打量了面前这柄宝剑片刻,笑道,“通体黑褐,血赤纹路,炎灼逼人,慑服众剑,不愧是我杨逍遥所求之剑!”
话罢,也不顾那剑尊是何反应,杨逍遥开口笑道,“我道那青霜剑亦有宝缀剑匣,你这柄宝剑怎可没有像样的剑匣?”话罢,单掌一定,劲风推去,内力传导剑柄而入。
也不知是杨逍遥内力大成,还是人剑相合,宝剑应主,只见那黑褐宝剑沉音一鸣,剑气大作,浩然如狂风巨岳,洗剑池中众宝剑为之一震,其中至上名剑尚且稍稍稳住,那些剑器稍晚之剑皆受力而起。只等那黑褐宝剑鸣声一聚,众剑当下碎作千万片,被黑褐宝剑所引纷纷撞击而上,好比一阵铁雨狂狼,冲打在黑褐宝剑之上。
眨眼间,那百十柄碎剑所撞,聚在黑褐宝剑之上,剑气为之而铸,顷刻后却成了一只漆黑封铁的四方剑匣,通体黑纹,上刻蛟龙驭天,万剑同往,剑匣之首嵌入一颗血红赤石,隐隐而现,寂冷素雅。
“你小子,竟然…”剑尊瞧到此景,不免摇头惊叹,诚然道,“没想到你小子竟然可以凝剑聚意,把“夜灼千罚” 引出。”话罢,剑尊立在十丈之外,颔首自语道,“老朋友,多年不见,想不到今日以此景再会。”
要知道,这“夜灼千罚”乃是轩辕帝时期,东夷族的传世神剑,东夷先祖曾用此剑起兵聚义,与各族争夺天下,而后九州战乱,八荒涂炭,万古成枯,天道忌凶,东夷族胜后亦衰落不起。此剑于是被东夷后人封存,取名“千罚”,意在止战念罚,不祸世间。数百年前,此剑被剑道极所得,因起剑身通体黑褐如墨,剑锋灼浪滔天,故取名“夜灼千罚”,此剑之后随着三脉武学,传到剑尊先祖手中。
“好!”杨逍遥闻言点头,单掌一反,食中而并,屈指稍抬,那“夜灼千罚”如闻号令,片刻脱地而起,旋至如龙,带着剑匣负在了杨逍遥的背后,“好个“夜灼千罚”!这才是本少爷该用之剑!”
杨逍遥一语说完,双目一转,“竟然你今日拜本少爷为主,无论之前是何缘故,今后也不必再罚,我杨逍遥今日便替你改了名字,今后唤你“夜灼千秋”即可!”那黑褐宝剑在匣中微微一鸣,不知何如。
杨逍遥却朗声大笑,傲然道,“我便当你答应了!”
剑尊此刻行上前来,稍一踌躇,而后叹道,“三少爷,没想到你今日求得了此剑,也不知是福是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