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放卫星
为了紧跟当前的形势,各个学校在新学期开学后,都改为上半天课,上午只学语文算数,取消了音体美等属科;下午一律停课支农,参加附近生产队的农业、水利和其他学生能参加的行业大会战,赵埝村小学校也不能例外。
各村的领导听到这个消息,很是支持学校的行动。今天这个村要学校给他们队拣花生果,明天那个村让学生给他们薅荞麦,后天又给哪个队拾山芋干。
洪如刚这会儿已是四年级,四年级这个班是这个学校的最高年级了,在这次的支农活动中这个班当然要起到模范带头作用。
学校选出了洪如刚和洪劲松当了支农队长和副队长,余二军想当这个“干部”,可他吃不了这样的苦,只有缩头“认输”了,他父亲找学校,让他留在学校“护校看家”。如刚和劲松真是并肩作战,拾花生,别人拾四行,他两人分别拾六行;上山薅荞麦,别人薅四行,他们两人分别薅六行;给“炼钢厂”拣废旧铁砂,别人拣一筐,他两人每人能拣两筐半。各个队长都夸奖这两个孩子,学校老师也十分佩服。
一个月以后,根据上级指示,学校支农结束了,课程恢复了正常。在表彰支农先进同学中,洪如刚和洪劲松都得了一个日记本和一条花毛巾。回到家中这两个孩子的妈妈都很高兴,夸他们热爱劳动,具有老辈的吃苦精神。
公共食堂的缺粮缺草问题暂时是解决了,可格针岭的自然坏境生态却起了很大的变化。只是烧了几个月的树木和格针帐,西南山下和村庄周围已是光秃秃的,原来那一帐帐的像自然防护林的格针帐,那一片片像绿洲样的刺槐树林没有了,现在已变成生产队粪池旁的一堆堆像小山似的青灰。那各种各样的候鸟和留鸟也不知不觉地飞得无影无踪,那些常年以这些格针帐和刺槐树林作为天然屏障和乐园的动物们,如草狼、人脚灌、野狸子等也逃之夭夭了。现在只剩下几只野兔和黄鼠狼还在围绕着他们精心挖凿的空洞穴和空窝巢恋恋不舍。有的连正在喂奶的小崽子也不顾了。在黑夜里,远去的禽兽偶尔会寻觅回来,在村庄附近剩下的菜园周围的格针帐和杂树林中惋惜的叽喳地鸣叫一阵或者凄惨地苦叫几声,或者匆忙地给幼小的乳兽喂完了奶,就惊慌地逃走了。人们猜想得到:这是它们在咒骂是谁破坏了这里的生态环境,是谁摧残和毁坏了它们的家园。
食堂里的饭菜换着花样做,社员们放开肚皮吃。有的人确实是只看当前,不顾长远了,他们吃得可口的就大吃特吃;吃着不合适的,就随手扔到草丛里或是墙旮旯里。吃的、扔的、烂掉的,粮食消费得实在是快,五十亩春茬山芋和母子山芋一个多月就“吃”完了。由于每天都是两顿煮山芋,烀山芋,虽然有时会改变做法变些花样,可不少人已经拿这些辛辛苦苦收来的粮食不当回事了,整个的、半个的,一片片、一堆堆,被扔掉的熟山芋到处可见。一走进食堂,到处都能闻得到扔掉的烂山芋的臭、酸、糟腻味。
洪家的陈氏告诉洪劲松他妈说,不要只看到丰年,还是要想到荒年。不少年龄大了些的人,早就觉得粮食糟蹋太可惜了,他们都在自己劝自己,俺可要想法子把这能吃的东西收藏下来呀!于是,她们就偷偷地把煮熟的吃剩的和别人扔下的熟山芋偷偷地拣回家,切成薄片晒干,装在口袋里、盛在瓦缸里,以备荒年救济。现在的洪家已藏有几百斤“干粮”了。
中秋节到了,今年的中秋节是个“大团圆”的日子。上级号召,各个基层食堂都要千方百计,让社员们充分体验到这有史以来的这个大团圆的节日——特别是这新时代的美好生活的味道。
余赤红领导的“水利大军”也放了一天的假,他像个有功之臣,强求“老队长”杀猪宰羊,把喂了三年的作为种猪的老公猪杀了,把那头为了集体立下汗马功劳的耕了十几年土地现已退役的老公牛也杀了。临杀牛的这天早上,喂牛的使牛的都很心疼这头老牛,“老队长”走到这头老牛跟前抚摸着它,连声叹气。队长是准备在那头老公牛死后,挖坑埋了的,因为它可是个为我们终身奋斗的老黄牛啊!可姓余的非要让社员的餐桌上多一道菜,“老队长”只有忍痛割爱地掉下一串串眼泪,那老牛看着捆绑着它的绳索,也无比伤心悲泣地“哞”……“哞”……叫了无数声。
生产队还提前加工了几十斤粉条,又把近百斤的黄豆做成豆腐,还到外地调来二百斤大米,这下食堂的节日饭菜就准备妥当了。
农历的八月十五日,圆圆的月亮从东方升起,这个“大团聚”的会餐开始了,人们从各家各户走向公共食堂,餐桌上摆满了炊事员精心烹制的“四盆八碗”,会喝酒的开怀畅饮,不会喝酒的放开肚皮接二连三地不停夹菜,老队长端着酒杯,也沉重地走到各个餐桌,慰问归来的大炼钢铁的、水利会战的中老年同志和年青的劳动功臣及模范,又和各个专业的负责人如洪宜章、“老牛头”、“老园头”等共同饮了几杯酒,可他总是脸色严肃的没有笑容,稍有良知的人也都非常理解他此时此刻的心情。
二十多天后,“山窝水库”大坝合拢了,一道横卧南北山头像巨龙一样的坝堤,锁住了来自各条山沟小溪和山中下来的洪水,挡住了它们在暴雨的季节横冲直撞的威力,积下的水源可以养鱼肥虾,可以作为旱天来灌溉良田,这是那个时代的伟大的成果,更是劳动人民创造历史的丰功伟绩。
水利会战的指挥部迅速转移到八里屯西部的“镇西水库”工地上,一场新的会战还要继续。
秋收季节来临了,“水利会战”只有暂时服从秋收。此时,各大队各村的喇叭里,大小会议上,到处都宣传者各处传来的丰收喜讯:皇城大队种出了“五十斤个头的大萝卜”、“八十斤重的一颗大白菜”;埝岭大队种出了“单株产秋西瓜一百斤”;赵悦的百亩水稻单产一千八百斤,产量过江南,张瑞大队长被评上了公社劳动模范,省劳动模范,他高兴地坐着火车,去参加了北京召开的“劳模大会”;曹玉兰的山芋亩产超过一万五千斤,受到上级的表彰。
新时代的农业放出了数不尽的“卫星”,工业战线上也“卫星”频传,水利战线上也是丰功伟绩,这个年代真是战绩辉煌。
当时的生活看似“火红幸福”,有的人被冲昏了头脑,不知所以然,心情沉浸在“新时代东风”的浩荡之中;可有的人早看透了在光明的角落里隐藏着阴冷,温柔的秋风不久将要被严寒所替代。
枣花在去水利工地来回的路上,发现路旁田间到处都丢下秋收落下的山芋、山芋干和花生果,她晚黑告诉婆婆,这丢下的东西太多,实在可惜,不如偷偷地拾些回家存放起来,或许有公共食堂吃不好的那会,自己可以拿出来“充饥”。婆婆笑眯眯地看着她说:“孩子呀,你有这种看法?”枣花说:“不是俺有,俺是乱猜想的,你看啊,这会儿大吃大喝,这粮食今秋收成也是前几年没能达到的,俺总觉得再多的粮食也经不起这人多的糟蹋和浪费,过年‘春脖子’长,要是夏粮接济不上怎么办?妈,你说,是吧?”婆婆沉着脸说:“儿媳妇呀,你老练了,能想长远,会打算过日子了,必须这么做,想得好啊!”枣花又告诉婆婆,要把偷拾的东西藏好,以免那个姓余的再找俺家的麻烦,婆婆佩服地点点头。
枣花利用新的水利工程还没开工的这几天的时间,趁早晚田里没有人之际,她偷偷地挟着个布口袋,手忙脚乱的,真跟“做贼”似地拾些生产队丢掉的雪白的山芋干子和落下的花生果,背回家,第二天,让婆婆在那树枝栏栅的家院子里开始晒了几天,就放在瓦缸里、柴草里偷偷地藏放起来,还把在食堂里吃剩的熟山芋切成的熟山干又晒了几遍,也放在瓷缸里,埋在“老山芋窖子”里。如果遇上了年头欠收,发生了灾荒,洪家的“余粮”也够这四口人吃上一年半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