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她回来了
五天后,天气渐转暖和,冰雪开始溶化。
洪家的院子里打扫完积雪的空地上,一群麻雀跳着蹦着喳喳寻食。十几只母鸡和公鸡也混在麻雀一起,抓刨着碎草堆,寻找草种和可食之物。两只大公鸡飞上院墙头,扑打着翅膀,“喔——喔喔”扯长拉韵地好似比赛,它叫一声,另一只也不示弱。东墙根的洋槐树上从远处飞来两只喜鹊,一个跷头竖尾,一个搧着翅膀,“喳喳、喳、喳”叫个不停。
洪老爷子告诉陈氏,说:
“他奶,今天有喜事,这‘早报喜,晚报财,不早不晚有人来’,是吧,天都晌午了,谁会来呢?”
陈氏心烦地说:
“死老头子,就瞎琢磨,谁来你家?”
枣花说:
“妈——真的就没有人来?今夜俺梦见和刚儿好的那个丫头来了,要是今天迎了梦呢!”
“别和你公公一样,都竟想着些不靠谱的事。”陈氏手中拧着线铊子,抬头看了看儿媳妇和老头子几眼,又自言自语,“那丫头,回不来了,乡下折腾这个样子,能没有人进城说去;城里灯红酒绿,丫头自然回去了还能想着乡下,这个穷山薄岭的地方有什么可以留恋的?”
“妈,俺看丫头不是那种人,她有情有义,和刚儿有缘分。她家人送俺离京南,两孩子都热乎的掆头,这一插队又插到我们这儿,还是最先认识俺那儿子。”她喘了口气又说,“你看几个村子多少小伙和知青里边的青年追她,她都没看上,偏和俺刚儿好,丫头的名字都是俺起的,妈——你说,这不是缘分吗?”枣花有理有据和婆婆争辩。
“也巧啊,说来这天下的事也真是巧啊!孙儿不知有没有这个福分?”陈氏叹气,低头拧线。
“娘,那丫头能来,也不管就是这几天。”洪如刚从挎包里掏出信,说:“奶奶、爷,您看,这就是证据,她在信上说了,从京城返回京南,到家就要来这儿,和俺到公社结婚。”
“真的,儿子,你说的是真的?”枣花喜出望外,又把脸转向婆婆,“妈!叫俺梦着了吧。”
“真有这事?”陈氏也高兴地望着孙子手里的信。
“妈,上几天邮递员给俺一封信,说是京城寄来的,邻居听了都惊奇,都叽咕‘这家京城有亲戚?’俺估计,就是这丫头从京城发过来的;又过一天,正好,毛子家‘做月子’,毛子回来了,二天后他说回去,俺赶忙叫他把信稍给刚儿了。”
“来信又怎样?安慰安慰孙子的心罢了。”
“奶,俺相信素雯,她有个倔脾气,她说到就能做到。”
“好,奶奶相信——相信——”
晌午歪了,温度有些下降,屋檐上溶化的雪水又挂成了长长的冰溜柱。
“该做饭了,两顿饭别吃得太晚。”陈氏催枣花。
这庄户人冬天没事就是吃两顿饭的习惯,早上晚起,十点前后吃早饭;下午三点前后吃晚饭。
枣花心中就盼着京南那丫头能来,一块吃晚饭。她望望如刚,心想看孩子什么态度。
洪如刚和娘想到了一块,他望着娘,又瞅瞅奶奶,说:
“奶,你饿了吧?是不是叫娘给拿点吃的先给你压压,等会儿再做饭吧。”
“你娘俩的心呀,俺看出来了,都迷那丫头身上了!行,等会儿做饭,等那丫头来到一块吃就好了。”老奶奶仔细想了想,似乎也有了些希望。
洪如刚仔细的反复地思考着权素雯的处境,她从京都一返回,母亲肯定叫她和火车站那个青年去相互了解一下,劝她在城市里结婚定居。再说,春节将临,怎么说,她也得在家和亲人团聚团聚吧,过上十天八天再能回到这里那就不简单了。如刚又仿佛看到素雯正从京城回来,打算如何找理由,实现她信中的承诺——回来就到公社登记结婚,家人知道她的打算,又将会怎样阻拦她?洪如刚翻来覆去考虑,也真有些替权素雯难为情,假设自己处在这种角度,自己又会怎样呢?
“如刚,如刚——在家吗?”一个嘶哑的声音从院外传来。
“谁,刚儿,你听?”枣花慌忙丢下手中的活,又一边忙着告诉如刚,然后就一溜烟地向门外跑去,心里暗暗高兴着,“听声音像是素雯那个丫头回来了,可声音怎么有点哑了呢,该不是在外面冻着了吧?”
洪如刚一听娘说,有人喊他,自己也似乎从屋里听出来了,有个嘶哑的声音,是个女的,他十有八九地估计到:“是她,她真地回来了,现在正是东去火车经过塘峪火车站以后的两个小时,许是她步行艰难,踏雪爬沟的,这会才来到的吧?不管怎样,到底她还是真地回来了!”洪如刚急如流星地向院门外跑去,边跑边说:
“唉——谁呀?是喊我的吗?我在家——”
“娘,大娘!是我,我回来了。”权素雯腾腾的浑身带劲地从门外差点闯进枣花的怀里。
“丫头,叫娘,就叫娘,你真地回来了?俺心里早能想得到,你念挂着这里,俺相信你一定能来!”如刚娘,把这丫头亲热地揽着,“看你累的,看你这鞋上的冰雪,裤子上的冰雪,雪厚路滑,孩子,从火车站到俺这儿,哪有像样的路啊?你是怎么走来的?”如刚娘真像见着久别重逢的女儿,不断地从上到下地打量着素雯,不断地抚摸着她的头,身子,衣裳,“快进屋暖和暖和,找件衣服换上。”枣花忙着拿过干净毛巾,送给素雯擦脸;自己又拿另一块毛巾给素雯擦鞋子上和裤角上的雪渣冰霄。
权素雯被如刚娘比自己亲娘还疼爱她的一举一动,感动得不知如何是好。
洪如刚看着娘对素雯的疼爱,心里有些似乎是嫉妒,又非常舒服,好呆抢个机会,说:
“素雯,这样的天气,这儿又离火车站那么远,你是怎么走来的?”他心中不知有多少话,一下都涌到心头,不知先说什么,后说什么了。
权素雯猛然发现洪如刚用纱布把胳膊吊在脖子上,她惊奇的眼睛湿润了,她挣开娘正给她擦衣服的手,赶忙抓住如刚的手,说:
“如刚,你胳膊怎么啦,他们打的?还是摔的?”
“都不是,去东乡扒大河。车子倒了,车上的砂石块砸的,没事的,早已经好了。”洪如刚一下拽掉纱布,把胳膊抬起来,“看,好了吧!”如刚的胳膊虽觉着有点抬不起来,可他心里高兴,硬支撑着抬起来。
“还疼吗?”素雯逮住如刚的胳膊,“他们治你去扒河了?这些可恶的东西!”
“生产队的大部分劳力都去了,任务重,没什么。”洪如刚向素雯解释着。
爷爷和奶奶也赶忙从屋里出来,发现枣花娘儿三口这样热乎,插不上空隙和素雯说句话。
“奶奶,爷爷都在家啊?俺和娘光顾说话,还没招呼您二老呢!”权素雯又走到奶奶和爷爷跟前,害羞地看着两位老人。
“好丫头,这么冷的天,不在家里过年,能来这山旮旯,这真是难为孩子了,心眼好啊!”奶奶也亲热地握住了权素雯的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