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那屠百厨还伏在后厨台上,呼呼直睡,可杨逍遥早已转醒,心中抱好志向,练起了那双凤千秋图的步法,只愿自己的轻影功可以再上一层楼。
正巧这杨逍遥才练了几个来回的身法步式,那太平公主的贴身侍女倩儿又跑到了这御膳处,她见了杨逍遥不免口中娇嗔道,“臭小子,昨夜我替公主来寻你,你怎的避而不见,还装醉!听闻你还被两位太常寺卿给立了个下马威。”
杨逍遥见她来了,也想起一会还要去那太极宫赴宴,不免笑了笑,道,“小爷我酒量不行,得罪了两位太常寺卿,自然受了些苦。”说着,他双目一转,调笑道,“可今日的主角儿可不是在下,是公主殿下与那吐蕃王子赤都松赞。”
倩儿“呸呸”两声,愤愤道,“臭小子不知好歹,你以为公主愿意嫁给那吐蕃的赤都松赞么?还不是因为公主她…”
“诶!”杨逍遥赶忙摆手,说道,“那日在鸣仙楼我本就替朋友出手,不料折柳成花误打误撞还帮了小公主一个忙,杨某对这恩情愧不敢当。”
“呸!谁说公主是念在你恩情才不肯嫁了!”倩儿撅嘴道,“你以为是寻常家的姑娘么?尽想着以身相许!”
“非也!”杨逍遥摇了摇头,“我当然知道公主心意!”
“那你!”倩儿颇为着急,“那你为何三番五次避开公主,你要知道她昨日在皇后那死缠烂打,非要你也去那吐蕃王子的接风宴席。”
“因为杨某心中已有她人。”杨逍遥双目一定,严肃道,“我又怎能误了公主的好意。”
“你!”倩儿此刻真是气的火冒三丈,跺脚直骂,“太平她可是公主!是大唐的掌上明珠!哪个女子又能比得上她?!”
“自然没人比得上她尊贵。”杨逍遥解释道道,“可杨某心中已有她人,更何况我乃是隋杨的后人,你就不怕我误了公主?”
“什么?”倩儿一愣,再听杨逍遥把身世娓娓道来,这才长叹一气,死心道,“若真如此,杨李两家的血海深仇,皇后皇上定然不准,可苦了公主单相思…”
杨逍遥笑了笑,说道,“公主尚且年幼,大唐有多少如意郎君供她挑选,来日方长,杨某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呸!便没个好话!”倩儿骂了一句,又苦叹起来。
杨逍遥见这丫头没完没了,赶忙出声提醒这太极宫的宴席已近,倩儿闻言点头,随即带着他出了大明宫往侧殿行去,二人行了小半个时辰,匆匆过了几道关隘这才到了那太极宫的脚下。
倩儿见杨逍遥左顾右盼,两只眼睛鬼机灵般看来看去,只把过路的侍女娘娘们瞧得满面通红,抬不起头,直道是哪家的公子哥初次进宫还生得这般俊朗。
“喂!臭小子!不要把头抬得太高了,你再看那宫女娘娘们,一会可被人论大不敬治罪了!”倩儿吓唬道。
杨逍遥这才笑了笑,收了目光,抬眼看这太极宫,只见宫门上坐落着雄伟楼观,望北而立。门外左右方位设有东西朝堂,气派非凡。门前有广三百步的宫廷广场,早已布下酒席宴座。南面直对朱雀门、明德门,门下车水马龙,均是赴宴的权贵大臣,好不热闹。
“南面是朱雀门、明德门,那此处便是承天门么?”杨逍遥定足望了望眼前的宫门。
倩儿连忙让他赶紧前行,勿生是非,边小声解释道,“承天门为太极宫的正门,是大唐接待万国朝贡使者、四夷宾客之处。”
杨逍遥点了点头,也不回话,负手望了望南面的宫门,心中早已没有赴宴的心情。他经昨日一事已定下志向,此番出宫后要回扬州家中勤加修炼太始觅心剑,日后出人头地,方能寻得佳人。
倩儿好似看破他的心事,当下叹道,“我知道公子此番入宫也是身不由己,必是思念那心中之人了。”
杨逍遥闻言笑了笑,回首道,“倩儿姑娘不必替我忧心,我这人便是洒脱自在的主,等今日这相亲宴过后,我定然向公主解释清楚,届时辞去御膳处的差事,再安心返家。”
倩儿闻言也不知是笑是怨,只能轻叹一气,带着杨逍遥往宫廷广场上宴席行去。
杨逍遥这小子虽然生在天剑山庄,家世富庶,这般酒宴迎宾的场合也见过不少,可要论大唐接待万国朝贡使者、四夷宾客的宴席,他倒是头一回见着。
倩儿见他两只眼睛又贼溜溜的四处打量起来,不免取笑道,“公子,这宾宴嘈杂,有何好瞧的?那歌姬们还未露面呢!”
“诶!”杨逍遥连忙摆手,笑道,“你当少爷我只看美人了么?我可是头一回在这承天门吃这酒宴,而且四方来宾云流似锦,好瞧有趣的紧。”说吧,他双目一转,看向数十个肤色黝黑的壮汉,他们各个手抬玉轿,盛着达官贵人,往宴席旁行来。细一看这些壮汉不仅肤色不同,还装扮怪异,便连瞳孔都与唐人相异。
“那边是传言中的昆仑奴么?”杨逍遥笑道,“这阵势扬州哪里瞧得见啊!”
“就是那昆仑奴!”忽然,身后传来一声娇声嬉笑,“长安的昆仑奴个个体壮如牛,性情温良,踏实耿直,贵族豪门都抢着要呢!”
杨逍遥闻言回头一看,不免拍手赞道,“太平公主今日的妆容更胜那鸣仙楼的白羽仙子!”他抬眼略观,这小公主身着黄袍锦缎,头批彩霞凤冠,玉石宝珠,琉璃镶金,周身纹绣凤凰起舞,裙绸如幕,好似流水。要知道这大唐的公主中便只有这位太平小姑奶奶可以着凤袍了,不愧是武皇后的掌上明珠,心头最爱。
话罢,太平公主抬眼仔细打量了杨逍遥两眼,撅起嘴道,“公子今日怎的穿的像个仆人一般,那上清、妄梦怎的没有准备些好看的衣裳配你?”
“那两位正卿牛鼻子不难为小爷便不错了,怎的还会给我准备衣裳?”杨逍遥摇头笑道。
太平公主却皱眉不解,喃喃道,“今日我本不愿来这迎宾宴席,若不是上清、妄梦两位正卿答应我,去说动母后让你相伴,我又怎会来,他二人又怎会为难于你?”
杨逍遥听得心头一奇,暗自“咦”道,“如此说来,倒不是小公主的主意,却是那两个牛鼻子从中作梗?”他想了片刻,有些不解,“小爷我来不来这迎宾宴有何干系?这两个牛鼻子安的什么心?”杨逍遥虽然心头疑云骤起,可也不露声色,只是站在太平公主身旁,做个仆人状。
随后,只见众昆仑奴抬着各路贵族豪门下了玉撵,承天门下一阵锣鼓胡琴声起,不似中原乐器那边低吟婉转,却多了几分豪放寂寥的味道。
太平公主赶忙拉着杨逍遥,抬手指着那承天门道,“快看!是波斯外的色目人!他们高鼻阔面,身形高大,不仅须髯异长,而且各个眼睛都似宝石般美丽。”
杨逍遥“哦”了一声,只是淡淡扫了眼那些色目人,心头早已思绪万分,生怕这迎宾宴又生出什么事非。
又过了半个时辰,两位太常寺卿随后入席,那领班的太监高唱一声,众宴客纷纷静了下来,只等着皇后皇上的龙撵凤仪。
不多时,只闻一阵编钟奏乐,古筝琵琶,相谐齐色,好如天籁之音,那武皇后被皇帝李治搀扶着,从承天门前缓缓步入,身后甲士侍从,如流云捧日,星辰伴月。二人身着龙袍凤衣,均是富丽堂皇,威仪气派。
杨逍遥此刻看了两眼,轻笑道,“小公主,你爹娘真讲究排场,那身后的侍从怕有数百之人。”
“哼!少见多怪。”太平公主见他不尊皇名,心头嗔怪,娇声道,“我爹我娘是大唐的掌权之人,数百侍从怎么了?便是让州府之兵都来相护,也是按天道行之!”
“天道?”杨逍遥笑了笑,也不答话。
只等那武皇后和皇帝李治均落座入了席,那领班太监才又唱一声,忽然承天门外又行来一支仪仗,杨逍遥略一观,好奇道,“诶!吐蕃的喇嘛!”
话罢,承天门下缓缓行来近百人的喇嘛仪仗,领头之人身形六尺不足,可身披裘衣腰系金刀,头上还带着那金丝玛瑙的裘帽,纵然年岁好似二十不足,可步履生风,仪表威严,便是那吐蕃王子赤都松赞了。
“公主,你便是要嫁给他么?”杨逍遥轻声问道。
等那赤都松赞王子向武后及李治行礼入席,李治起身言了几句,众人再拜,这迎宾宴才终于开场。
太平公主脸色稍沉,不满道,“你这人,怎的如此痴傻,我愿不愿嫁他,你还不知么?”
“公主谬赞了!”杨逍遥摇头,直言道,“我心知公主垂帘,可我也不想欺瞒,杨某已有心上人了。”
“什么!你!”太平公主心头一怔,双目泛红,只把身旁的倩儿瞧得直跺脚,可谁料这小公主恨恨看了杨逍遥一眼,居然正了正神态,语气带着几分阴狠,傲然道,“有又如何?若你敢娶她,我便令人夷她三族!”
杨逍遥闻言大惊,皱眉思道,“这小公主居然如此心狠,与那日台上白羽仙子好似两人。”可他又转念一想,才明白几分,“我早年听闻这皇帝李治身患痼疾,朝政多为武皇后把持,若这么看,这太平公主的性子倒是有几分像她娘亲。”
二人一言一语,这台下的迎宾宴早起开场,众舞姬纷纷起舞,那吐蕃王子赤都松赞也举杯,向武后与李治行了一礼,畅言当年文成公主与吐蕃望松赞干布的盟姻佳话,还望今日可以得到公主芳心,促两国百年友邦。
李治大笑颔首,举杯与他共饮,可武后却有些不悦,只是颔首笑了笑。
太平公主见那赤都松赞如此表态,自己父皇母后又没有反对,自己不免心头如火烧般着急,而身旁的杨逍遥早已心有所属,这丫头也好似过江的马驹,毫无退路。
只等那赤都松赞又邀着众权贵相议时,太平公主忽然站起身来,再也耐不住性子,她把凤袍一脱,身着单薄的锦缎绣衣,还未等倩儿顾上,便向那承天门的城楼跑去。只把众侍女急的慌乱不堪。
倩儿赶忙推了推杨逍遥,焦急道,“你这呆子,还愣着干嘛?公主若有个闪失,你如何…”
话未说完,杨逍遥长叹摇头,“倩儿姑娘,杨某早已言过,我心有已有她人,公主之事实在爱莫能助!”
倩儿还欲多言,可也明白杨逍遥的身份今日无法说清,只能顺着太平公主的脚步往承天门追去。
眨眼间,太平公主身着单衣,面色急切的跑在宴席之上,早已把皇后皇帝,还有众权贵都惊议论纷纷。
那吐蕃王子赤都松赞更是面色一沉,这太平公主一跑,不仅是拒绝了自己一番好意,也驳了吐蕃一国的脸面。
“太平!不可胡闹!”武后见她越跑越远,出声喝止道。台下的侍卫又哪里敢拦住她。
“母后!我不要嫁人!”太平公主心头恨恨,只怨自己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三番五次搭救的杨逍遥竟然对自己一点情愫也没有,她心头一横,今日便要看一看这男子到底对自己如何。
想罢,她拉起绸缎早已奔跑到了承天门的城楼上,守楼市侍卫刚要伸手拦住,可太平公主衣着单薄,这一拦只怕自己官位不保更丢掉小命,只能尾随着公主一共往城上跑去。
杨逍遥看的摇头苦笑,数百侍卫竟奈何不了一个小公主,只能追赶在其身后,这场面颇为荒诞滑稽,惹人轻叹。
又过少顷,太平公主已然跃到了承天门的城楼顶端,她双手扶在城楼上,娇声大喊道,“母后,我不要嫁人,若你和父皇非要逼我,我便从这儿跳下去!”
“什么?!”
“公主切不可啊!”
“来人,还不把公主救下来!”
席间的大人也纷纷着急起来。
那侍卫统领更是如热锅蝼蚁一般,心说以为这公主只是闹一闹,谁要来了一出以命相搏,誓不就范的戏,众侍卫纷纷奔上城楼,可又不敢过分靠近。
那李治瞧到这里,不免扶额头疼,喊道,“胡闹!胡闹啊!来人,还不把她送下来!”
武皇后也瞧得心惊胆战,早已不愿提那嫁人之事,可碍于吐蕃王子赤都松赞还在席间,不能直言,只能摆手焦急道,“这孩子竟惹是生非!你们这些侍卫平日里威风凛凛的,还不把公主接下来!”
太平公主见她父皇母后皆是心头焦急,不愿提那远嫁吐蕃之事,心头窃喜,可又看到杨逍遥站在席后,无动于衷,不免心头凄苦,恨恨咬牙。她想了片刻,身边的侍卫太监也越逼越近,太平公主双目急转,似想了个好办法,对这杨逍遥直勾勾望了一眼,忽然纵身一跃,从承天门上跳了下来。
“啊!”
“公主!!”
“太平!!”
席间顿时传来几阵惊呼,连杨逍遥也眉色一凝,赶忙运起轻功往承天门脚下赶去。
那吐蕃王子赤都松赞瞧得一惊,赶忙足下一点,想要上前救人,谁料身边众侍卫纷纷拦住,劝说道,“王子殿下,不可身涉险!”赤都松赞愤哼一声,心头大怒。
“快接住她!”武皇后连自己身份也不顾,急忙喝道,“若接不住,尔等统统死罪!”
眨眼众城楼下侍卫太监纷纷聚在一起,七手八脚的托起手掌准备接起那太平公主,可要知这城楼足足高十丈有余,一个柔弱女子摔下后果不堪设想。
说时迟那时快,眨眼间,那太平公主将要下坠落地,一道人影闪过,只见那人足下急转,步履踏墙如临平地,好似秋风轻影,仿佛入梦成蝶。刹那,那人影大袖一摆,衣带飘摇,步若涟漪,出手轻揽,只把太平公主抱入怀中。
太平公主见了来人,玉面白净,俊朗不凡,正是那三少爷杨逍遥,她心头一暖,轻声道,“我就知道你这个坏胚子不会见死不救。”
杨逍遥此刻被逼无奈,实属不得已而为之,他望着怀中女子苦叹,“你这丫头,为了逼我出手,连命都不要了么?”
“哼,谁叫你不理本公主我!这下众目睽睽,看你如何收场!”太平公主在他怀里撒起了娇,双脚扑腾两手直拍,“我乃大唐的公主,又岂是一般寻常女子可比,如今你抱得我归,还不心情窃喜么?”
可那杨逍遥却冷哼一声,将要落地,身下太监侍从早已纷纷聚了过来,他冷笑一声,道,“哼,小公主,我杨逍遥可不是那般好逼迫的人,我若爱一个女子,且不论她是何出生,乞丐也好,公主也罢,我都义无反顾,心必往之。我若不爱,你便是皇上老儿率领千军万马而来,我杨逍遥也视若无物!”说完,他单掌一反,足下旋劲,整个人使了个金蝉脱壳的“晓梦”式,把那太平公主生生抛下到了众太监的怀中。自己佯装无力,堪堪落地。
“你!”太平公主纵然安然落地,可此刻双目红肿,心头愤恨,银牙似要咬碎,两眼死死盯着那杨逍遥不放.
杨逍遥方起身,就看见众侍卫把他团团围住,皇帝皇后急忙行了过来,而那太常寺卿的上清、妄梦却好似没事一般淡淡立在原地,打量着众人。
赤都松赞见着一男子殷勤般救下公主,二人眉目似含情脉脉,哪有把自己这个吐蕃王子放在眼里,不免怒道,“大唐今日这般羞辱我吐蕃,好个礼仪之邦!”言罢,脸面再也挂不住,冷哼一声带着众侍卫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