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前言:
长安夺剑大典之中,太常寺两位正卿,上清、妄梦二人插手江湖事端,以魔刀“修罗心”引出了潜伏在长安的黑天一脉,更把江湖的矛盾恩怨集中在了当年祸乱武林的萧衍头上,与二十多年前的含元殿上一幕何其相似?这一幕,让这几十年来相安无事的江湖和朝廷多了几分耐人寻味的意思。禁武令之后,莫非还有什么更大的阴谋?
夺剑大典?二十年前的旧怨?黑天一脉?江湖各门?和那墨凤女子口中的“天龙教”到底有什么瓜葛干系?这诺大个江湖陡然展现在了天剑山庄三少爷,杨逍遥的眼前。此去江湖路漫漫,九州红尘历练未来还有什么将会出现在这位天生富贵、贪花好酒、洒脱不拘的少爷面前呢?
正文:
却说这长安六月,艳阳高照,繁花似锦,官道旁的柳絮如雾,好如诗画幻境一般,让人醉在盛唐的飞花锦簇中。
午时之后又过一个多时辰,不时有商贾路客驾着马车,沿那北上阳关,南下荆襄的大道奔波忙碌着。而这官道旁的茶铺前,槐树上的知了鸣叫不停,忽然一只燕雀稍停在枝头,竟然落下鸟粪到了一个男子肩头。
这男子身着锦衣,神态呆滞,面上惹了不少尘土,衣衫多有剑痕刀伤,颇为狼狈滑稽。 他久久伫立在原地,好似石头一般,管那肩头落了什么污秽,自顾般望着北边的大道,直通天际,口中喃喃自语。
“喂!客官?”一肩披抹布的小二被这男子一挡,便连送茶水的路也行不开来,只能大喝了两声,挥起油渍的大手在那男子面前摆了摆,怪异道,“怎的是个傻儿?喂!客官,你不喝茶打尖,可不能碍着我们做生意啊!”
那男子却闻所未闻,痴痴般呆在原地,过了许久才缓缓摇头,“这丫头感情来历不小,原来是那魔头的女儿…”说完,也不顾那小二把自己往茶铺外面赶,木讷般挪了几步,这才仰天一叹,摇头笑道:
“杨逍遥啊,杨逍遥,你看上哪家女子不好?便是那宫中的郡主贵人,豪门的深闺佳眉,也哪能被难住?如今这墨凤女子,竟然是那魔头萧衍的女儿,我看你如何是好。”那男子顺着女子远去的大道,默默行了半柱香的功夫,边走边自嘲道,“这下可难煞小爷我了…”
原来,这落魄滑稽的男子便是这届夺剑大典崭露头角的天剑山庄三少爷,杨逍遥。他力战剑鬼、冷月、离如梦,还帮那墨凤女子与太常寺过招交手,此刻周身衣衫破烂,伤痕累累,踱步走在官道之上,的确像个落难的公子哥。
“且不论我与这萧姑娘到底有没有缘分,此番一别,也不知何日再见。”杨逍遥想到这里,忽然停在原地,仰望苍天,苦笑道。
就在这三少爷还在为佳人离去伤感之时,他身前忽然现出两个身影,一男一女,均为五十有余,男子腰间系一柄冷剑,眉色淡然,颇有帝王皇家之范。反观那女子,凤钗轻横,鬓角轻翘,碧眼金丝,纵然年过半百,也有几分娇媚姿色。可二人均是色目金丝,只一眼便知非中土人士。
“这位少侠!还请留步!”那中年男人双手负后,对着杨逍遥说道。语气中带着三分客气,七分从容,有些敬意却更多了些威严的口吻。
杨逍遥闻言一愣,沉眉抬头看去,这二人身着唐服,男人宽袍墨冠,女人金钗绣缎,可眉目面容分明就是外邦之人,不知来者何意?
中年美妇笑了笑,似瞧出杨逍遥的心思,当下柔声开口道,“少侠不必误会,我二人并非歹人,这长安外邦色目人居多,也不见得哪个就是贼人匪盗。”
杨逍遥见她如此客气,赶忙拱手道,“这位姐姐说的是,小子失礼了!只不过方才从擂台退下,多了几分防范。”
听了这一声“姐姐”,那美妇“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柔声道,“少侠不仅武功天资好,这嘴巴也甜的紧。奴家都是六十岁的人了,哪敢做你的姐姐?”
中年男子闻言摇头,开口道,“少侠不必拘礼,我二人的确不是那歹人。就在方才,我二人还在夺剑大典的人群在看见了少侠的功夫,此番只不过有些要事要于少侠交代。”言罢,与美妇相视一眼。
美妇颔首说道,“还请少侠与我二人去那长安旁的山庐一叙。”
杨逍遥一愣,听得不太明白,他此刻心中踌躇,不知道这两个外邦人有何事与自己商议。
中年男子看他犹豫不决,叹道,“我观阁下经脉天赋异禀,只不过困于“剑者八脉”的死穴之中,此番寻少侠也是有这关系。”
美妇见杨逍遥怀有戒心,心思一转,解释道,“少侠既然和上清、妄梦二人过了两招,那这掌法可识得?”言罢,美妇眉色一凝,身法两转,单手一拍,内力如阴柔流水,轻轻抚过了那路旁的巨岩之上。
顷刻间,那巨岩仿佛被清风拂面,一动未动。方才那美妇浩然的内力尽然全然融入了那巨岩之中,好似流水穿行,不留痕迹。
“这掌法…”杨逍遥看的似曾相识,赶忙走到那巨岩之前查看,只片刻,他陡然周身一怔,呆在当场。只见那巨岩受了一掌,看似分好无损,动也未动。可杨逍遥凝眉细看,那阴柔掌力早已融入巨岩之中,这岩石纹理分明,暗藏裂痕,早已碎成了千万之片,只不过方才立在几丈之外,无法识清。
“少侠可认识这路掌法?”美妇柔声再问。
杨逍遥回过神来,望了望那中年男女几眼,心头汗颜这二人均是上清、妄梦那般的绝世高手,不禁足下一沉,忌惮七分提防起来。片刻,他才出声回道,“认识,当然认识,这路掌法便是那妄梦君用的掌法,这路掌法看似浩然,其实暗藏毒辣,内力阴灼。方才我便差点死在这路掌法之下,哪里认不出来。”言罢,心头猜测莫非是太常寺的追兵又到?
“咯咯,释天,你瞧这小子,把我们当成了上清、妄梦的同党。”美妇瞧杨逍遥双拳紧握,眉目如剑,紧紧看着自己二人,不免出声笑道,“这路掌法名为罗刹冥府掌,乃是妄梦自漠北学来。”
那叫释天的中年男子摇了摇头,解释道,“少侠不要误会,这上清、妄梦的确与我们相识,可这二人祸乱天下罪孽深重,我二人哪能与他同流合污?”
美妇说道,“我二人此番寻找少侠,不仅是为了你身上的“剑者八脉”,更是寄托少侠可以挽救大唐于水火之中。”
杨逍遥越听越糊涂,自己上台比武完全是出自一己私欲,为了寻那墨凤女子,哪里是什么挽救大唐江湖,此番听了这舍生取义的大话,不免迷惑不解,脱口道“二位既然不是那太常寺的追兵,那就是在下多心了,可我一个后生,何德何能可以挽救大唐江湖?”
“少侠勿虑。”释天朝附近望了望,四处路客渐渐多了起来,赶忙说道,“此处不宜久了,若是上清、妄梦的人察觉便大事不好,还请少侠移山庐!”
美妇也点了点头,拱手再请。
杨逍遥见这二人如此执意,又是一番好意,只能暂且搁置那追寻萧姑娘的事宜。随着二人上了马来,顺着山旁的小道,往密林深处行去。
三人一路无话,沿着丘林行了半个时辰,只见树荫蔽日,更闻流水潺潺。不多时,三人到了那山腰的一处隐蔽之所。树林前伫立着一庄山庐,庐旁百花如艳,流水似曲,好个桃园小居,杨逍遥猜想应该是这两位中间男女的避世之处。
“到了!”美妇娇声道,与男子还有杨逍遥下了马来。只见那山庐前传来阵阵茶药香味,沁人心脾。
“此处便是二位前辈隐居的地方?”杨逍遥笑道。
释天点了点头,对他道,“我二人这十多年来,被天龙教追杀,一路从漠北到中原,今日若不是为了一睹夺剑大典的后辈天资,也不会冒然离开此处。”
“哦?”杨逍遥见着二位前辈也不似歹人,此刻听了这原由,顿时觉得颇为有趣,赶忙笑道,“那二位今日找我,莫非是瞧上了小子这半斤八两的功夫?让我去拯救劳什子的江湖?”
杨逍遥说完,哈哈大笑,只把这两位前辈的话当做吹捧之意。
可美妇却摇了摇头,一改之前淡然的语气,严肃道,“少侠,我二人并非虚言。”言罢,与释天对视一眼,颔首不语。
忽然,一阵清风刮过,那释天足下一点,回身到了杨逍遥面前,两掌陡然拍出,只把杨逍遥惊的一愣。
“前辈这是何意!?”杨逍遥心中奇怪不已,可面前那势大力沉的双掌已至,自己避无可避,毫无提防,赶忙运起临海决,对掌而去。
释天与杨逍遥的四掌相触,不似寻常过招那般大开大合,两掌间既然生出了如日月牵引的赫然吸力。这两掌拍过,只把杨逍遥的身躯定在当场,两掌犹如生铁灌铸一般,无论如何运起内力,也挣脱不得。
杨逍遥心头大惊,明白这释天的武功不在上清、妄梦之下,若想凭借两掌内力,居高临下击毙自己,只怕是足踏蝼蚁一般轻松。
可还未等杨逍遥反应过来,那释天周身一沉,内力源源不断往两掌而去,顺着杨逍遥的手臂往他身上的七经八脉而入,却不似要伤害这小子的性命。
可杨逍遥到底受制于人,丹田又被那阵阵内劲冲击的翻腾颠倒,此刻不免头晕目眩,口不能言,而无能闻,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手运功把自己的经脉走了个遍。
忽然,又闻一声人语,那美妇高喝一声,“释天!当心有损少侠的心脉!”
那释天点了点头,此刻诚然已是全神贯注,为那杨逍遥洗经伐脉,过了半柱香的功夫,二人的额头都均渗出黄豆大的汗珠,那释天暴喝一声,聚精会神,凝气沉目,终于冲破了杨逍遥的七经八脉与丹田气海,喊道“媚娘!还等什么!”
美妇颔首应允,玉手急出,从怀中取出六支金色凤钗,只见她轻功如影,眨眼到了杨逍遥身后,双足立稳,眉目细凝,对着杨逍遥背后六大穴位陡然刺去。
杨逍遥纵然周身受制,满头大汗,口耳被封,可背后劲风袭来,气有所感,不免大吃一惊,不知道这二位前辈要做什么,可他与释天对掌多时,已然明白这二人并无恶意,只怕要为自己的剑者八脉想出什么破解之道。
“萧姑娘曾言,剑者八脉乃是习剑人的大忌,八脉均为主脉,便是八主争天,无辅相成,难以为济。”杨逍遥想到这里,还未多思,身后陡然传来疼痛酥麻之感。
原来那美妇媚娘乃是精通医道的高手,此刻六支金色凤钗纵然刺入杨逍遥的背后六个大穴,可由于那麻沸之药,疼痛却如卵石击之。
谁料没过多久,释天陡然撤去掌力,杨逍遥一震,背后六大气穴受阻封住了那六条经脉大半,内力只能周行于剩下两条经脉的气穴。
杨逍遥一愣,口耳能识,踉跄般晃了几步,却觉得体内的内力有增无减,实在奇怪的紧。
媚娘赶忙提醒道,“少侠再运那临海决一个周天试试。”
杨逍遥闻言不疑,赶忙盘腿坐下,把那临海决的心法口诀从第一层再行到第七层,只等几柱香后,丹田充盈,两条经脉的气穴大开,自己的内力竟然高出那擂台之上七八分。
“奇怪!”杨逍遥把临海决运了一个周天,这才起身而立,望着两个前辈,沉眉不语。
未几,中年男子释天开口道,“少侠勿忧,我二人只不过暂时替你把体内的剑脉封住其六,只留寻常两主脉。”
媚娘也点了点头,“少侠有所不知,这剑者八脉乃是剑者死穴,一般剑道天资聪慧之人,八脉中乃是三主五辅。四主四辅之人乃是千年难遇的天生剑者。可之前在擂台之上,剑鬼道出你乃是剑者八脉,八脉均为主脉,无辅无成。所以你的破元剑才使的如此难堪。”
原来如此,杨逍遥此刻醍醐灌顶,再一想萧姑娘的话语,“八脉均主,无仆无辅,好比天下之中有八位君王,各自相伐,不愿屈居为下,这般经脉纵然罕见,可也不是练武的材料。”他踱步几下,陡然明白过来,“原来如此,怪不得小爷我学不会那破元剑的精髓!”
话罢,杨逍遥又高声问道,“那既然如此,传言四主四辅才是绝世高手的经脉,那为何不帮我封住四脉,留下其四?”
媚娘闻言一愣,随后叹道,“少侠有所不知,封脉的功夫实乃是武学中难寻的绝学,封住六脉不难,可留下两脉要能相谐共存,才是难题。”
释天也点头道,“我二人武功尚不足以让少侠留存四条主脉,只能行此下策。不过哪怕只有两条主脉,也比之前你八脉相争的态势好,此刻你的破元剑定然可以窥破炉火纯青的境界。”
杨逍遥心思一转,赶忙再问,“那我背后的金钗呢?莫非要一辈子留在身上?”
媚娘“噗嗤”一笑赶忙行了过来,温柔般帮她取下六枝金钗,笑道,“少侠多虑了,若如此,我慈凤哪还有脸面在世间悬壶济世?”
释天闻言也笑了两声,随后解释道,“少侠,这六脉纵然封住,可用的是媚娘的医道秘术,不是那封脉的正统武学,以后若你内力不济,丹田絮乱,经脉大作,只怕还会冲破这禁忌。”
“无妨无妨!”杨逍遥也是洒脱心性,明白这封脉的机缘无法刻意相求,又哪是平日里就能碰见的。此刻他内力好了七八分,又能识出寻常的剑法,心头不禁大喜。
想罢,杨逍遥捡起地上一支枯木,忽然双目一转,足下踏地,委身起剑势,两指抚剑,单掌相御,身法相合,步法相定。刹那,剑眉一凝,身法疾转似风,剑招如苍龙吐纳,芒芒昧昧,势如九合八荒,因天之威,与元同气。杨逍遥赫然刺了一十三招剑法,竟然已能发挥破元剑五层的功力,不仅自己惊讶不已,更让在场的释天、媚娘点头暗赞。
“少侠果然是天生的剑客,这破元剑在少侠的手中才能称得上“破元”二字。”媚娘颔首笑道。
“可惜我二人功力不足矣让少侠的八脉共济,否者你定然可以超过你的父亲,成为大唐第一剑。”释天点头道。
杨逍遥听到这里,却又愣住,好奇道,“二位前辈认识我父亲?”
“不仅认识,我当年的“君王孤剑”还曾败在你父亲的“天元心剑”之下,话说起来,也有二十多年的年头了。”释天说到这里,不免怅然,“谁料今日,我还要帮杨大侠的传人封脉,真是世事难料。”
杨逍遥听到这里,赶忙又问,“既然八脉共济可以超过我父亲的剑法境界,那敢问二位前辈,普天之下可有这种高人能帮我洗经伐脉?”
媚娘听到这里却一改笑脸,面色踌躇起来,她踱了几步,缓缓叹气摇头,不知何意。
“前辈,你莫非认识那能洗脉的高人?不愿说与在下听?”杨逍遥不解道,可媚娘却一意回避,不言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