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丫环提着灯笼,里面跳跃着惨淡的光芒,
太监们则举着火把远远地站着,噼里啪啦的燃烧声像极了无助的幽咽.
大家都惴惴不安地看着皇甫类,却没有人敢上前半步.
怎么了?嫣红出事了?郁紫诺的心咯噔一下,本能地喊了一声:”皇上?”
皇甫类的身子剧烈地震动了一下,猛然回身,看清楚是郁紫诺后,那两道冰蓝色的欣喜之光也瞬间暗淡了下去,明显失望地顿了顿:”穆兰?”
郁紫诺来不及吃醋,就哽咽了,因为此刻的皇甫类已经完全变了一个人了:
一脸的颓废和悲伤,消瘦如竹的身板似乎也不那么直挺了,整个人的气质直接从云端坠入了谷底,最关键的是他的眼神,哀婉的,绝望的,凄凉的,那样的无助,那样的孤独.
郁紫诺太习惯于皇甫类不动声色中显露出来的张扬和霸气了,所以一看到他这样的孤独凄凉,心里就像打翻了五味瓶,很不是滋味.恨不得立刻跑过去抱住他,安慰他,抚平他的伤口.
可是心中纵有千言万语,到了最后也只喃喃地开口:”砚妃娘娘她……”
“她失踪了.”皇甫类的声音沙哑低沉,带着无尽的悲凉,好像自己的心也随着迷失了.
怎么会这样?
嫣红,嫣红,为什么?为什么你不再坚持坚持呢,希望就在眼前了啊!
郁紫诺站在那里,除了发呆还是发呆,也好,就这样陪着皇甫类一起怅然若失吧。
这里的一草一木,从摆设到格调,都和主人一样,清高孤傲中带着让人仰视的圣洁。这个比雪还孤艳的女子,这个比冰还冷漠的女子,她的心里却带着史诗般的决绝和悲壮。
“皇上,请不要太难过,砚妃娘娘一定是太累了,所以就出宫找个清静地地方休息了。等她身体养好了,一定还会回来的。”郁紫诺说着自己都不相信的鬼话,只是期待这个一下子没有了精神寄托的人能够得到一丝安慰.
皇甫类苦笑了一下,惆怅地坐在玉阶上,两眼迷蒙地看着郁紫诺: “穆兰,你告诉朕,这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朕拼尽了全力要保护的人,最后都这样固执无情地离去,她们为什么就不想想朕的感受呢?”
“皇上,穆兰不知道她们怎么想的,但她们肯定都是为了皇上好才这么做的,所以…..”郁紫诺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笨口拙舌了,真的想不出用什么来安慰他这颗受伤的心。
“笑话!她们自以为那样就是为了朕好,可是她们不知道,没有了她们在身旁,朕永远都会有隐痛,有伤疤的。皇后当初固执地要去当卧底,朕因为太相信赫连那个小子的能量,已经失误一次了,朕的心里至今都不肯原谅自己。现在云裳又这样悄无声息地离去了,不让朕有一点发表意见的机会,朕真的累了。穆兰,你现在知道朕为什么要纳妃了吗?而且还是当着云裳的面那么失态?朕是故意的。”皇甫类将头深深地埋在臂弯里,似乎在说这一个古老而哀伤的故事。
“故意的?”郁紫诺懵了,在这个人面前,她越来越觉得自己的渺小和肤浅了,似乎永远都猜不透他的心思,看不穿他的想法。
“对,故意的,她当初本来可以有更好的选择,杀了朕,然后带着一大笔钱远走高飞,过逍遥自在的日子;可是,她选择了留在朕的身边,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清白来替朕清除障碍和威胁;当朕真正的拥有一切时,才发现朕却拿不出东西来补偿她,只有对她宠爱有加,可惜那些她都看得淡如浮云,她一直用自己微薄的力量来为朕扫清绊脚石,现在朕的处境越来越好了,她却一天天黯淡了下来。”
“她身中奇毒,却拒绝用药物延迟生命,朕始终都无能为力;她希望朕永远快乐开心,朕更做不到。她为朕付出了太多,朕承受不起了,朕纳后纳妃,都只是想让她看到朕活得很开心,朕有足够的能力可以掌控一切,朕想让她有机会歇一歇,她太累了,没想到她竟然没有任何预兆地离开了,朕该怎么办?穆兰,朕该怎么办?”
“如果知道最后会是这样的局面,朕当初也不会争这个狗屁皇位了。”皇甫类喃喃自语,像个迷路的孩子一样孤苦可怜,仿佛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斗志。
郁紫诺的眼角湿润了,第一次看到皇甫类竟然也有迷茫无助的时候,原来自己曾经的嫉妒是那么的可笑,在天使面前,自己能做的唯有惊叹,唯有仰慕。
沉吟了一下,郁紫诺忽然轻松一笑:“皇上,也许你误会了,穆兰认为,砚妃娘娘是太爱你了,所以不忍心让你看到她一天天憔悴的样子,她只想在皇上心里保留着最美的印象,所以,皇上,你不必……”
“可是,她又为什么拒绝吃药呢?”皇甫类连连摇头,似乎在告诫郁紫诺不必安慰他。
“她拒绝吃药是因为,因为她不想欺骗自己,因为她知道药物没用的。”
“就算没用,但至少也可以延续希望吧。”
“那皇上,你为什么不派人去追呢,也许她并没有走远呢?”
“呵,穆兰,那是你太不了解她了,她明显已经策划很久了,她知道朕今天会忙得无暇顾她,所以选择这个时间离开就是不想朕找到她,也罢,给她一些自由吧,她太累了。”
等等,皇甫类什么意思?
郁紫诺惊异地看着他,结巴地说:“皇上,你,你说什么?今晚的事情,难道……”
“你不是要救你弟弟吗?”
什么?郁紫诺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怔怔地看着皇甫类,不相信地问:“皇上,你,原来今晚是你安排的?”
皇甫类淡淡一笑,多少恢复了一些那种淡定从容的霸气:“不然朕这个皇上还怎么当啊?”
“可是,夕蕾她……”
“夕蕾怎么了?”皇甫类忽然也精神抖擞地站起,双拳悄悄地握紧,微皱着眉头问道。
“华太妃要搜查怡心苑,所以……”
“她?她现在还有心思搜查怡心苑?”皇甫类一怔,然后眉头紧锁,沉吟了片刻,刚要开口,忽然,一个灵活的黑影飘然而至,郁紫诺眼前一亮,差点叫了出来:刀光?!
没错,是刀光!
刀光看到郁紫诺后,稍微犹豫了一下,皇甫类却脱口而出说:“情况怎么样了?她不是外人。”
诧异地盯了郁紫诺几秒钟,刀光这才开口:“皇上,公主恐怕有危险。”
嗯?皇甫类猛然抬头,怔怔地看着刀光,似乎怀疑自己听错了,刀光却郑重地点点头。
郁紫诺急忙补充道:“皇上,穆兰其实也是为了这件事而来的。”
什么?皇甫类意外地看着她,分明在责备:你怎么不早点说呢。
郁紫诺心里一阵委屈,还不是看到你这个样子忘记了吗?不过这种话她打死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说的.
皇甫类的脸色渐渐地凝重起来,显然在分析事态走势 ,郁紫诺很温顺地站在一旁,不敢有半分的打扰。
皇甫类疲惫的双眸停滞了几秒钟,然后冷笑着点点头,声音沙哑而冷酷地说:“原来她另有安排呢,心思都打到绯云宫来了,哼!穆兰,你原路返回。”
郁紫诺干脆呆住了,什么意思啊?怎么又是一头雾水呢,看来问题越来越复杂了呢。等待夕蕾和穆青的又会是什么呢?
再抬头时,已经不见了皇甫类和刀光的身影,郁紫诺刚要转身,空气中就飘来了皇甫类压抑和厌烦的喝斥,带着阴森森的回声:“你没有长耳朵吗?!!”
郁紫诺委屈地要哭了,捂住嘴巴急匆匆地回到了自己的卧房,来不及喝一口水润润喉咙,只用冷水抹了一把脸,又迫不及待地冲向了怡心苑。
刚一踏进扇形的拱门,郁紫诺就愣住了,不,确切地说,是被眼前的阵势给吓住了:
端庄典雅的华太妃居中,皇甫佑静静地站立一侧。
只见华太妃气度威严地看着对面的皇甫类,高傲的,决绝的眼神带着一种视死如归的固执,毫不示弱地站在那里。
皇甫类清瘦如竹,明黄色的龙袍在火把的照耀下,带了些不可测的深沉和妖魅,表情却优雅而温和,这种复杂相克的气质此刻却被他驾驭地完美无瑕。
皇后上官菊若娇怯怯地站在皇甫类的身旁,低垂着头,飘忽不定的眼神透露出一丝不安。
“太妃,这里无论如何也是朕的母妃的故居,朕不希望有人用任何理由打扰它。”皇甫类的声音飘逸而空灵,仿佛来自遥远的云端,却又带着不可置疑的凛冽。他身上强大而华贵的气场,让他看上去更增添了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高洁气质。
华太妃则轻轻地笑了,带着征服一切的雄心,不卑不亢地说:“皇上,本宫丢失的可是先皇的遗物呢,那么贵重的东西,本宫就是拼了性命也要找回来的。”
所有人的呼吸在这一秒凝滞了!
复杂的气息在此刻静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