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我是个硬汉子
工程进入到最艰难阶段。河床深度达七八米以上,岩层石过了,又到了岩砂岩,不能打眼放炮,铁叉也挖不动,就只能用钢钎捣。二人三人抓住一根钎用力往下捣,用一下劲,只能捣下几厘米深,工程进度减慢了。
这几天西北风刮到七八级,那更是利剑刺骨寒冷。从嘴里呼出气,一会儿就变成冰霜,捣下的岩砂,有些潮气,一会儿就冻成沙层块子。
想用铁锨往车上翻土都不容易,岩沙冻块子大块两人只能用手往车上抬,小的岩砂块只能是一个人用手往车上搬,有时手上有潮气,往冰岩块上一靠又沾着不掉——冻上了。
上满一车岩砂块,四人都拉不动。现在河床挖深了,车子往岸上爬坡就像往天上爬,后边撑车把的必须是个硬汉子,否则,前边拉车人一用劲,推车人将会趴在地上。四十多人中,这时只有不到七人能撑住这独轮车的,此时还怕车上的岩砂冻块从车上滑下,那还会砸伤你。运到堤岸上的岩砂冻块,被大风一吹,时间不长就被风吹干、冻干了。这细碎的岩砂,像土如尘,被大风一卷,满堤满岸飞沙扬尘,让人睁不开眼。所有的的民工在下工时,你看我,我看你,真是狼狈不堪,大伙儿又想哭又想笑:那眉毛里,帽子下的头发里,脖子里,耳眼里,鼻孔里,全灌满了岩砂,你自己只有慢慢地用手挖、用水冲洗吧。这真是人间罕见的苦工!
洪如刚在日记上这样写道:
男儿有志在四方, 何惧艰辛与死伤。
掏出肝胆为初心, 甘洒热血谱华章。
由于工程进度减慢,想按期完成任务是没有希望了。总部下指示:早加班,晚加班,提前完工好过年!
各个施工队在天蒙蒙亮就起床,提前干一小时;晚饭后加班两小时,全天共上工十五个小时。不少民工已经吃不消了,有的吃不下饭;有的浑身无力,体力衰弱,起不了床;有的装病,想请假回家。生产队无权批准民工的请假时间,民工请病假必须由总部经过医生检查才可离岗。
许烜、洪如刚和洪劲松这几个硬汉子也充分体验了这干苦工的味道,他们的饭量减了,身体也有些受不了的乏味。
这天晚上,总部说上级要来领导“视察参观工程”。各民工队都做好了准备,工地上插上了红旗,点上了大汽灯,民工要提前加班。
洪如刚今晚又临上了推车:他双手紧握车把,双腿像两双铁柱,他把腰杆挺得直直的,傲气地撑着独轮车。他告诉装车的,“为了迎接上级视察,为了我们格针岭的荣誉,你们这些上锨的,抬岩砂块的就毫不留情地往车上装吧!”
一会儿,他往车轱辘下一看,车胎就要压扁了。他又灰谐地说:“同志哥们,你们真是手下毫不留情了,车胎要打炮了,你们想休息也别选在今天晚上,大家可别忘了,一会儿上级首长就要光临了,大家可要拿出好的成绩让首长们参观视察啊!”
大家一看,独轮车上的岩砂块已堆得像座小山,足足有一千伍佰斤吧。四人拉不动,又加上两个人,六人喊着号子,一起用劲猛拉。
洪如刚咬牙挺住,撑着象小山一样的胶轮车,慢慢地往陡坡上爬行前进。当车子推到上坡最陡的马路走道时,真有直入云霄的感觉。前方的拉扯人一起喊起了号子,大家一起用劲。猛然加重的负荷,洪如刚哪里承受得了,他只有暗暗地给自己鼓劲“无畏者,是不可倒在战场上的”。
谁也不曾想到,前边的拉车人只顾用劲,有两个人后边的拉车绳子“啪”的一声同时断了。洪如刚实在无法承受这突如其来的倒滑力,他无法控制胶车的平衡,“唉吆”一声,他立刻身子前倾,无奈地趴倒在马路坡上。
这时,独轮车上的岩砂块就“忽隆”“呼嗵”地向后滑去,有的砸在洪如刚的头上,有的压在他的身上,还有一大块把他的脖子和胳膊压在了下面。
洪如刚昏迷过去了!
许烜赶忙放下自己手中的独轮车,不顾一切地跑过来,手忙脚乱地把洪如刚头上、身上、脖子上的岩砂块往下搬,大家一齐往下搬,还有两人忙着想去扶起他。洪如刚已经昏迷不醒,头上、脸上、手上已是鲜血淋淋。
“如刚弟,你可不能吓唬俺!你快醒醒!说句话,我们可是硬汉子,硬汉子是不会倒在战场上的!”许烜心痛地抓着洪如刚慢慢地摇晃着他,不停地呼唤着他。
众人把他抬入工棚,许烜仍把他抱在怀中,嘴里还在和他讲话:
“如刚弟,你赶快醒过来,我俩不是孬种,是硬汉子,你知道吗?我俩是钢筋铁骨,你要赶快醒过来,说一句话呀——就说一句,行吗?”
洪劲松也从临队跑来了,他抓住洪如刚满是带血的手,说:“如刚,你快醒醒呀,你要坚强,坚持下来,快结工了,我们共同回家过年啊!”
洪如刚慢慢地驱动了一下身子,许烜又呼唤他:“刚弟,你可是块钢呀,钢是压不扁的,你醒了,是吧?”
洪如刚从昏迷中听到许烜和洪劲松的呼唤,他强抖精神,慢慢地睁开眼微笑着说:
“从半路上倒下了,不算英雄好汉,我是个失败者。你们放心吧,我死不了……哥,劲松,我没事,歇会儿,还和你们加班,让上级首长……上边来的大干部……看看……格针岭……岭……人,是好样的!”他虽是断断续续,可仍带着坚强的毅力。
相邻的民工队和洪如刚处得不错的人都跑来看望他,问候他,不少人都为洪如刚的伤情而流泪,而伤心,被他的精神所感动。
许烜叫洪劲松和林传杰、刘启明赶快去到总部叫医生,如若难请,就硬把他给抬来,余奎说,你们别去了,俺认识他,俺亲自去一趟,保管能请来。
总部的医生果然及时赶到,替洪如刚听了听心脏,又量了血压,还给他号了脉,告诉大家,说:
“你们别害怕,他的心脏虽然跳动微弱,但血压正常,各重要器官和其他部位都比较正常,他真是疲劳过度了,生产队要安排他充分休息,让他好好休息几天。”
这个医生好像熟悉洪如刚,说:“好个硬汉子,真是了不起!”他用药棉花给洪如刚洗完了血迹,左摸又揉,然后又叫洪如刚双臂慢抬,可他的右臂怎么也不听使唤。
医生断定他的右臂的骨节错位了,他又仔细地查找错位的地方,查着了,是臂膀的肩骨处被岩砂块撞击错了位,还撞碎了软组织。他用劲挪动洪如刚的肩骨,替他定位,他叫洪如刚咬牙忍住痛,然后轻轻地一下硬按,如刚一咬牙,头上出了汗,医生替他定好了骨节位置,软骨部分只有好好保守疗养。洪如刚顿时,觉着膀子舒服多了,他慢慢伸动胳膊,胳膊稍微能抬起了,但是非常的疼痛。
医生替他打了绷带,叫他别吃劲,又用长纱布给他把胳膊吊在脖子上,叫他多休息。
洪如刚慢慢地硬撑着爬起来,他微笑着对医生说:“皮外伤没啥了不起,我会很快好起来的,医生同志,您对我的检查太细心了,在这儿我真是感恩不尽。”
医生说:“你有个同学和我一起工作,他常提起你,说在学校里,你是一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现在工地上也传闻说,你和你队的那个叫许烜的都是了不起的人物。”
许烜在一旁接着说:“瞎传呗,哪有什么了不起的,还不是照样来扒河吗?”
医生说:“你就是许烜同志吧?幸会幸会,以后有时间一定到你村去拜访。”
许烜和余利东送走医生,医生又告诉余利东,叫他多多照顾这样的好同志,余利东连连点头。
许烜拍了拍余利东的肩膀,说:
“副队长同志,如刚现在怎么办?”
“暂时休息,暂时休息。我没权批准他回家,总部下令,除非是重病、重伤,否则,谁也无权批回家的假。”余利东被许烜瞪着的双眼吓得无可奈何。
“姓余的,这还不算重伤?告诉伙夫,叫给如刚做点可口的饭菜,要不,饶不了你们!”许烜严厉地警告余队长。
余利东窘迫地说:“你看,如刚不是说没事吗?”他赶快灰溜溜地去伙房,和伙夫低语了一阵,走出来。
许烜又来到伙房,找到伙夫,问余队长和他说了些什么。伙夫说叫他给洪如刚照顾“病号饭”。
伙夫又告诉许烜,说:
“大侄子,请放心,俺力所能及,俺心里早被如刚这孩子疼得很难受呢!”
洪如刚成了“伤病员”,被迫无奈的毫不情愿地在工棚里“休养”。