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连虞心影也沉默不语,低下头来。
“爹,娘?”杨逍遥心里一沉,不明白究竟为何。
“逍遥,你这次在擂台上与那剑鬼斗了数招,可知晓他的剑道来历?”杨天行叹了口气,行了几步问道。
“剑鬼?”杨逍遥不明白自己父亲为何问起这事,只能老实答道,“我听传言,这剑鬼的武功源自数百年前九州的一位剑道高人,名为剑极道,此人悟透天下剑招,破百家剑道,自成一脉,登顶武林。后感悟天下之中再难有敌手,便封剑归隐山林了。”
“不错,剑极道的确破百家剑道,自成一脉,晚年封剑归隐。”杨天行轻叹一气,可又摇头道,“可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剑极道为何学成百家剑法,又破去百家剑道,却无法将剑法传世。这里面其实还有另一位高人的故事。”
“哦?!”杨逍遥来了兴致,赶忙问道,“还有另一位高人?莫非他二人交过手?”
“不错。”杨天行点头叹气,接着说道“剑极道纵然名扬天下,万人难敌,可晚年却被一个落魄书生逼成平手。实乃剑者的大忌,更何况剑道极是一个极度傲慢的绝世高人,他当然心怀不甘,于是在秦岭山中闭关,终年不见外人。可不料,临死前也无法想出破解那落魄书生的剑招,于是郁郁而终。将行之际,他明白自己的剑道尚有不足之处,不愿传于后人,于是一拆为三,分别给了剑鬼、剑嗔、剑尊这三脉。”
“那落魄书生好厉害!”杨逍遥叹道,“年纪轻轻便可与剑道极斗成平成手!”
杨天行摇了摇头,“此事哪有如此简单。要知道,剑极道此人精通剑中各派,合剑气、剑式、剑脉三者大成。此人的经脉也是亘古罕见,为四主四辅,乃是天生的用剑尊者。”杨天行说道,“自古以来,这四主四辅的剑脉仅有几脉单传,号为“天剑之脉”,乃是用剑者至高至全的天资,极为罕见。再算上春秋战国之时,天下大乱,生灵涂炭。这“天剑之脉”延续至今已然寥寥无几,这剑极道便是其中之一。”
“那与他斗个平手的落魄书生呢?”杨逍遥问道。
杨天行向着窗外望去,一字一字道,“此人也是主辅相成的剑脉之人,而且这书生与我杨家有莫大干系。”
“哦?”杨逍遥不解再问,“莫非是我们师祖?”
杨天行摇了摇头,叹道,“这落魄书生便是我杨家的先祖。”
“什么?!”杨逍遥听的一愣,心头又喜又惊,“怪不得我杨家的剑脉独一无二,能创出这“太始觅心剑”这等上乘剑法。”
“话虽如此。”杨天行颔首道,“可天意难测,人道奈何?我杨家纵然延续了剑脉的传承,可却又一点缺陷。便是每百年中,定有一位剑者八脉之人。”
“八脉死局!”杨逍遥赶忙点头,“我曾听人言,这剑脉有主有辅,方能阴阳相谐,人剑相御,否者便会互相征伐错乱,酿成死局。”话罢,他伸出双手仔细的打量了起来,没想到自己是这杨家难有的绝脉之人,也不知是福是祸。
“当年我杨家先祖偶然间发现了这八脉死局的缺陷,可耗尽毕生心血也无法破解,后来的事便无人知晓。”杨天行叹道,“造化弄人,想你两位兄长均是天生用剑的脉络,可唯独你落入了先祖所遗的八脉死局。便连为父也无能为力。其实你方才所言要我传你太始觅心剑,哪里是为父不愿,实乃你这剑脉就算倾尽毕生心血,也难有所成,更别提那最后一式“天元心剑”了。”
“什么?!”杨逍遥闻言好如晴天霹雳,可他转念一相,自己的六脉已被孤龙慈凤所封,赶忙再问,“我在长安山庐中曾遇见一对高人,他们用医术封住了我六条主脉,否者我也学不会那剑法。”
杨天行却好似未闻,摇头道,“封脉之法,为父尚且也会。六脉虽封,可一旦修习上乘剑法,八脉必然相通,否者无法大成。你若不信可自己想想,那高人传你的剑法你学全没有,又使得几路招式?”
此言一出,杨逍遥愣在当场,父亲所言非虚,自己纵然学全了孤龙的“孤王君剑”,可是先到如今都只能堪堪使出其中四式,并且无法全力而发。
“你不仅不具备剑客的资质,更在剑道剑心上远远不足。”杨天行接着道,“这也是我不愿传你杨家的太始觅心剑原由之二。”
杨逍遥闻言心头既失望,又不服,自己纵然是八脉死局,可剑鬼也曾言有化解之法,更何况孤龙慈凤都可以帮他封脉修武,为何自己的父亲却如此看低自己?直言自己没有剑客的天资?此时,杨逍遥又听父亲说出第二个原由,便是自己不具备剑道与剑心,这三少爷当下心如刀绞,沉声不悦道,“你连孩儿的剑法都没见过,为何直言我不具剑道与剑心?”
“为父一生修剑,你那剑法不必使出,为父瞧你一眼便知道你不是用剑的料子。”杨天行听他不服,眉色一沉,严肃道,“我杨家三位传人,在剑艺之上,你大哥与你二哥均是天生用剑的好手,所以年少时便可修剑练武。而在剑道上,你大哥年纪轻轻就把太始觅心剑融会贯通,可想他的天资之高是常人难比。而你二哥五年前便在家传剑法中悟出一式“剑来朝”,若论剑道他已在你大哥之上。”
杨天行字字如刀,独独不提三子杨逍遥,便似剜肉般疼痛打在后者的心头,“可若论剑心,你大哥少年老成,心怀天剑山庄的未来,以振兴杨家剑法为己任,身有担当,历经磨砺,心性坚韧,就算为父不传他“天元心剑”,以他的聪慧不出三年五载,也自能悟出。这一点便是你二哥不能及,飞儿(杨不语大名)纵然醉心剑道不问世事,可要知不入世哪能脱世,剑心不磨何能成剑?这也是剑者一大忌。”
杨逍遥听到这里,早已不知道父亲在说什么,只觉得自己在外闯荡的两年,在父亲看来好比落霜成雨,归土入泥,丝毫没有提及的必要。他心头不禁一疼,自己为奴镇百姓出头,甘愿连性命都不要,这一点哪里比大哥二哥差劲?为何父亲却不明白?
杨天行话罢看了自己三儿子一眼,摇头接着道,“可要论为何父亲终究不愿传你家传剑法…”
“那你说为何!”杨逍遥双拳紧握,再也难忍数落,眼眉似火,暴喝一声,自己从小也未敢在父亲面前如此无礼,可这般冷落也是儿子最受不了的折磨。
“逍遥,你且听你爹说完。”虞心影苦叹一气,明白自己儿子的愤怒与失落。本来见他从小远离江湖武林,不爱学武练剑,成天做个快活公子,也是一桩好事,也许这剑者八脉一辈子也困扰不了自己的孩子。谁知道天意弄人,一场机缘巧合之下,杨逍遥到底落入混沌一般的江湖之中。
“好!”杨天行转过身来,虎目一瞪,严肃道,“为父问你,你剑心乃何?你这用剑之人,为何修剑练剑,为何拔剑使剑?”
“我…”杨逍遥本来心中已有千万答复,只待辩解。可独独被父亲一问,却有些迷茫起来,自己当初闯荡江湖纯属机缘,而学那七侍卫的武学也是为了区区一个女子,哪里能和自己大哥的抱负相比?只怕连二哥醉心剑法,发扬家门剑招的心思也难以相论。
“若为父猜的不错,你是瞧上那黑天一脉的传人。”杨天行缓缓摇头,语气责备道,“你为了一个女子便来求为父传你“天元心剑”,你以为这剑法便是你行走江湖,招惹是非的底子?那为父宁愿你做个废人!也好过给我杨家丢人,坏了先祖名声!”
“天行!”虞心影也实在听不下去,赶忙拦住了自己的丈夫,而后温柔对儿子道,“逍遥,你一路奔波也累了,今日便不要与你父亲谈论这些琐事了…不如”
虞心影话未说完,杨逍遥心中愤愤不平,怒意涌起,张口便道,“我为萧姑娘学剑为何不行?你怎的知道我用剑法是匡扶天下,还是祸乱一方?你不让我为一女子学剑,我就偏要为她学剑!你说我为杨家丢人!那我宁愿不做杨家传人!你也管不了我!”一声吼出,不仅让杨天行和虞心影都吃了一惊,就连杨逍遥本人也不知道平日机灵的自己哪敢朝父亲如此宣泄怒火。
可这三少爷的怒气也并非凭空而来,要知道自小起,他便被众人认定并非修练剑法之人。每当父亲传授两位哥哥剑法时,众人不免观摩赞赏,只有他打着几路无名的拳法,或是抱着后院的大槐树偷偷观看,而父亲从来没有对他传授一招杨家剑法。久而久之,杨逍遥也提不起学武的性子,父亲只把当个公子哥,不愿苦心学武,庄中的仆人丫鬟倒是围着他团团转,可那些练剑的师兄师姐却仿佛对他视而不见。
这么多年以来,到底是自己不爱学武练剑,还是不被父亲器重,这矛盾之处便是自己也难以明白。可如今杨逍遥被父亲如此责备冷落,更断定自己不是那剑客的料子,此言一出,便犹如山岳崩塌,万河决堤一般击打在杨逍遥身上。
“你说什么!”杨天行闻言大怒,抬手便往杨逍遥的脸上打去,“逆子!做不做我杨家之人,还轮不到你来抉择!”话罢掌风凌冽,责备而去。
可杨逍遥却面色灰沉,定在当场,动也未动,一言不发,好似对父亲的责备逆来顺受。
“天行,不可!”虞心影见自己儿子与丈夫势如水火,赶忙挡在杨逍遥的身前,只把杨天行瞧得一愣,无奈之下当下收手,大袖一拂,摇头而去。
“逍遥…”虞心影见杨天行走到远处,这才转过身来,摸着儿子的面颊,流泪道,“都怪娘,娘平日里就不该太娇惯着你,若打小我就传你些武艺,你也不至于今日这般难堪,被你父亲数落。”
可这八脉死局,哪里是虞心影可解?杨逍遥心头明白,自己娘亲因为这事从小就疼自己甚过两位兄长,此番更挺身护己,不禁让人苦叹。
“娘,孩儿不怪你,你便是天底下最好的娘亲。”杨逍遥咧嘴笑了笑,心头的阴郁却无法遮掩,“可儿子有儿子的路,今后父亲哪怕不愿传授我剑法,我也不会再去求他。”
话罢,杨逍遥心性坚定,帮虞心影擦去脸颊热泪,只把那学剑的事情收敛心底,不再提及。他扶过母亲坐下,咧嘴一笑,与她说起了自己在江湖上的趣事,如何在夺剑大典一展身手,如何在宫中机灵耍滑,更把萧姑娘的美貌和孤傲一一道明。
“娘,你不知道,那萧姑娘便似个冰美人,爱穿墨色绸缎,傲气的很。可她笑起来,便如梅花含香,又似能把人灼伤的火焰,手段也厉害的紧。”
“你瞧上了便好,娘只是担心这萧姑娘心性太傲,以后伤着你。”
“那你是小瞧儿子我了,她有张良计我有…”
二人一言一语,聊着两年来过往,虞心影两年未见儿子,挂念心切,便是生活中的一点一滴也不愿放过,均是细细问来。
而杨逍遥心头明白,自己断然不会因为父亲一句话,便放弃了学武练剑,此刻他只望能陪母亲说说话,今后的路还在九州中等待他去闯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